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jù)留蘭淺薄的歷史知識,古代的鹽鐵之類是受政府管制的,價格雖不至于是幾十斤米換一斤鹽,但肯定便宜不了。
掂量著手里的黑陶罐子,估計都裝不了一斤鹽,一家大小六個人一個月也就吃半斤左右,那她接下來想做的事,簡直就是揮霍。
“那,糖呢?”留蘭不死心的問。
“有紅糖,給你娘備下的,你到底想問什么?”忙碌的文清終于有所覺察。
“沒什么,就是隨便問問!”留蘭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以掩藏心虛,“那糖貴嗎?”
文清有些習(xí)慣了留蘭無厘頭的問題,隨口答道:“比鹽便宜一些。”
聽聽,比鹽便宜一些,而不是比米貴一些。
之前留蘭已經(jīng)了解到,現(xiàn)在的米價很便宜,六文一升,十升一斗,如果真按“斗米斤鹽”算,那么鹽一斤差不多六十文左右,但如果鹽的運輸方便,打個對折也有可能。
糖比鹽便宜,怎么說也得二十來文。
鹽是生活必需品,不得不吃的東西,家里每月的消費都不超過三十文,糖算得上是奢侈品了,孕婦白氏才能享有的待遇。一家人再慣著她,也不可能拿出小半兩銀子來讓她瞎折騰。
留蘭心里一聲迭一聲的嘆氣,文清也注意到了她苦著的小臉兒,但鍋里蒸著的菜窩窩正好到了火候,也沒多問,把灶里的火熄了,灶邊私下里的亂柴草收拾利索了,拍拍身上的灰塵出門洗手,順道吩咐留蘭:“你也去洗洗手,一會兒幫我把菜窩窩拾出來?!?p> “哎!”留蘭只得打起精神,跟著去洗手。
文清做的菜窩窩是面粉摻了豆面和山芋面兒,都是農(nóng)家尋常的石磨磨出來的,口感略微粗糙一些,但揉了切碎的野菜進(jìn)去稍微松軟一些,而且?guī)е还勺右安说那逑?,作為主食,算不上可口,但難得的是不含任何添加劑,可列為純天然食品。
但有件事兒一直讓留蘭很費解:在她沒辦法回頭考證的印象里,雖然記不清楚是明朝的哪個年代,但做窩窩頭的主要原料玉米和山芋也就是俗稱的地瓜應(yīng)該是同一時期被廣泛種植的,為何會只有山芋沒有玉米?這么重要的糧食作物不該被遺忘才對。
不過這事兒也只是她沒事的時候瞎琢磨,就算兩樣作物都有,或者排除了地域性原因,她也沒辦法據(jù)此推斷出如今究竟是哪朝哪代,而且現(xiàn)在看來,時空問題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院子里曬著的兩簸籮青梅果重要了。
留蘭心里有話堵著不能說出來,只覺得心口悶悶的,吃過了早飯,跟著文清去河邊洗衣服,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照例先轉(zhuǎn)到了坡上的梅子林邊。
一夜之間,八棵梅子的待遇大幅上升,遠(yuǎn)遠(yuǎn)超越了優(yōu)越感明顯的紅果林:散落在地上的斷枝殘葉都清理干凈了,松了土,澆了水,四周形同于無的矮籬笆也加高加固了,不知道從哪里挪來的花椒子樹也栽了幾棵。
花椒子枝葉上布滿皮刺,是天然的防護(hù)刺籬,而且它的果皮可作為調(diào)味料換錢,種子也可以吃,甚至葉子都能腌成咸菜下飯,所以多數(shù)人家都從后山的林子里把花椒子樹移植出來,多少可以補貼一點兒家用。
這也是農(nóng)家經(jīng)濟(jì)來源渠道狹窄的佐證之一,不敢保證回報的投入,必須慎之又慎。
留蘭心里明白,梁懷谷是覺得心里愧疚,在彌補自己的過錯,這更表現(xiàn)出他的耿直和他對他們一家的感情深厚,生怕她因為梅子林被破壞而傷心,所以盡著心的想讓她開心,這讓留蘭既感動又心疼:梁懷谷被她指使著忙活了一天,晚上又摸著黑做這些,怕是累壞了,才沒像往常一樣遠(yuǎn)遠(yuǎn)的就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
任誰有這么個把自己時刻擱在心窩子里的兄長都會感動不已,會心疼,大概是她內(nèi)心底里已經(jīng)把梁懷谷當(dāng)成一家人了,不止是梁懷谷,她與白氏等人,也在不知不覺間融入了深入骨髓的至深親情。
既然是一家人,還有什么話不好說。
留蘭這樣想著,暗中打定主意直接和白氏把話說清楚,爭取她的支持,無論成功與否,都好過她身無分文,只能暗自苦惱。
雖然兩世為人,可現(xiàn)世的留蘭身體里存留的卻是上一世的記憶與思想,自然也秉承了上一世的脾性:決定容易做,推翻自個兒做的決定也容易,往往是左一個決定,右一個決定,但仍然改變不了猶豫不決踟躕不前的現(xiàn)狀,說好聽點兒叫謹(jǐn)慎,事實是優(yōu)柔寡斷。
可惜七歲的留蘭暫時拗不過十幾年積淀下來的壞習(xí)慣,圍著白氏繞了好幾個圈,嘴張開了聲音卻卡在嗓子眼兒里出不來,幸虧午后安靜,白氏正歪在床上昏昏欲睡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欲言又止。
留蘭最終還是決定先去找梁懷谷深入了解一下當(dāng)下的物價水平,大體做個預(yù)算再像白氏開口。
之所以選擇梁懷谷,一來他經(jīng)常往鎮(zhèn)上去,應(yīng)該比為采買生活必需品才偶爾到鎮(zhèn)上去一趟的文氏更了解行情,如果他不了解,也可以托他到鎮(zhèn)上的時候幫忙打問一下;再者,他性子比較直,不會多想,如果她讓他保密,估計他肯定不會跟別人說。
初夏午后,陽光明媚,微風(fēng)清朗,田間阡陌香氣彌漫,一路走來,心情也像籬笆上的薔薇一般,微微綻了開來。
留蘭在坡上草棚后找見了梁懷谷。
他正枕著胳膊,單曲著一條腿躺在草地上,眼睛閉著,濃黑的眉毛卻高挑著,顯然并沒有睡著,而是在享受午后安靜的休憩時光。腳步聲剛一靠近,他便警覺的睜開了眼睛,看見是留蘭,被人打擾的不快即刻一掃而光。
“留蘭,來,這兒坐?!绷簯压葥纹鹕仙碜?,拍著自個兒的大腿讓留蘭坐。
草地雖柔軟,但帶著濕氣,他可以躺著卻不許她坐著,足見他也是細(xì)心的很。對這樣的關(guān)懷留蘭很是受用,依言坐在梁懷谷的腿上。
“谷子哥,你明兒還去鎮(zhèn)上嗎?”留蘭還是決定迂回探問。
“不去!”梁懷谷毫不遲疑的回答,還堅決的搖頭以加強語氣,“留蘭你放心,在樹上的果子摘下來之前,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看著?!?p> 敢情他以為她這么問,是擔(dān)心他走開了梅子樹再被破壞。
“我不是這個意思,文澤說那幾個人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家里,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了,而且有了這次教訓(xùn),他們也不敢再來搗亂了?!绷籼m趕緊解釋,免得他亂愧疚一把。
梁懷谷也不是腦子笨的,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留蘭的意思,“那你想買什么,我去給你買。”
聽他說的這么爽快,留蘭心里轉(zhuǎn)起別的念頭,“谷子哥,你有錢嗎?”如果有先借他一些也無妨。
梁懷谷如她所愿肯定的點點頭:“有!”
留蘭高興的裂開了嘴,“你有多少錢?”
“大概,七八百文吧。”梁懷谷撓撓頭,張口就把自個兒的老底揭開了。他的錢來得快也去得快,大部分都用來償還年幼時欠下的人情債了,尤其是這半年,兩家吃的米糧油鹽,大多是他買來的,文氏白氏曾勸過他多次,讓他攢下些錢好成個家,他卻總是滿不在乎,該買啥買啥,能剩個七八百文已經(jīng)算是不錯了。
“唉!”留蘭失望的嘆了口氣,十來斤鹽就能把梁懷谷的家底端了,讓他拿出全部家當(dāng)投資一項風(fēng)險不可預(yù)見的工程,她還真難以開口。
“咋了留蘭?你想買的東西哥給你買不起?沒事,你想買什么盡管說,大不了哥多給人家扛幾天活計,哥有的是力氣?!绷簯压扰闹鴱娪辛Φ谋郯蜃C明自己所言不虛。
話雖這么說,留蘭怎么能真讓他這么做,“沒啥,谷子哥,你知道鹽多少錢一斤嗎?”
“二十五文?!绷簯压认攵紱]想就回答。
這倒是出乎留蘭的意料之外,“二十五文?你確定?”
“當(dāng)然,起碼上個月是?!?p> 如此,是不是可以推斷,她現(xiàn)在處身的地方并非交通閉塞、難以難以互通有無。
留蘭顧不得多想,她又聽出了別的疑問,“什么意思?鹽的價格還經(jīng)常變嗎?”想想又覺得這問題問的多余,印象中古代的貨幣都不一定等值,物價不穩(wěn)定也可以理解。
“那可不是?!绷簯压软樖制艘桓輻U兒銜在嘴里,“這鹽可不跟別的東西一個樣兒,可都是官府管著的,賣鹽得有官府發(fā)的鹽引子,沒有鹽引子還賣鹽,那是要吃牢飯的,可鹽引子也不是誰都能領(lǐng)的,鎮(zhèn)上就一家賣鹽的鋪子,這么一來,還不是想賣多少錢就賣多少錢。”
雖不好理解,留蘭也受教的點頭表示了然。
梁懷谷接著說:“不過說起來,鎮(zhèn)上那家鹽鋪子倒也是仁義,再漲也不過三四十文,聽說有些地方,多的時候都百來文呢,還不定能買著呢。”
看來確實存在“斗米斤鹽”的情況,幸運的是這里不是。
*******
二更求推薦,哪天過百哪天三更,可憐啊,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