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海上傳言
俞元是清平往東的第一個郡縣。
這里的人南來北往,為中州途徑哀勞的必經(jīng)之地。
聽說這俞元的城郭三面皆有大湖,當(dāng)?shù)厝艘院7Q之,地形易守難攻。
天氣淅瀝瀝下著小雨,因為秋深,所以天氣就有了幾絲涼意。路上的行人不是很多,在渡口附近的一個小鎮(zhèn),鎮(zhèn)外有一處茶館,邊上卻飄著一兩面小旗,一面寫著個“茶”字,另一面寫的確是個“酒”字。
看樣子,茶酒生意店家一樣都不落。
因為下雨,所以生意蕭索,店家百無聊賴,坐在草棚下聽躲雨的商旅聊天吹牛。
突然遠處的雨幕中多出了兩個人影,起初還只是黑黑的兩個點,直到近了之后才能看得清楚身形。
走在前頭的是個二十出頭的男子,面目蒼白,也不知是被雨淋了還是其他原因。不過他相貌英武,尤其是那兩道眉毛,斜挑似刀,眉鋒直指雙鬢,想來是個壯志雄心,重情重義的好漢子。
而緊緊跟在他后面的,是個中年人,看那形貌表情,卻不像個好人。
店家閱人無數(shù),今天粗略一看,就知道對方性格,只是沒料到,這截然不同的兩人,怎么會走在一起。
“店家,有沒有酒?給我熱壺來暖暖身子?!?p> 后面的正是黎木,此時他跟著姜玨走入這家茶館,抖了抖身上的直往下淌的雨水,全身泛涼,所以迫不及待要了點酒暖暖身子。
店家見到來了生意,高興得緊,管他是誰呢,急忙跑來招呼。
“店家,你這有什么吃的沒有?”
姜玨問到。
誰料店家歉然一笑,道:
“小的這里是個茶酒鋪子,除了些下酒的干東西,別的吃食就沒了?”
“哦?這樣啊,緊貴的上,我對面這位不差錢?!?p> 姜玨對著黎木努了努嘴,店家會意,急忙下去準備。
黎木對姜玨可是恨之入骨,可是又對他無可奈何。從清平到這里,一路上遇見能花錢的地方,姜玨向來不手軟,到了要付錢結(jié)賬的時候就像現(xiàn)在,一努嘴,說這位爺有錢,讓他付。
黎木的錢早在清平時,就被他拿去做好事去了,現(xiàn)在花的,全是黎木用身上的值錢物事?lián)Q來的。
看著流水一般消失在自己錢袋,黎木除了心疼,別無他法。
因為事關(guān)老三黎雄,以及那不出世的寶物,這小子是個將死之身,打不得,罵不得,只好把他當(dāng)做神仙一般供著,生怕有了個什么閃失。
天氣熱的時候,黎木還得想辦法,不讓陽氣傷了他,還盡可能的晝伏夜出。
這兩天下雨,對于他黎木來講簡直是老天爺開眼。
不過說來也怪。這陰雨連綿的,姜玨的精神頭顯得比平常更加好了。
看見黎木端詳自己,姜玨也不懼色,回眼瞪了回去。
“怎么?心疼了?心疼了讓你小爺回去???”
黎木知道對方在激自己,只有轉(zhuǎn)移注意力,不跟他置氣,心里頭卻想著:等回去了時候,再怎么收拾你。
“店家,酒好了沒有?!崩枘静荒蜔┑膯柕?。
“哎,好咧,您稍等?!?p> 不一會,店家從后面端出了酒來,還有些下酒菜,都是些牛肉,牛舌,豬心之類的干貨,看樣子店家還真信了姜玨。
看見黎木無可奈何的樣子,姜玨心里頭大為暢快,也不用筷子,能有多隨意他就多隨意,手在身上隨意一抹,還帶著身上雨水,也不管他干不干凈,一把抓住黎木面前牛肉,用手一扯,撕下一大塊來。
黎木懶得理他,先抓起酒壺,溫?zé)岬臒淼木扑椭苯油炖锕嗔艘淮罂谶M去。
他們這邊吃他們的,那邊廂的行商聊得興起,一人剛講完一個故事,另一人也來了興致,摩拳擦掌的講了起來。
“我跟你們講,這個事情絕對是真真兒的,話還得說到三年前...”
這人兩撮胡須在嘴角一翹一翹,他的故事也在胡須下細細講來。
“三年前我與我那同鄉(xiāng),因為家里地小,養(yǎng)不活家里幾口人啊,那么就怎么辦呢?我們當(dāng)時就想著,要不去外跑跑,販賣些個此地沒有的物事,說不定還能補貼家用呢,于是一合計,我們就來了這俞元縣?!?p> “因為第一次來,所以也不知道怎么走,當(dāng)走到俞元海附近的時候,看見海邊有渡船啊,然后我們就要搭了個船過去??墒悄谴以趺炊疾豢?,問他緣由,他也不說話,只說太早了不出海。
我們以為他是嫌錢少,于是給他加了幾個錢,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搖船出海,走之前還對我們講,等下無論看見什么,都不要做聲。當(dāng)時我們也不知道他講的什么,就點頭胡亂答應(yīng)了。記得當(dāng)時是早上,海上云霧繚繞的,看不清楚...”
正講著,店家又提上來一壺?zé)岵琛?p> “天氣涼,這壺茶是小老兒送給大伙的?!?p> 眾人見狀,紛紛稱店家會做生意,客套一番,倒了杯熱茶,又督促道:
“然后呢?”
“當(dāng)時,船走在海面上,四周沒有一點波浪,可是走了沒多遠的時候,遠遠就從對面也飄來一艘小船。小船走得慢得很,就好像沒有人在搖一樣,當(dāng)時我一心想著置辦貨物的事,倒是我那同鄉(xiāng),他是個直脾氣,嚷著就對船家講:船家你不是講不出海嗎?怎么,別人就可以啊。
那船家一句話也沒回,我還以為他理虧。而對面的船呢,也越來越近,與我們的相互錯開,就在錯開的那瞬間,你們知道我看到什么嗎?”
眾人突然被提起了精神,紛紛問道:
“看到什么了?”
那人喝了一口茶,接著道:“船上一個人也沒有,黑漆漆的。我正要問呢,我那同鄉(xiāng)脾氣比我急,直接就嚷起來了,船家剛剛那船是怎么回事啊。”
“船家回了沒?”
“沒回,而且奇怪的是,就在我后面再看的時候,那條飄遠的船上,突然就有了個人?!?p> “啊,剛剛不是還沒人么?”
“是啊,而且更主要是那人長得跟我同鄉(xiāng)一模一樣的身材,我真好奇呢,猛然發(fā)現(xiàn),我那剛剛講話的同鄉(xiāng)人不見了。我突然想起那船上的人,雖然海面上霧氣很大,可是那人不就是我同鄉(xiāng)是誰?他在那邊對我揮手,我正要答應(yīng)呢?!?p> “你答應(yīng)了沒有。”姜玨突然也聽得興起,插嘴問到。
“還沒有,正要答應(yīng)的時候,后面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巴,原來是那船家?!?p> “那后來呢?”
“后來我下船時要去找我那同鄉(xiāng),船家說不用找了,我問他,他又不說。后來我在對岸等了四五天,都沒等到,直到我在城里采購?fù)旰螅肿狭舜?,就在我上船時,發(fā)現(xiàn)有人在喊。我當(dāng)時順著那人看去,原來海面上遠遠飄著一具尸體。”
“???不會是你那同鄉(xiāng)吧?”
“哎,怎能不是呢?”這人嘆了口氣。
一旁的店家笑了笑,并不以為然。
雨漸漸的停了下來,桌上的東西也吃得七七八八。
黎木站起了身子,喊道:
“店家,結(jié)賬?!?p> 店家快步跑來,隨口問道:
“不再坐會了?”
“不坐了,趁著時間早,還得過海呢?!?p> “過海?”店家面色一變。
“怎么了?”
“沒,沒,沒什么?不過這小鎮(zhèn)里有客棧,客官要不今夜就歇在鎮(zhèn)里,等到天晴了再過海也不晚嘛?!钡昙液醚韵鄤瘛?p> 誰料黎木并不買帳,面有慍色,喝道:
“叫你算就算,費什么話?!?p> 黎木付完賬,又沽了壺酒,兩人冒雨往碼頭走去。
店家在后面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滿是可惜的搖了搖頭。
“店家,他要走,就由他走唄,留它作甚?!币幻每蛣竦健?p> “哎,客官你有所不知,方才那個客人所言,卻有其事?!钡昙逸p聲解釋。、
“什么?真有其事?”
“不然你以為,俞元就在對面,為什么這里還有個這么大的小鎮(zhèn)?!?p> “莫不是?”這位客人還沒講完,店家點了點頭。
“一般下雨,或者夜里,都是不過海的,因為海里,海里有臟東西?!?p> “臟東西?什么東西?”四周客人紛紛往店家這邊看來。
誰料店家搖了搖頭,說道:
“這個,小老兒也是不知了,只是知曉一件事情,但凡下雨天,夜里,亦或是海上起大霧時過海的,沒有多少能活著到對岸。”
“啊?!北娙说刮豢跊鰵猓绕涫欠讲胖v故事的那人,眼瞪都得溜圓,顯然后怕不已。
“既然如此,你方才怎么不與他們二人言明?”
“言明?”店家吹胡子瞪眼。
“小老兒又不是沒試過,多少人都以為小老兒心懷不軌,壓根就聽不進去,所以時間一久,小老兒也懶得講了?!?p> 眾人搖頭唏噓,更有幾人膽子小的,冒著雨,急忙往鎮(zhèn)子里趕去。
他們的這番話,姜玨與黎木是沒有聽見了。
出了鎮(zhèn)外,不多久就到了渡口處。
這個渡口挺大,四處都停了渡海的小船,只是船里并沒有漁火,也不見四處有什么人影,黎木推著姜玨來到就近的小船旁,對著船只大聲喚道:
“船家?”
四周鴉雀無聲。
“有人沒有?”
還是沒有回應(yīng),黎木不耐煩了:
“人他媽死哪去了,老子要渡船?!?p> “別喊了,根本沒有人?!?p> “老子就不信了。”黎木推著姜玨,沿著碼頭四處尋覓,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遠處煙雨中果真看見一處漁火隱隱約約,那里應(yīng)該有船家。
二人沿著岸走到這條船邊,船里點著油燈,旁邊有個可以隨身攜帶的鐵皮灶,灶里燒著火炭??墒谴^船尾,卻沒看見一人。
黎木推了姜玨一把,然后他也緊跟著跳上了這條小船,可能因為在海邊,船上有很重的魚腥味。
二人剛剛坐下,突然船頭鉆進一個人來?那人看起來三十歲年紀,生的高瘦高瘦的,臉也有些長,看見自己船上有人,顯然一愣,然后問道:
“你們是?”
“渡船?!?p> “去俞元?”
“廢話?!?p> 那人也不再多舌,腳往岸上一踹,小船晃悠悠離開了岸邊,在他的操控下,慢慢的駛?cè)肼煊昴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