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木木地回到院子,腦子里一片空白。
原來,女人更加不能原諒的,是男人連心靈也背叛。
早膳,送了進來,原封不動地端了出去。
午飯,送了進來,又原封不動地端了出去。
晚膳,送了進來,還是原封不動地端了出去。
馨月焦急著勸了些什么,我不聽,不聽。
小五也在旁邊期期艾艾地說了什么,我還是不聽,不聽。
晚上,許久沒來過的遠寧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默默地把包子和燒雞放在我的面前。
我沒動,保持著低頭望地面的姿勢,憋了一天的眼淚卻涌了出來。
只聽遠寧微微嘆了口氣,卻笑道:“原來佟府的母蝗蟲也會有不想吃飯的時候?”
他又柔聲道:“吃吧。我看看你是不是和第一次在書房吃飯一樣,狼吞虎咽的沒點斯文樣。”
我還是沒有動:“我只是一個小妾,不敢勞煩寧爺,寧爺請回。”
遠寧謂道:“信飛,你知道我是如何待你的。若論起來,惜荷才是我的正妻啊,她都能接受你,你為何不能容她呢?”
我冷笑著道:“是我逾禮了,原來我只是個妾,連主子都算不上的人,如何配說什么容與不容的。請你走罷,去陪著你的娘子罷?!?p> 他正遞著包子的手微微一頓,澀聲道:“你也是我的娘子。”
我笑道:“謝謝你還記得這個稱謂,可是,我不稀罕,你請回吧。這里不歡迎你。”
遠寧放下包子,帶著怒氣:“那你要如何才稀罕?難道要靖安王喚你,你才稀罕嗎?”
我怔了一怔,抬頭看著他帶著怒意的臉和眼睛。
他似乎也怔了一下,好像帶著自悔失言的懊惱,看了我一瞬,轉(zhuǎn)身離去。
第二天,我依然什么也沒有吃。
第三天,依然如此。
我已經(jīng)有些昏昏沉沉了,絕食的感覺是如此難受,難受得不由自主地滿腦子想的都是食物。
但我硬是撐住,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對我有幾分在意。
而且,我心里有了另一個計量。
當(dāng)天晚上,遠寧再次出現(xiàn)在我的院子里,卻沒有進房里。
我聽他在院子里低低地和馨月說話。
馨月泣道:“寧爺,你勸勸燕奶奶吧,都第三天了,若有什么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奴婢已經(jīng)勸了她好多次了,可她還是不肯進食。”
遠寧嘆道:“我如何不擔(dān)心她,可是,她這個脾氣,我勸她就肯進食嗎?我現(xiàn)在不能妥協(xié),不能妥協(xié)……她太任性了。她終是要接受惜荷的存在的,惜荷是我正妻,信飛只能接受她。”
遠寧嘆道:“看著她絕食,我也難過,可是我現(xiàn)在又能如何?難道,我能休了惜荷嗎?我能放著惜荷一輩子不見嗎?馨月,都靠你了,無論如何,讓她進食吧。”
馨月靜默了,只聽聽輕輕帶著鼻音“嗯”了一聲。
我慢慢爬起來,心里苦澀,臉上卻笑著,他不會妥協(xié)的,他期望的是我和惜荷和平共處,共侍一夫。
原來,我真的太為難自己、為難別人,太忘乎所以,任性得很可恥。
我想看清楚,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分量??墒?,現(xiàn)在,我知道我的分量了,沒必要再為難自己、為難別人了。
我喚道:“馨月?!甭曇敉钢撊?。
馨月忙跑了進來,一邊擦拭著臉上的淚痕,喚道:“小姐?!?p> 我微微笑著,看著她道:“好好的,哭什么。我還沒死呢。”
馨月看著我的笑臉,怔了怔,眼眶一紅,又要落淚了,輕聲喚道:“小姐?!?p> 我笑道:“別愣著了,你還真想餓死我嗎?快去拿食物。”
馨月又怔了一怔,一會后,臉上露出了真切的喜意,道:“好的,小姐,我這就去拿?!?p> 只看她狂奔著沖到外屋,拿了些食物進來,放在我面前,又笑了笑說:“可是都冷了。小姐就將就些,我去廚房拿熱的飯菜。”說著看著我吃下了一個包子,才放心地快步走了出去。
餓了這么幾天,本來胃都有些麻木了,可是,一看到食物,只覺得強烈的饑餓感襲了過來。
我一口氣吃了幾個包子,滿足地噓了口氣,民以食為天,這句話真是真理呀。能吃飽飯的感覺真好。
一抬頭,卻見窗外人影一閃,是遠寧。
這時,馨月快步走了回來,低聲道:“寧爺,小姐肯進食了。你……不進去嗎?”
遠寧語氣中也透著喜意,低聲道:“嗯,那就好。我……不進去了,免得她見到我又鬧脾氣?!?p> 馨月端了熱氣騰藤的粥和一些糕點進來,看著我喝了一碗粥和一些糕點,又催我多吃些糕點。
我笑道:“我沒餓死,你倒想撐死我嗎?”
馨月?lián)鷳n地盯著我看了會,發(fā)覺我恢復(fù)了常態(tài),放下心來,嘆了口氣,站在我身邊道:“小姐,你以后可別嚇我了。這次你絕食,都快把我急死了。”
我感動地看著她,拉著她的手,說:“謝謝你,馨月。”
馨月說:“這是什么話,小姐你好好的就行了?!?p> 我說:“馨月,這世界上,你是對我最好的人了?!?p> 馨月笑道:“其實,寧爺對你也好呀。”抬頭看了看我黯然的臉色,又自悔失言,輕喚:“小姐……”
我笑了笑,說:“我知道的??墒俏抑皇撬捩械囊粋€?!?p> 馨月嘆道:“小姐,還是早點歇息,明天再說吧?!?p> 我點了點頭,躺了下來。也許是胃里積食,尚未適應(yīng),覺得有點漲漲得難受,卻許久也未睡著。
靜靜地聽著更聲,三更、四更……
寂靜的夜里,只聽窗外輕輕的一聲長嘆,和遠寧輕步離開的細微腳步聲。
被我這么一鬧,我卻成了佟府里的笑柄了,或許還聲名在外了。
雖然畏懼佟遠寧懲罰,不敢明目張膽地議論、取笑,暗地里卻在流傳。
不過,對這樣的傳聞,我卻是不在意的。我畢竟是從現(xiàn)代穿過去的,古代婦女注重的名節(jié),對我來說,并不是那么重要。
馨月第一次聽到有人笑話我是佟府第一妒婦,鬧出那么一場鬧劇,妄想寧爺休掉寧大奶奶取而代之后,氣得肺都要炸了,氣呼呼地回到院子里生悶氣。
我笑了笑,說:“她們說得很對呀?!?p> 馨月怔了一怔,皺眉說:“小姐……”
我說:“不錯,我是妒婦呀,而且還鬧足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p> 馨月嘆了口氣道:“小姐,你又何必如此呢?如今老夫人、夫人都對你很有意見了。”
我說:“我如市井之婦一樣,鬧足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只是想知道我在他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地位。現(xiàn)在,我知道了。至少我努力爭取過自己的幸福,也了無遺憾了?!闭f到底,我還是個自私的女人。
馨月說:“不過也看出來了,小姐在寧爺?shù)男睦镞€是很重要的。你絕食三天,他也跟著沒怎么吃東西呢。從今往后,與寧爺好好相處罷,與寧大奶奶好好相處罷。”
我轉(zhuǎn)而看著馨月,道:“對不起,讓你為我擔(dān)心了。可是,我終究是不會接受兩女共侍一夫?!?p> 馨月怔了一怔,呆呆地看著我:“小姐,你……何苦呢?”
我繼續(xù)道:“寧爺曾經(jīng)說我在恃寵而驕,沒錯,我是在恃寵而驕,在這個世界里,我明白我不管喜歡不喜歡,能夠依仗的也只有佟府,可我還是做出了這樣讓老夫人、夫人不滿的事,讓寧爺生氣擔(dān)憂的事。說到底,我還是很現(xiàn)實的人,我依然要依靠佟府??墒牵乙步K究沒有辦法說服自己與惜荷兩女共侍一夫。寧爺說他沒有辦法妥協(xié),我,也沒有辦法妥協(xié)?!?p> 馨月怔怔的看著我。
我說:“我會請搬到郊外別院莊子里去住的。老夫人和夫人會同意的,寧爺……也會同意。”其實,這也是我鬧著絕食的原因。如果平日請求到郊外別院住,必是得不到允許的,而現(xiàn)在,就容易多了。
既然難于避免心痛,至少,可以眼不見為凈。
馨月呆呆地看著我堅定的眼神,張了張嘴,卻知道再勸無意,轉(zhuǎn)而道:“小姐,我跟你去。”
我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好,莊子里也有其他的丫鬟和婆子在伺候。楊易在靖安王府當(dāng)差,你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跟我去別院,畢竟是不便的?!?p> 馨月還是跟著我去別院,我好說歹說的,她才答應(yīng)不跟著去,但要求我每幾天都要捎信給她通報近況。
我向佟遠寧提出到都城郊外別院住一段時間時,他只是默默地看著我,好像看出點什么,而后點了點頭,嘆道:“你心情不好,去散散心也好。”想了想,眼光猶豫,好像在考慮什么,一會后好像下了什么決心一樣,說:“讓媚煙陪你一起去吧。她住在府里,因靖安王爺?shù)年P(guān)系,也不甚方便,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她聽著也難受,就讓她早別院避段時間吧。也和你做個伴?!?p> 我點了點頭。
佟遠寧陪我去回了老夫人、夫人。她們見到我,臉色都很難看,覺得我丟了佟府的臉,不過也沒說什么,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
估計她們還巴不得我快點離開呢。
就這樣,幾天后,我?guī)е∥?,與媚煙乘著一輛馬車,由佟遠寧護送著,住進了佟府在郊外的別院,卻不是槿園,而是青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