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怪我嗎?真的嗎?這是——一直都是——無望的。但現(xiàn)在喊米托斯的名字也無濟(jì)于事，我們面對的不是一群困在螺旋形燈塔上的人。我們面對的是一支軍隊，幾百人，從我們頭頂?shù)谋§F中出現(xiàn)。我知道他們能干出什么來(完全理解那個詞的意思)，任何關(guān)于原則的討論都不能把這只特殊的母豬耳朵做成一個絲綢錢包。這將是一場潰敗，而我不會參與其中。
我不確定自己是什么時候做出離開的決定的，盡管這種可能性從我第一次見到他們就存在，而且從未完全消失過，即使在事情似乎進(jìn)展順利的時候。但最近一切都不太順利，我有太多次差點死掉。認(rèn)為所有這些相遇都只是盛大演出本身的排練，實在是太可怕了。任何比我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更糟糕的事情，我都熬不過，他們也一樣。騎馬走向死亡可能是他們活著的目的。但不是我的。
奧爾戈斯當(dāng)然氣瘋了，我試圖說服他和我一起走，說服他們所有人趁現(xiàn)在還能退出，這只會讓他更生氣。倫瑟麗特盯著我，她的臉漲得通紅，好像我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莉莎正在說她理解我的處境，把我從克雷斯登救出來，我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報答了他們。她走開了，頭也不回地開始擺弄她的馬韁繩。
“你得花些錢才能離開頁巖島，”莉莎說著，遞給我一個小錢包。
“我不需要你的錢，”我說，突然有了戒心。
“這是你掙來的，”她說?！安贿^我希望你能重新考慮一下。”
“你也是，”我說?！胺凑覍δ阋矝]用?！?p> 她想說點什么，但我揮手把它推開了。“你知道你即將進(jìn)入的這場戰(zhàn)斗的勝算有多大嗎?”我說。
“是的，”她回答?！暗抑溃瑳]有我們，這些人，瑪雅和你救的其他人，根本沒有機(jī)會活命。我們必須試一下。即使我們贏不了，面對這樣的敵人，挺身反抗也很重要。我知道你不認(rèn)為這樣的想法有什么用，但有時甚至毀滅也比妥協(xié)好。”
“不，”我說?！拔也幌嘈?。其他地方也有你可以贏得的戰(zhàn)斗，你可以支持的事業(yè)。為什么要把自己投入到如此明顯徒勞的事情中去呢?”
她堅定地說:“因為這就是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這就是我們所面臨的不公正，任何斗爭都不是完全徒勞的，斗爭一定會有價值的。”
對此，沒有什么可說的。奧爾戈斯一直在臨時營地上下發(fā)著氣，但他的怒火已經(jīng)熄滅了。當(dāng)我終于側(cè)著身子走到他身邊時，他只是嚴(yán)肅地聽著，然后露出悲傷而遙遠(yuǎn)的微笑?！拔冶鞠Ｍ隳芎臀乙黄痱T馬上戰(zhàn)場，”他說。
“沒有我，你會做得更好?！蔽艺\實地說?！罢f別的沒有意義，要求你小心謹(jǐn)慎，不要不必要地冒險也沒有意義，但是……請照顧好自己。”
麗莎握了握我的手，祝我一切都好。奧爾戈斯把我緊緊地抱在胸前，然后在放開我之前，死死地盯著我的臉。
“你是個好人，奧爾戈斯，”我說，這是我第一次真正相信這句話。
“你也是，威爾，”他說。這是一種懇求。我笑了笑，傷心地?fù)u了搖頭，走開了。我不是一個好人。我從來都不是好人。但我是一個幸存者，這對我來說肯定是有價值的，即使對其他人來說不是。
當(dāng)我爬上我的母馬的馬鞍時，我轉(zhuǎn)過身來回頭看了看倫瑟麗特。但我無法把她放在人群中，在村民們的注視下，我覺得自己愚蠢而猶豫不決，于是我騎著馬走了。
我想我還是向西走，主要是因為這是離開這個地區(qū)最短的路，但也因為它會把我?guī)Щ厮顾S斯，至少是熟悉的地方。我懷疑自己是否敢冒險回到克雷斯登，即使我能找到穿過赫洛夫河的通道，但斯塔維斯可以作為一個地方，讓我集中思想，尋找選擇。帝國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忘記威爾·霍桑了吧?
往西走的壞處是要穿過頁巖島。因為我真的不想再看到阿德辛堡，我想我應(yīng)該向北走一小段路，繞過城市，然后再向南和向西走，慢慢穿過我們在鸕鶿號貨輪甲板上瞥見的兩百英里塔格夫海岸線。兩百英里是一段很長的路，但由于我心中沒有真正的目的地，這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也許我會找到一個有小劇院或小酒館的小鎮(zhèn)，在那里我可以喝幾品脫酒。
我還有一整天的時間，如果幸運的話，在我不得不停下來過夜之前，我就可以離開頁巖島的領(lǐng)地了。小雨一直在這一帶徘徊，就像一個可憐的朋友，你擺脫不了它，它終于停了下來，就連嶙峋的小山和長滿粗草的田野看起來也幾乎美得足以把過去幾周的事拋在腦后。到上午十時左右，我開始向北走。我繼續(xù)小跑，一直跑到吃午飯的時候，直到阿德辛被我摔在了后面，我離頁巖島的邊緣只有幾個小時了。我坐在馬鞍上吃著飯，心里想著，騎了這么多馬之后，第二天的行動能力會如何。天還很亮，我可以看到大海。又過了一個小時左右，我經(jīng)過一個小村莊，下了馬，問那里離邊境有多遠(yuǎn)。
“頁巖島邊境?一個背著一籃子梨的老婦人回答?！澳愦蟾旁谝挥⒗镞h(yuǎn)的地方走過。你現(xiàn)在在塔格夫了。”
我差點吻了她，但理智戰(zhàn)勝了我(她已經(jīng)75歲了)，我選擇在當(dāng)?shù)氐男÷灭^訂了一個房間，喝了幾品脫濃棕色啤酒，吃了一頓最好的晚餐，以此來慶祝我從冒險家的生活中走出來。我離頁巖島還太近了，沒有想到會有一場真正的盛宴，但我懷著輕松的心情和一種真正的逃離感訂了一間名為“紅獅”(Red Lion)的充滿想象力的旅館，而且不僅僅是逃離襲擊者。這是我逃離的整個世界，在這個世界里，錯誤必須冒著巨大的個人風(fēng)險去糾正，沒有人能吃上一頓像樣的飯，也沒有人能蜷縮在溫暖的身體旁邊。我點了兩品脫，然后，當(dāng)我端上我的土豆和烤豬肉——上面點綴著迷迭香，內(nèi)襯著一條完美的軟肥肉和松脆的表皮時，我又要了第三杯。
紅獅酒店沒有其他人住了。房東說，自從突襲者成為這一地區(qū)的特色后，通往頁巖島的道路上的車輛已經(jīng)完全干涸。他想讓我交換一下理論和猜測，看看他們是誰，他們要找什么，但我不愿被吸引。
“只是路過，”我說?！安荒苷f我聽說過多少關(guān)于他們的事。”
他本可以告訴我他所知道的一切(大部分都是廢話)，但這次旅行和我?guī)字軄淼牡谝活D像樣的飯讓我筋疲力盡，我可以誠實地告訴他，我準(zhǔn)備睡覺了。這是一個罕見的夜晚，眾所周知，我的頭一碰到枕頭就睡著了，我睡得很沉，沒有夢。
我被樓下的動靜聲和說話聲吵醒了。我搖搖晃晃地往下走，仍然睡眼朦朧，意識到太陽剛剛升起。房東正在和一個高個子男人說話，他穿著一件灰色的旅行斗篷，上面滴著雨，雨顯然又回來了。木地板上發(fā)出響聲的是他的靴子。房東發(fā)現(xiàn)了我，做了個道歉的表情。
“讓我先搞定這位先生，然后我就開始吃早餐，”他說。
我在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在他們?yōu)槿夂兔姘膬r格討價還價時，我勉強醒了過來。我從一扇有含鉛的玻璃窗戶往院子里看，四五個人正在拴馬，伸著懶腰，好像他們已經(jīng)在路上走了好一陣子了。他們都穿著同樣的被雨淋斑點的灰色斗篷。完全一樣的斗篷。我坐了起來，一種熟悉的焦慮刺痛了我，就在這時，他們中的一個走進(jìn)了酒吧，跺著腳，抖了抖濕衣服。
我的第一個想法是，他們是襲擊者，灰色斗篷是他們隱身的一種方式。但斗篷顯然是一種制服，既不適合突襲者，也不適合我們之前見過的任何部隊。頁巖士兵穿的是黑色，灰海岸藍(lán)銀相間，韋內(nèi)莎綠銅相間。那么這些人是誰，又從何而來?也許他們是來自北方的中立國，可以說服他們?nèi)グ褗W戈斯一伙從他們自己陷入的死亡陷阱中解救出來……
當(dāng)這些充滿希望的想法在我的腦海中模糊地循環(huán)時，三件事幾乎同時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它們像襲擊者一樣從迷霧中冒出來，把所有的樂觀情緒都驅(qū)趕到尖叫的撤退中。第一，如果只有五六個人去找?guī)讉€面包和一塊豬肉的話，房東開出的價格簡直是天文數(shù)字。第二，這些陌生人都有一種來自訓(xùn)練、鍛煉和紀(jì)律的流暢有力的舉止。最后(也是最糟糕的)是一個事實，當(dāng)新來的人掛起濕漉漉的斗篷轉(zhuǎn)過身來時，這個事實就清楚地暴露出來了——他們身穿短劍和鋼灰色的盔甲，外面穿著飾有藍(lán)色鉆石的白色亞麻布外衣。
我以最快的速度走到門口，向院子外望去，看到一百名帝國軍隊，他們手持長矛，戰(zhàn)馬冒著熱氣，正在避雨，希望為他們向東的旅程獲取一些新鮮的給養(yǎng)。他們終究還是找到了我。
當(dāng)然，他們不是來找我的。你沒有派一百名久經(jīng)沙場的帝國軍隊(誰知道后面還有多少人)從斯塔維斯一路趕來追捕一個小逃犯。那么他們到底在干什么呢?
很明顯。他們聽說了頁巖島、維爾內(nèi)莎和格雷海岸不斷升級的問題，正在東移，準(zhǔn)備利用這場屠殺。他們會等待殘廢的勝利者出現(xiàn)，殘廢的，流血的，他們會在他們喘口氣之前就從他們身上滾過去，在幾次小規(guī)模的沖突中征服所有的三個土地。而如果奧爾戈斯、倫瑟麗特和其他的人在突襲者的襲擊中幸存下來，他們就會在隨后的征服中全軍覆沒。
就好像有一個士兵——他們穿紅袍還是白衣似乎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把他的矛尖插進(jìn)了我的腸子，靠在上面，冰冷而殘酷的真相穿過了我的身體，帶來了痛苦、恐懼和譫妄。你聽說過有人在危險的時刻眼看著生命從眼前逝去。我原以為這種經(jīng)歷會很有趣，如果不是，對我來說，會讓人印象深刻。但現(xiàn)在，我看到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別人的死亡——這是一個充滿恐懼和危險的時刻，就像我在剛剛過去的可怕和危險的幾個星期里經(jīng)歷過的任何時刻一樣。突然間，我看到——就像在夢中一樣，但非常清楚——奧戈斯的身體在激烈的戰(zhàn)斗中被砍倒，流血不止。我看到加內(nèi)特被砍下了馬，失去了生氣。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聽到莉莎的尖叫。我看到米托斯寡不敵眾，在揮舞和招架中逐漸衰弱。我看到倫瑟瑞特臉朝下倒在戰(zhàn)場的泥濘中，當(dāng)勝利的帝國步履蹣跚地走過時，她的頭發(fā)沾滿了鮮血和污垢。
只有上帝知道我能做什么來阻止這樣的幻象成為現(xiàn)實，但我必須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