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抱頭痛哭

　　田小園給兒子發(fā)信息說：兒子，這是最后的機會了，考慮了那么久也沒能作出決定，就要好好問下自己如果不讀高中是否能老老實實把中職念完？都說再苦不能苦教育，家里雖不富裕，但只要你想讀書，父母都會盡力支持，在你的求學(xué)階段，學(xué)費不是你要考慮的問題，只要你這三年真真努力過，就算沒考到本科，父母也不會責(zé)怪你。讀高中真的很累，這種累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去體驗的。人生是需要經(jīng)過一定的磨礪才能更好的塑造自己，你值得為此拼博三年。

　　“明天一大早就過去吧，我現(xiàn)在收拾行李?！敝Z里斯回復(fù)道。

　　“好！”

　　“我怕明天會改變想法，明天我發(fā)信息給你們再過來吧?！?p>　　“確定下來就不要再有什么顧慮，只有勇往直前！”

　　“知道。”

　　回到宿舍洗漱完畢已到了關(guān)燈的時間，諾里斯摸黑把自己的東西撿到行李箱，然后輕輕地躺了下來，看著天花板上那束從外面射進來的白光，他相信那是一直都有的，只是今晚才發(fā)現(xiàn)它。夜，如此漫長，他既希望快些天亮，又害怕白光消失。

　　早上5:50，田小園的手機振動了一下，是諾里斯發(fā)來信息：“過來接我。”

　　田小園趕緊叫醒三木，兩人快速地整理好便出門了。車子在職校門口停下，三木下了車幫諾里斯把行李搬進后尾箱，諾里斯遞給田小園一個塑料袋，說：“你們還沒吃早餐吧，里面有面包，剛熱過的?！碧镄@打開一看，里面還有餅干和飲料便問道：“買那么多呀，你也吃點。”

　　“你們吃吧，我把飯卡里剩下的錢全部用完了。以后不回來了，留著也沒用。”說完，諾里斯把書包放到后排，然后坐了進去。

　　車子朝著一百多公里外的學(xué)校開去，田小園回頭看了看兒子，他臉向著窗外，當(dāng)開過收費站時諾里斯便抱頭痛哭起來，田小園不知所措，她真想抱起兒子，像兒時那樣，讓他依靠在肩膀上，用手輕輕給他拍背。可是如今這一米七幾的兒子，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抱起來，就如過去無法回頭，錯失的事情，后悔也無濟于事。誰也不知道他們這些決定對還是錯，唯有時間看得最清。

　　車子在高速上行駛一個多小時后到達了目的地，劉老師已在校門口等候著。從外觀上看，這是一所漂亮的學(xué)校，劉老師領(lǐng)著他們把校園大致走了一遍，然后轉(zhuǎn)過身來問諾里斯：“感覺怎樣，喜歡這所學(xué)校嗎？”“還可以?！敝Z里斯回答道。

　　“有沒有確定下來留在這里學(xué)習(xí)？”

　　“嗯?！?p>　　“父母那么支持，希望你能珍惜這個機會努力學(xué)習(xí)，將來考個好大學(xué)?！?p>　　“知道了?！?p>　　“確定下來的話我就去給你辦手續(xù)，你們先在這里等我?！?p>　　諾里斯看著父母，說：“就這里吧?！?p>　　“你覺得可以就好，那就麻煩劉老師幫忙辦手續(xù)了?！碧镄@說。

　　所有的手續(xù)辦完已是下午四點多，這時職校班主任打來了電話問學(xué)位是否還要保留，田小園雖然覺得可惜，但還是堅決的回復(fù)說不需要了。掛斷電話后，田小園對著三木和諾里斯說：“好了，這下已經(jīng)沒有退路，只能安心在這里學(xué)習(xí)了?！?p>　　“只能這樣了”諾里斯說。

　　“今天作出這個決定，媽媽知道你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的?！碧镄@想多點鼓勵兒子。

　　“沒辦法了，有得讀就不錯了，這里還好，就是一個月只回一次家這個有點惡心。”

　　諾里斯一直強調(diào)這個問題，但每次都被父母講的道理蓋了過去。

　　“大家都一樣，習(xí)慣了就好?！比菊f。

　　“已經(jīng)不早了，你們回去吧，不用擔(dān)心我?！敝Z里斯說。

　　“如果感覺壓抑就到球場跑幾圈吧，要知道你是帶著任務(wù)來的，遇到困難要想辦法克服。爸爸媽媽會想你的。”田小園說。

　　“我們每兩個星期就過來看你”三木說。

　　“不要，你們老是來看我的話我就更想回家了，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又會被你們攪亂的，也不要給我打電話。”諾里斯說。

　　“好的好的，我們不打擾你，等你回去給你做好吃的?！碧镄@說。

　　“再不回去天就黑了?！敝Z里斯催道。

　　“嗯，我們真的要回去了，那你是留在宿舍還是去教室呢？”田小園問。

　　“這里都收拾好了，我回教室?！?p>　　“剛才看你那些同學(xué)那么熱情幫你搬課桌椅子，看到我們還彎腰問好，真的好可愛也很有禮貌，應(yīng)該容易相處，自己也要低調(diào)點。”田小園說。

　　“嗯，知道。到家給我信息?！?p>　　“好的，你要加油哦。”

　　安頓好諾里斯上學(xué)的事，夫妻倆的心情才稍微得平復(fù)下來，誰知很快又變得焦慮不安了。

　　第二天晚上，諾里斯借了同學(xué)的手機打電話回來，開口便問道：“你們給我找的什么破學(xué)校？”

　　夫妻倆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田小園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這里有帶手機的，下課在廁所抽煙的，紋身的，上課吃東西、睡覺、講話，晚上通宵打游戲的。什么人都有。”

　　“不是吧，那天我們?nèi)サ臅r候也沒看到這些現(xiàn)象。”田小園不敢相信，雖然內(nèi)心崩潰，但還是堅強地說：“一所那么大的學(xué)校，又是第一年招生，存在個別現(xiàn)象也不奇怪，別看到一點點就夸大其辭，還有那么多成績好的學(xué)生，向他們看齊就好?！?p>　　“還有，你們是不是給錢那個帶劉老師了？”

　　“沒有?！?p>　　“不用騙我了，那天我都看到你拿了個牛皮袋給她，我當(dāng)時真是太傻了，竟然沒反應(yīng)過來?！?p>　　“那是你報名的身份資料?！?p>　　“還在撒謊，我都問了好幾個同學(xué)，都是給錢就進來了。你們要是告訴我這個，我打死也不會來這里讀。”

　　“你覺得還有學(xué)校給你挑嗎？你為什么去到這種學(xué)校還不清楚嗎？再說學(xué)校應(yīng)該是你要考進去的，而不是我們來給你找的。經(jīng)歷了那么多還不清醒，你一個不甘心，父母就到處給你找學(xué)校，完你了個當(dāng)高中生的夢。你手機是今天下午才交給老師的，該不會是因為沒手機就開始大發(fā)雷霆吧。”

　　“我就算一個月沒有手機也沒事，就是你們在那里瞎搞，害我來到這個鬼地方，要不是不給出去，我早就拉行李走人了。”

　　“很多時候我們要冷靜下來思考，年輕人沖動我們也能理解，但你要清楚這次是你自己要過來的，我也很佩服你有這個勇氣。本來對也沒什么希望，但你叫我們過去接你時，我們真的很開心你能作出這個決定。這周六我們過去看你好嗎？”

　　“別來！我不想看到你們，就算來了我也不會出去?！?p>　　雖然三木和田小園都不能接受校園里存在那種現(xiàn)象，甚至有點失望，但是仔細想想也是正常的。他們很清楚兒子有“選擇性失明”，好的現(xiàn)象看不到，不好的卻看得一清二楚。

　　有時，班主任會在群里發(fā)孩子們的動態(tài)，田小園會認真地看，無論照片或視頻，她都要看上好幾遍，有拍到諾里斯的，她就收藏下來，沒有的，她就再看幾遍，希望能找到兒子的模樣，哪怕只是一點點的鏡頭也不會放過。在那天早上的跑操視頻里，田小園竟然真的找到只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兒了，她開心地截屏并發(fā)給三木。這些照片和視頻是多么珍貴，兒子跑操時昂首挺胸、大聲朗讀、埋頭做試卷和體檢時跟同學(xué)們的開心合影，這些畫面已深深烙在田小園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