第三十三回 留青山只待春風(fēng)
話說黎木踏著朝陽晨露，腳步感覺特別地輕快，他緊了緊肩膀的包袱，那里裝了他們四五天的干糧，足夠他們兩走到俞元的了。
想著此行若是把姜玨交回門中，定然能教他們刮目相看，那時別說其他的好處了，老大老二都得對他唯命是從，黎木心下雀躍不已。
他并沒有耽擱太多的時間，一來一回也才兩刻鐘。遠(yuǎn)遠(yuǎn)望去，房舍下的新柴還擺放在原來的位置。黎木一手拖著肩膀上的包袱，腳下加快速度，不一會就走到了近前。
可是等他越走近的時候，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種不妙的感覺，即使那立著堆靠在一起的柴禾還是原樣靠著。
黎木快跑過去一看，柴堆后面什么都沒有，連繩帶人都已不見了。
這一下可氣壞了黎木，他嘴里爹啊娘的罵聲不斷，一腳就把那立著的新柴全部踹到在地。驚得這家農(nóng)戶的主人，看到又有人在他家柴房前撒氣，拉開門扉正要上來理論，卻被黎木惡狠狠的眼神給堵了回去。
“你...你.....”
這戶農(nóng)家的男主人一步步的往后退，女主人和一名老嫗從后面跟了出來，看見黎木的模樣顯然也是被嚇住了。不過這女主人仗著在自己家，于是一壯膽氣，叉腰指著黎木便罵。
還沒等她罵完第二句，一道綠影閃過，她的頭就這樣斜斜的歪了下來，然后噗通一聲倒在地上，男主人看見自家婦人被殺氣憤不過，從門后提起一把鋤頭就要來拼命。
全身綠焰熊熊的黎木又怎么會給他這個機(jī)會？此時的他正惱火得緊，不殺幾個人又怎么消解他的怒氣。
男主人的鐵鋤在砸下去的途中，被黎木輕松接住，只手一壓，像是野獸一樣把他壓在身下，接著雙掌插入他的腹腔，然后用力一撕，直接在他肚子上撕出一個大口子。
看著自家兒子媳婦在自己眼前一一喪命，老嫗豈能與黎木善罷甘休，直接沖將過來，抓住黎木的衣裳就要又撕又打。黎木眼中沒有一絲憐憫，一口叼住她的脖頸，然后一甩，老嫗被甩在墻上，摔得頭破血流。
和諧美滿的一家，就在頃刻之間，被黎木屠戮一盡。
撒了一通邪火，他也漸漸平靜下來。黎木走到柴堆附近，仔細(xì)查看。果然在不遠(yuǎn)處的泥地上找到一行腳印，腳印深深淺淺，看樣子主人比較虛弱，應(yīng)該是姜玨不假。
又得回到兩刻鐘前，黎木才剛走不久，此時的姜玨感覺身處在一個大火爐旁一樣，身子炙熱得很，他艱難的爬起來，他剛推開柴堆，后面的陽光就直接照射了過來，燒得他的身上火辣辣的。
姜玨哪里意識到自己身上出了什么情況，他將四周的情況一打量，立馬就知道這是哪里了。
這是清平東郊，離韓醫(yī)師家的草堂不遠(yuǎn)。
姜玨強(qiáng)打著精神，就這樣一瘸一拐的找到了韓醫(yī)師草堂所在。本來這短短的路程，他平時一會就到了，這一次非得走了近一刻鐘。
話說這韓醫(yī)師的內(nèi)人韓氏，正趁著日頭大好，端著些藥草往藥架上曬。突然發(fā)現(xiàn)籬笆外有一男子一瘸一拐走了過來，期初她還以為是大早上來瞧病的，走進(jìn)了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姜玨。
此時的姜玨面色白一塊青一塊，嘴唇青紫，嚇人得緊。
韓醫(yī)生的師承據(jù)說頗有淵源，大病小病自然都是見慣了的，今日里見了姜玨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與韓氏把姜玨放在床上躺好，然后望聞問切，將姜玨瞧了個遍。
“玨兒怎么樣了？”韓氏站在后面問道，顯然有幾分關(guān)切。
韓醫(yī)師捋著胡須，也不說話。
“你這老頭子，倒是說話啊。”韓氏有些不耐煩了。
“哎?！表n醫(yī)師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然后把韓氏拉到一旁，熟料這邊姜玨也在這個時候醒過來了，他們的話一五一十全部聽在了他的耳朵里。
“玨兒全身冰涼，皮膚松弛無力，全身出現(xiàn)塊塊青斑，這不是活人該有的相貌。”韓醫(yī)師的話讓韓氏聽得目瞪口呆：
“你的意思，你的意思玨兒現(xiàn)在是個死人？”
韓醫(yī)師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又搖了搖頭：“應(yīng)該算是個活尸吧?！?p> 韓醫(yī)師夫婦后面說得什么姜玨完全沒有聽進(jìn)去，因?yàn)榍懊娴膸拙湓捑秃帽惹缈绽锏捏@雷，直接把他震得神魂不守。他支起身子，捋起衣袖，看著自己白一塊青一塊的手臂。
“我已經(jīng)死了么？”姜玨喃喃自語。沒想到他最后還是沒有逃過亂葬崗的那一劫。
他想到自己若是不在了，自己的母親，胞姐，還有自己昏迷不醒的父親。姜玨想著父親給他講過的九州八荒里的逸聞軼事，想著自己還有那么多地方都沒去過，甚至自己連一個心愛的姑娘都沒有遇見過，不由得心中悲憤萬千，覺得老天爺怎么這么的不公平。
禍害遺千年，好人不長命嗎？
姜玨全身顫抖著，竟沒來由的感覺到一陣虛脫，想到若是母親胞姐前面剛因?yàn)榻氖虑槎鴤膿?dān)憂，結(jié)果后面又要面臨著失去著自己噩耗，對于她們是多大的打擊啊。
“不，我不能讓她們知道?！苯k喃喃自語。
正在韓醫(yī)師與韓氏正在如何處理姜玨的事，姜玨也在為自己的不幸悲傷的時候。不遠(yuǎn)處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我曉得你就在這附近，既然你喜歡躲。我就跟你玩?zhèn)€小游戲好不好？”
是黎木，姜玨聽得出這個聲音。
“我數(shù)十聲，若是十聲里你沒出來的話，我就殺一個人。”
韓醫(yī)師夫婦，姜玨一聽，心下大駭。
“一...”
“二...”
.......
“八...”
不行，怎們能讓人因?yàn)樽约憾溃k撐起身子，要往外面走，剛走到門口就撞見了韓醫(yī)師夫婦。
“玨兒......”韓氏一把拉住姜玨，眼中滿是憐惜。
“十！”
外面話音未落，緊接著傳來一陣慘呼。幾人從窗布縫隙里往外看去，只見一人倒在血泊中，而黎木就站在他一旁，手上鮮血淋漓。
“不！”姜玨認(rèn)得倒在地上的人，那是附近的劉伯，他為人和善，每次姜嫻帶姜玨來草堂玩的時候，他總會姜玨打招呼，姜玨記得他家比較困苦，下面還有一個養(yǎng)女，是個啞巴。
“不出來是吧，一?！崩枘镜穆曇舨粠б唤z感情。
“二...”
姜玨分明的能看見，現(xiàn)在他身邊的就是劉伯的八歲大的養(yǎng)女。
這畜生，連這么小的幼兒都不放過。姜玨推開門，就要出去，韓氏拉住她不肯松手。
姜玨知道韓醫(yī)師是一心為了自己，可是他更不能讓人因?yàn)樽约憾?，更何況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這個樣子了。姜玨一念及此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伯父伯母，方才你們在外面講的話，玨兒都已經(jīng)聽見了，玨兒現(xiàn)在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又怎能再回去讓父母為我憂心，玨兒不想讓他們承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楚。”
說道這里，姜玨情緒變得更加激動：
“更何況，外面這人心狠手辣，狡猾多端，玨兒若是不隨他去，只怕會連累跟多人啊...”
“正因?yàn)檫@人心狠手辣，我們才不希望玨兒你落在他手中啊?！表n氏伸出雙手扶起姜玨。姜玨聽到這里苦笑了一聲，不是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別人，說道：
“反正難逃一死，外面這人手段高深的緊，若是玨兒對他有用的話，說不定還會因此救我一命也未可知?！?p> 說道這里姜玨又對著韓氏夫婦拜了三拜，然后說道：
“以后孩兒父母阿姊就靠伯父伯母代為照看了，也煩請伯父伯母替孩兒保密，不要告訴他們真相。若是，若是母親問起，就說孩兒遇著個不世出的神仙，他有救父親的法子，所以孩兒隨他入山修行去了?！?p> 說到后面，姜玨已經(jīng)有了訣別之意了，韓氏眼淚漱漱而下，拉開門就想出去找黎木理論一二，卻被韓醫(yī)師拉住，只見他搖了搖頭，示意不要沖動。
姜玨站起身來，推開門，外面的陽光依舊讓他渾身滾燙不自在，可是他已經(jīng)不再懼怕了，此時的他有種就義般的一往無前。
“玨兒，你等等?！表n醫(yī)師拉住姜玨，從袖子口里拿出一包藥丸，交代道：
“這是一味能夠讓你身子保持活力不出現(xiàn)尸斑腐壞的丸子，一個月兩顆?！表n醫(yī)師抓住姜玨的手，然后湊過身子，在姜玨耳畔說道：
“想辦法活下去，如果有機(jī)會，去找一種“神須草”的藥，興許它能夠救你和你父親。”
如果說今天所有的事情，像是這無情的老天刻意安排的，好讓姜玨心灰意冷的話，那么韓醫(yī)師這最后一句話就讓他還未徹底死去的心又煥發(fā)了新的活力。
只要找到韓伯父交代的神須草，一切就好了。
姜玨暗暗記住了韓醫(yī)師最后交代他的話，然后昂首挺胸，走向了黎木。
黎木恨的咬牙切齒，他一把抓住姜玨，另只手就要扇過來，剛剛扇到一半就生生的頓住了:
“你他娘的臉上是什么東西？”
“尸斑?！苯k略帶挑釁的眼神掃向黎木？他現(xiàn)在知道黎木不會準(zhǔn)他有什么事。
“尸斑？”黎木將信將疑，儺殺門雖然不像玄天冢的人天天與死人打交道，黎木也不至于孤陋寡聞連這都分不清，他收回了扇出去的手，臉上陰晴不定。
他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姜玨身上會出現(xiàn)這個情況，可是在回去復(fù)命之前，姜玨是千萬不能有什么好歹。
如果一旦姜玨死在了半路，那么他的所有辛苦可就白費(fèi)了。
當(dāng)然，這一切姜玨自然也是清楚的，他看著地上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的劉伯，以及嚇得瑟瑟縮縮的小姑娘，威脅道：
“我知道你想帶我回去復(fù)命，因?yàn)槲抑览栊鄣娜ハ?，并且很可能我身上還有你要的東西，但是你若是敢讓你老子不開心，老子立馬自盡，讓你什么也撈不著?！?p> “你...”黎木被氣得面色鐵青，他恨不得現(xiàn)在立馬就殺了姜玨，但是為了自己的前程找想，他不得不選擇妥協(xié)，換出一副假惺惺的和善模樣。
“小兄弟你說哪話了，老哥我也不是要害你，只是想你隨我回去一趟，幫老哥我一個忙而已，你有什么要求，盡管和老哥提...”
姜玨有恃無恐，硬生生的將黎木身上的銀錢壓榨得所剩無幾。他把那些銀錢，放在小女孩身旁，希望能夠讓她往后的生活不至于太困苦。這也是唯一能為她做的一點(diǎn)補(bǔ)償了。
黎木在后面亦步亦趨，盡量的壓制著內(nèi)心的火氣，不予他做計(jì)較。
姜玨轉(zhuǎn)過身，還沒走幾步，看著清平遠(yuǎn)處熟悉的景色，山清秀水從來沒有那一刻感覺有這么好看。
這個養(yǎng)育他多年的故鄉(xiāng)啊，此次一別，又不知何時再見！
想著父母養(yǎng)育自己這么些年，自己從未在雙親膝下盡過孝道，到最后卻還要讓二老孤苦無依，不由悲從心來，一轉(zhuǎn)身“噗通”跪倒在地。
這一拜，拜二老養(yǎng)育之恩。
又一拜，謝不孝兒未盡反哺之罪。
再一拜，祝二老壽與天齊。
朝陽下，一名男子轉(zhuǎn)身快步東去，其意之決絕，一路再也沒有回過頭。
只是在他走過的地方，隱有一滴熱淚在清平這塊養(yǎng)育了他多年土地上扎根，就等來年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