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命定的死局
當(dāng)元無憂再一睜眼,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在一間、擺設(shè)陌生的正堂屋內(nèi)。
鼻息間還突然充斥著刺鼻的焚紙味兒。才眨眼的功夫,李暝見這是鬧哪樣?
她正茫然四顧時,就聽耳邊傳來一聲:
“媳婦兒,把博古架上那螺鈿匣子拿來,等我燒完這摞,給你看樣?xùn)|西。”
男子那熟悉的嗓音入耳的瞬間,元無憂猛然驚醒!下一刻,她驚恐地看見——面前赫然坐著高長恭!
他眼下身披赤色滾金邊錦袍,坐在個木質(zhì)繡墩上,勁腰直挺地面朝著旁邊的火爐。男子懷抱一箱子紙契,正拿五指潔白瘦長的大手、一張一張往火堆里扔。
那薄薄的紙片一沾火舌,便瞬間被舔舐吞沒的無影無蹤,只余迸裂出來的火星。
元無憂抬腿走上前去,“你燒什么呢?”
高長恭一抬頭,頂著那張俊美英挺的臉沖她笑道,“是從前借給人的債券。我既然快死了,總要饒過活人?!闭f著,他微微側(cè)過臉去,那下頜骨瘦削到有些鋒利。男人微抬大袖,繼續(xù)把手中債券丟進(jìn)火爐,
“燒完債券,省得我死了他們也不安心?!?p> “什么要死了?誰敢要你死???”
她望著他像要從容赴死的樣子,彎腰想去搶他手里的東西,高長恭卻抬手指著她懷里,
“匣子給我,你不是問我把定情信物藏哪了么?”
元無憂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換了一身艷紅的大袖襦裙,手里還抱著個螺鈿鑲嵌的紫檀木匣子,便知是在夢境里,趕忙遞給他。
“什么信物?”
隨著高長恭把螺鈿鑲嵌的匣子一打開,里面赫然拿紅布裹著兩顆鵝黃的珍珠。個個都有銅幣那么大,渾圓瑩潤。她猛然想起,這正是那對南海珍珠和北海珍珠!外面仍舊拿金絲鈴鐺扣著,一為“長”一為“風(fēng)”。
“你…你不是說埋了嗎?”
男子漆黑的鳳眸含著溫柔的笑,眼里的濃情蜜意都快溢出來了…“是我不好,當(dāng)年怕你把信物埋了,從你手里哄騙出來便沒還你,現(xiàn)在也該物歸原主了,就當(dāng)…給你留個念想?!?p> 元無憂雖不知中間發(fā)生了什么,但她記得過去發(fā)生了什么。雖然這對天南海北的珍珠早已為對方定下婚約,但倆人重逢后,仍不能自抑的愛上了對方,是天配良緣,是死生契闊。
她望著眼前的男子,這是她不可割舍的摯愛,情不自禁地坐在他面前的繡墩上。
夢中的高長恭比現(xiàn)在消瘦許多,圓肩膀都快瘦成削肩了,但仍能撐住身上的王爵華服。與她四目相對時,他笑得連唇珠都翹起來。元無憂只覺眼前瞬間明亮起來,如若枯木逢春。
眼看男子把兩顆珍珠串成的佛珠手串舉起來,握住她的手,給她往白皙的腕骨上戴,一邊道:“這是十八顆佛寶串成的,民間俗稱“十八籽”,本來是想祈求滿天神佛護(hù)佑我們能執(zhí)手偕老,沒想到…”
他忽然嘆氣,低頭認(rèn)真地給她調(diào)試手串的松緊。
元無憂不由得想起,他身穿楚巫祭服時,也委屈地說,以為可以跟她死生契闊,執(zhí)手偕老…
望著他低垂的纖長眼睫,她忽然發(fā)現(xiàn),高長恭俊美的臉龐褪去了所有青澀嫩氣,頗顯一股成熟沉穩(wěn)、歲月靜好的氣質(zhì)。
尤其他下巴上的胡茬微青,想必這幾日都沒剃須,舉手投足間的慵懶從容,竟有幾分為人夫多年,老夫老妻相處的松弛和倦怠感。
“沒想到什么?”
高長恭給她戴完手串后,便捧著她的手,苦笑道,“沒想到我要先走一步了?!?p> “等等!你說清楚,究竟誰要害你?”元無憂憤然握住他那只手,雖然他瘦的骨頭突出有些硌手,但那溫?zé)岬挠|感,分明是活生生的高長恭就在她眼前。
她話音未落,門外面便傳來聲如洪鐘的一句、揚(yáng)聲道:“天子欽差使者徐之范,特來送蘭陵王歸西!”
元無憂一聽就炸了,松開男人的手,噌的一下站起來,望著門口,“高緯他反了天了?憑什么賜死我的男人?”
仰頭望著媳婦兒憤怒至極的樣子,高長恭忙把剩下的債券一股腦都扔火爐里,這才拂衣起身,一把拉住她寬袍大袖的袖口道:
“齊周兩國經(jīng)年戰(zhàn)亂,有你這玄女與我入陣破陣,終于戰(zhàn)事稍歇,我憑軍功拜大司馬,統(tǒng)領(lǐng)三軍!可是如今…我位極人臣功高蓋主,他早已猜忌我有投奔華胥,勾結(jié)北周里通外國之嫌,我早懼怕會如此……卻又無能為力?!?p> “什么無能為力!你就不是那種叛逆!我不會讓你坐以待斃,你跟我去見高緯說清楚!大不了你解甲不做這大司馬,跟我回華胥…”說著,元無憂再次攥住男人的手,卻只覺觸手的肌膚微亮,他的掌心已經(jīng)攥出了冷汗。
高長恭搖頭苦笑,
“君臣早已離心,連賜死我都遣使者來,就算去求見天顏,天子又豈會見我?只怕還要治罪我意圖逼宮謀反!至于跟你走……”男人漆黑的鳳眸倏然黯然,神情凄厲。
“這么多年,你說這樣的話還少嗎?可我不敢,也不能背叛我的家族!除非我死了,否則天子不會允許我…踏出齊國一步的!”
聽到這里,元無憂只覺心口抽搐的疼。她無比悲傷地?fù)u著頭,“不許你這么說!倘若他真死不悔改…那我就跟他撕破臉了!我這就去做周國皇帝,我發(fā)兵把你搶走!只要我活著,我總有辦法救你!”
與她十指緊握的高長恭搖頭嘆道,
“這是我命里注定的死局,沒辦法。”
男人忽然抬起長睫,漆黑鳳眸深情又哀傷的望著她,語氣嗓音都溫柔、繾綣至極:
“這輩子我高長恭身不由己,卻還耽誤了你的一生,害得你為了我不敢回長安稱帝…我高長恭罪孽深重,今生欠你鄭玄女的,我來世當(dāng)牛做馬,投生個孽畜供你驅(qū)使…償還吧。”
“胡言亂語什么!我還活著,能看著你死嗎?”
元無憂憤怒已極,卻不容倆人再掰扯,她話音剛落的下一刻!
便被那群送葬的天子欽差破門而入。
在蒙面穿甲胄的天子禁衛(wèi)軍“守鄴人”的開路之下,使者徐之范走進(jìn)屋來,哀嘆一聲:
“蘭陵王,老朽奉命……來傳達(dá)圣意了?!?
老貓釣鯊魚
下章預(yù)告:《蘭陵王之死(史書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