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益打了輛車去海邊,司機是個中年大叔。大叔看這兩個人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的,便有點好奇地問:“你們是剛剛下班的老師嗎?”
李黎有點困,加上帶著一層口罩,呼吸之間有點暖和,她竟然歪著頭靠在車窗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好在陳益接了話茬:“對啊,我們現(xiàn)在下班越來越晚了。師傅,下雪了,這路不好走吧?!?p> 陳益的聲音很成熟,聽著確實像一個剛參加工作不久的年輕老師。
司機操著一口地道的本地口音:“剛下的雪還沒凍實勒,路不算滑。老師啊,您教哪個年級啊?我家閨女今年剛上高中,說不好還是您學生?!?p> “那應該不是,我們啊,教高三,還有120天就高考了?!标愐娴南乖捲骄幵绞炀殻稽c也看不出是在胡說八道。
李黎在半睡半醒間聽到了還有120天高考這件事。
李黎突然不困了,她歪著腦袋看窗外飄的雪花。它們厚厚的,軟軟的,很好看,但太陽出來不久就要融化。
李黎晃晃腦袋,有點討厭自己這種消極的想法。
車窗的玻璃上起了一層薄霧,李黎在上面畫了個小的貓。很快就有水滴從小貓的耳朵上流了下來。果然,無論多么美好也留不住。
司機大叔一邊和陳益抱怨現(xiàn)在孩子升學壓力有多大,一邊埋怨自家孩子多不省心。
李黎覺得這個大叔平時應該不關心自家孩子,因為聊了一路他都沒發(fā)現(xiàn)陳益只是個高中生。
大叔只顧著一個人輸出觀點,他像個機關槍一樣,根本不在意別人的想法。
現(xiàn)在許多家長似乎都陷入了這樣的怪圈,寧愿花費一個小時的時間向孩子訴苦,好像想讓孩子覺得他們“生而有罪”,讓孩子通過刻苦學習“贖罪”,卻不愿意于放下手機,用十分鐘陪伴孩子學習。
李黎不太喜歡這種像她爸爸一樣自大的男人。
從一中到海邊的路程因為下雪加晚高峰變得很堵,等大叔自顧自地吐槽完后陳益也不再搭話了。
川流不息的車流、紅綠交錯的燈光以及“滴滴滴”的鳴笛聲一同構成了這樣的煙火人間。
李黎在車子走走停停間再次睡著了,但這次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
陳益發(fā)現(xiàn)睡夢中的李黎眉頭緊鎖,像是夢見了一些很痛苦的事情。
出租車停在海濱路上,司機說再往前風浪很大,車子不方便過去,讓他倆別靠近碼頭。
李黎剛拉開車門就感受到刺骨的寒風從四面八方涌來,企圖把他們撕成碎片。
海邊的雪更大些,白茫茫的,好像一直下雪就能掩埋掉世間千千萬萬種不如意。
冬天海邊根本沒有游客,一整片沙灘上只剩雪和兩個人影。
陳益走了很久才找便利店買到了兩瓶小麥果汁,只是他忘記買起子,只能不太熟練地用牙撬開瓶蓋。
李黎看著陳益呲牙咧嘴的表情只覺好笑:“大學霸也喝小麥果汁啊?!?p> 小麥果汁本來是常溫的,陳益一路帶過來就變成冰的了。
陳益摸了下鼻子,有點心虛地解釋了:“我知道你晚自習水杯里裝的都是小麥果汁。”
李黎愣住了。
陳益沒問李黎的水杯里為什么裝的都是小麥果汁,李黎也不想知道陳益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很多事不必挑明,他們心照不宣。
他們都知道這是不對的,但這是他們在不見天日的日子里,能做的成本最低的“反叛”。
陳益把自己的帽子摘下來,戴到李黎頭上:“還記得我初中有段時間校服上總沾著亂七八糟的味兒嗎?”
李黎點點頭,找了個石墩子坐下來,一口氣炫了半瓶果汁,不太像女孩的喝法。喝了半瓶水,也灌了半肚子冷風。
“我當時總感覺自己考不上高中了,特別后悔網(wǎng)課的時候怎么沒好好聽課。那時候男生之間很流行偷爸爸的火/因,我就和他們學。如果不是那次你咳得很厲害,我都意識不到這事對周圍人影響那么大。”
李黎點點頭:“我后來知道它危害那么大的時候還挺想罵你的?!?p> 陳益笑了笑:“所以我后來想抽煙的時候就去買棒棒糖,結果吃出蛀牙了?!?p> 李黎被逗樂了:“蛀牙總比黑肺好?!?p> 陳益突然和李黎對視,很認真地說:“那你也別總喝果汁了,心情不好總有別的方法緩解。你這樣除了傷害自己,沒有別的好處的?!?p> 李黎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橘貓,緊緊抿著嘴唇,不愿再說些什么。
李黎的眼里有太多情緒,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感讓她鼻頭酸酸的。李黎很想說些什么,但她竭力忍耐著。
“嗯,以后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