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了口氣道:“我……也是無法的。孟國公是先帝器重的老臣,皇上對他也很是敬重,連皇上都要看他三分臉色。如今,朝堂形勢復(fù)雜,我與靖安王爺,必須借助與孟國公的勢力?!?p> 他頓了頓,柔聲對我道:“我心里,對你還是如往常一樣的。你放心罷?!?p> 說著走近一步,擁我入懷,可是我的身子卻如不受我控制一樣,輕輕一掙,從他懷里掙脫出來。
他怔了怔,滿眼無奈地看著我。
我慢慢低下頭,咬咬牙說:“請寧爺早些歇息吧。妾身,累了。”
遠(yuǎn)寧面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眼里更多的是無奈和悲涼,靜靜凝視了我會,拿了外衣,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我站在當(dāng)?shù)貨]有動,聽著他的腳步聲遠(yuǎn)去,眼淚撲撲地掉了下來。
馨月靜靜地站在我旁邊,嘴巴張了張,終究什么也沒有勸,嘆一聲,道:“小姐,早些歇息罷?!睅臀颐摿送庖拢鑫业酱采希瑤臀疑w上被子。
我賴在院子里不肯出門,馨月無奈地為我告了病假,聽到遠(yuǎn)寧來了就躲在床上不肯起來,好像躲著就什么也不用面對了。
我知道期間遠(yuǎn)寧來過幾次,可我都悶在被子里不見他。
他只是靜坐在我床沿邊,有時候隔著被子撫mo我,卻并沒有說什么。
我聽著他的腳步來了,又走了,聽著他無奈的嘆息聲,卻始終不肯面對他。
兩天后,我終于臉色蒼白地出了院子,卻在園子里遇到了惜荷。
我原要避開的,惜荷卻走了過來,站在我面前,靜靜地看著我。
她是要挑釁嗎?我抬頭看著她,卻發(fā)現(xiàn)她臉上沒有絲毫的得意,反而更多的是悲傷和難過。
我愣了愣。
惜荷看著我,問:“你恨我嗎?”
我恨她嗎?我想了想,搖了搖頭:“不恨。你有權(quán)力爭取自己的幸福?!?p> 惜荷笑了笑:“你果然與眾不同。”
我嘆道:“我并沒有與眾不同,我也是個普通的女人,也希望夫君寵愛自己,渴望夫君心里只有自己一個?!闭f完,轉(zhuǎn)身想離開。
“其實,我羨慕你,甚至,妒忌你?!鄙砗螅Ш傻穆曇魝鱽?。
我怔了怔,止住了腳步。
她道:“你以為我有個強勢的娘家,無論什么時候,都有人幫著我,可是,有這些又有什么用?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不會因為她的娘家背景,不會因為她的權(quán)勢,也不會因為她的錢財,而是因為她就是那個人。而我,擁有的僅是些沒用的身份、權(quán)勢、財富,在感情上,我才是窮人。你擁有的比我多得多?!?p> 她的聲音帶著幾絲澀意:“佟遠(yuǎn)寧與我同房,并不是因為他愛我,僅是為了他的父親,他的權(quán)勢,我明知道這些,卻沒有阻止我祖父對他的威脅,連因被脅迫而施舍的溫暖我也想要。我從未想過我是那么的卑微,卑微得讓我自己都生厭?!?p> 我呆呆地望著她,她眼里有了淚意,閃閃的,閃的我的心也跟著痛了。
我搖了搖頭,說:“你不用恨自己。你沒有錯,錯的是這一夫多妻的制度?!?p> 她靜靜地看了我會,眨了眨眼睛,去掉眼里的淚意,恢復(fù)了往日的淡漠,露出平靜的神色,轉(zhuǎn)身離開。
一連幾天,遠(yuǎn)寧都滿懷希望而來,卻被我拒絕了出去。他臉色越來越難看,眼里的無奈和沉重日益加深。
在我再次以累為由請他離開后,他沒有如往常一樣離開,拉住我,沉聲對我道:“你到底要如何?”
我不答,眼睛望著他的靴。
他用手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看著他,眼里有了怒意:“你到底要我如何?是不是因為我對你太好了,才讓你恃寵而驕,認(rèn)為我只能有你一個女人?你得到的已經(jīng)夠多了,你何曾見我親自為惜荷梳頭、畫眉?為了你,我該做的都做了,你還待如何?”
我第一次見他生氣,以前他雖然冷冷淡淡的,但無論做什么都從容不迫,我從未見過他露出怒容,如今,他是真的生氣了吧,才會露出以前一直沒見過的怒容。
我心里痛得很難受,卻倔強地看著他的眼睛,道:“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如何值得寧爺為我守身如玉,是信飛沒有自知之明,也不值得寧爺為我做這么多?!?p> 他眼里的怒意更盛了,還多了幾份傷心,放開我,什么也沒有說,轉(zhuǎn)身離去。
我眼淚又開始往下掉了。
馨月走到我身邊,聲音里帶了幾絲責(zé)備,道:“小姐也做得太過了,寧爺對你比對大奶奶要好很多了。你這段時間老是拒絕寧爺,也不讓他靠近,你看他這段時間都清減了。小姐就不心疼嗎?”
她頓了一頓繼續(xù)道:“你這樣做,不是把寧爺往大奶奶身邊推嗎?小姐,嬌寵也要有個限度,你就服個軟,不要再惹寧爺生氣了。寧爺?shù)哪托砸彩怯邢薅鹊?,若做得太過,撕破了臉,到底是對誰好呢?”
我抬頭,看著馨月,這個不愿成為某位爺三妻四妾中的一位的女子,只愿得一人之心白頭偕老的女子,也認(rèn)為我是太過分了嗎?
我看著她,說:“馨月,你也以為我過分了嗎?以為我是恃寵而驕嗎?以為我是妒忌嗎?不是的,我的身體本能地拒絕這一切。我沒有辦法接受我與惜荷共事一夫的事實,我說服不了自己接受,我沒辦法接受?!?p> “馨月,也許你不相信,你自小就跟著信飛,知道信飛的想法,可是,我不是信飛,我接受了幾十年一夫一妻制的教育。我以為我會適應(yīng)這個時代,但是,當(dāng)事實真切發(fā)生了,我才發(fā)現(xiàn)我心里根深蒂固地認(rèn)為一個男人應(yīng)該只有一個女人,而不應(yīng)該是兩女共事一夫。”
馨月不敢再聽下去,忙攔住我道:“小姐,你累了,快歇息吧?!?p> 我看著她一臉的驚詫和焦急,苦笑了一聲,她一定以為我受刺激過度,在說胡話。
我沒有再說什么,任由馨月服侍我睡下。
慢慢地,遠(yuǎn)寧很少再來我的院子了。
府里的人也看出了名堂,有些婆子見我失寵,也漸漸開始對我沒那么客氣,風(fēng)言風(fēng)語日益增多。
但遠(yuǎn)寧卻在一次聽到一個婆子笑話我是醋壇子、妒婦后,冷著臉狠狠懲罰了那個婆子,命人打了四十板,直打得臥床幾個月,逐出佟府。從此,明里再不敢有人多嘴了。
我們院子的吃穿用度,又和我受專寵時一樣了。
遠(yuǎn)寧給我的東西卻還是和往常一樣經(jīng)常送來,或是一枚宮花,一個新巧的香囊、一柄小巧的扇子,或一本書……
無意中聽到小五和馨月聊天,小五道:“馨月姐,你說寧爺對我們奶奶是有情還是無情?若說有情,為何那么久也沒見寧爺踏進這個院子,若說無情,他又不許下人欺負(fù)我們奶奶,還經(jīng)常送東西過來。聽寧大奶奶院子的菱姐姐說,寧爺都很少往她們院子送東西呢。”
馨月喝道:“小丫頭,這些不是你我猜測的,若再多嘴,小心被人聽到了掌嘴。”
小五吐了吐舌頭,不敢多言。馨月卻長嘆了一聲。
如果說遠(yuǎn)寧與惜荷同房,讓我與惜荷成為事實的共侍一夫的情況給了我沉重的打擊,那在園子里見到的一幕,就是最后壓垮駱駝的那根稻草了。
清晨,我在園子里閑逛,信步來到沁玉湖邊,也許是清晨清新的空氣讓我心情特別好,我想起了七夕的那天,遠(yuǎn)寧靜靜地站在湖邊,我唱著煽情的“山明和水秀不比你有看頭”,遠(yuǎn)寧微微看著我笑著;想起來他第一次對我說“喜歡”,不禁暗嘆,站在當(dāng)日我們站的地方。
可是,這時,我卻看到了不遠(yuǎn)處溫情的一幕。
惜荷人淡如菊,容貌清麗,婷婷地站在ju花叢旁邊。佟遠(yuǎn)寧微微笑著,彎腰舒手,從ju花叢里摘了朵ju花,簪在惜荷的鬢邊。惜荷微微笑著,轉(zhuǎn)頭看著遠(yuǎn)寧,眼里有濃濃的柔情蜜意。
如果這個舉止優(yōu)雅的男人不是我的夫君,這該是一副多么柔美、溫情的畫面。女的清麗動人,男的俊逸非凡,女的旱情脈脈,男的溫和優(yōu)雅,配著周圍開得正艷的ju花,遠(yuǎn)處的薄霧和隱隱的亭臺樓閣,近處的水波蕩漾,是多么完美的一副夫妻恩愛的畫面。
可是,因為這個男人是我的夫君,我眼里的一切,卻變了味道,變得那么苦澀,朦朧。
真的如馨月所說的,我的所作所為將遠(yuǎn)寧推到了惜荷身邊嗎?
我雖然一直在和遠(yuǎn)寧冷戰(zhàn),但是,我心里還是對惜荷有莫名的優(yōu)越感的,我知道遠(yuǎn)寧還是對我有感情的,對惜荷,也許就是局勢所迫的安撫和妥協(xié)。
可是我沒能想到,遠(yuǎn)寧也會有對惜荷真正動心,而不僅是被迫接受惜荷的一天。
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如惜荷這樣的女人,她比我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美貌與智慧并存,而且對遠(yuǎn)寧一往情深,遠(yuǎn)非我這個什么都半桶水的小妾可比。遠(yuǎn)寧遲早是會為她心動的。
可是,我真的太過于自信了,太過于盲目的自信了。
顏玉,你為什么要擁有那么多莫名的自信,覺得遠(yuǎn)寧只會愛你一個人?他可以放下沈蘿愛上你,當(dāng)然也有可能愛上更完美的惜荷。
我笑起來,我有多么可笑,多么自負(fù),原來,我真是高估自己了。
惜荷沉思了一會,轉(zhuǎn)頭,微微笑著對遠(yuǎn)寧說:“夫君,你有那么一點點喜歡過我嗎?”
她眼里滿滿的都是期待和緊張,情之深、意之切顯而易見。
原來戀愛中的女人,都是會問這樣一些傻問題的。即便是外表冷淡的惜荷,也不例外。
遠(yuǎn)寧靜靜看了她會,微微笑著輕聲說:“是的,我……有些喜歡你的。娘子?!?p> 我笑得更厲害了,“喜歡”?“娘子”?
多么相似的一幕,多么相似的對話。
原來我以為遠(yuǎn)寧專屬于我的稱呼,也會被他用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我默默地站在樹后,一動不動,看著他們兩個人在不遠(yuǎn)處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