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夜風(fēng)一如既往,寒意逼人,袖間也在風(fēng)中凌亂了幾分,白日里還滾燙的熱浪,殘暉未盡,便陰風(fēng)四起。途中稀稀疏疏幾家客棧,寥寥幾盞燈火,零零星星地點亮大漠的角落。
這家客棧前,飄蕩的旗幟上,重墨揮灑二字——風(fēng)?。想來是這家客棧的名字。
“過夜,一間客房,清酒飯食,清酒要燙?!蔽覍⒁粔K碎金擱在案臺上,輕輕搖響了風(fēng)鈴。
叮鈴–叮鈴
寒夜漫漫。
清酒暖喉之后我身子暖了許多,我解了冠,倚在窗邊,吟唱起了少時娘教給我的歌謠。
“燈殘劍影槳聲外,日也寒,夜也寒。夢里州下橋邊浪,世俗擾,紅塵翻兩番。
鼓樓輕吟霜滿地,成也歡,敗也歡。歌中故人何模樣,戀也好,愿越山重山?!?p> 我娘是在我第一次殺人時教會我這首曲子的。
那年我十四歲,還不配用葬花劍,我用的是一柄名為汐沫的異形劍。殺他之前,我甚至從未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娘說,瀧,殺了他。
我持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那是在水鄉(xiāng)的某座小橋上,他面容滄桑,渾身是濁酒的氣息。腰間掛著劍,而那劍刃微微發(fā)黑,我知道那柄劍定伏尸無數(shù),烏黑的血液早已浸透了它的劍魄。
那柄劍也未曾被什么東西裹著,只是一柄劍,孤零零地懸在他的腰間。
我走上橋,娘則躍上身后的亭閣,遠(yuǎn)遠(yuǎn)的眺望著我,余暉肆意蠶食著天際,娘只給我留了一個剪影。
抽劍出鞘,斬破斷空,汐沫劃開空氣的聲音仿若江南溫柔細(xì)膩的水,柔軟又動人。
有那么一剎那,我好像從他的眼里看見了一絲恐懼,但轉(zhuǎn)瞬即逝。一瞬間,他眼里的英氣涌起,仿佛決心赴死一戰(zhàn)。他拎起他的劍,跌跌撞撞地直起身來,盡管濁酒顯然已將他的心智吞噬殆盡。
他做出了背水一戰(zhàn)的姿態(tài)。我猛然起身,劍刃直取咽喉。
日浪劍術(shù),毫無定式,招招只為置人于死地。在山莊時,我使木劍與后山的小武僧練武時,他們都僅僅能擋我一劍,便被我的木劍架上咽喉,而這人卻生生用他那暮年的老劍生生擋了我三招。
當(dāng)我終于把劍指向他的咽喉時,我沒敢猶豫。頃刻便將其洞穿。
血漿噴薄而出,濺在我如雪般白的衣襟上。簌簌地從橋上淌進(jìn)向江南的流水里。
嘩—嘩—嘩
血腥味在空氣里蔓延了開來,腥氣刺鼻,我刀入鞘,看著她跪倒在我的面前。血液在我腳邊淌成了一灘血洼,他雙眼無神,嘴卻張著,仿佛在臨死前有什么話想說,可惜,他無論想說什么,卻再也說不出來了。
一襲黑衣的娘不知何時早已站在了我的身后。他無言的望著我腳下的尸體,良久才開口。
“現(xiàn)在,你取代了他的位置,江南五十七?!?p> “刺客活著的時候殺人,無力再殺時便只能命喪他人劍下,他便是無力再做一名刺客了?!?p> “從今往后,你可以用我的葬花執(zhí)行任務(wù),但是要記住,你一日是刺客,一日便只能身穿黑袍,這樣別人才看不出你身上的血跡?!?p> 娘的聲音很冷,卻如同橋下水般平靜悠長。
“你若做一名刺客,必須斬欲斷情。殺手可以是劍客,但劍客絕不是殺手。你只要有感情,就只能成為別人的劍下亡魂?!?p> 江南水聲潺潺,我卻再記不起娘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