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良民這一次做為一條搜救犬已經在災區(qū)生活了十多天,這種體驗是從未有過的。
因為狗的強大嗅覺,還有那遠比人類強大的聽覺,他的感知也比以前體驗的延伸了很大的范圍,從初級的不適應,到后來的已經投入進去,投入到這個環(huán)境中,把自己投入到這只搜救犬的角色中。
孫良民回憶起來從初次接觸小黑盒子,從那個未知的夢境開始,從第一個成長任務開始,那一次絕大多時候都是做為一個旁觀者而存在,而且是以靈魂的形式。那一次,他收獲了,他的視力恢復了正常。
然后,就是進入到那個曾經為自己診療的女醫(yī)生身上,雖然是很短暫的經歷,但也是從未有過的體驗,然后是收獲了精神能量增強,觀察力增強。同時,增加‘穿越’到目標體和觀察體近距離的‘心靈回放’功能。孫良民感覺挺有意思的,這個女醫(yī)生身上其實收獲的是最多的。
接下就是自己家中的小貓花花,他得到了夜視功能。同時,因為貓的特性,他的視力和靈活性也增加了。
但,這一次搜救犬的經歷,目前小黑盒子并沒有發(fā)布任何任務,孫良民也很奇怪。
由于他自己已經沉浸到搜救犬身上,并沒有多想。
搜救工作目前已經到了后期,搜救犬的作用已經不想地震初期那么重要了,這使得他和他的救援隊難得有了休整的時間。
訓導員們都在利用這難得的空閑時間,來為搜救犬們清理傷口,同時進行細致的包扎,現(xiàn)在孫良民的前后爪子都已經被醫(yī)用繃帶包扎上了,其它的幾條集中在休息區(qū)的搜救犬也大多都是這樣。同時,救援隊的官兵們也都在醫(yī)生那里處理自己身上的傷口。
小黑盒子這時候也出來和孫良民進行了溝通,它表示這種體驗對系統(tǒng)的輔助對象是難得的,正因為孫良民自己的沉浸式投入,系統(tǒng)并沒有發(fā)布任務來打斷孫良民的體驗,然后讓這種沉浸式的體驗成為了他自己的本能。
在災區(qū)的經歷,只有真正身處這里的才真正知道,那連續(xù)不斷的余震,讓人們已經飛快的適應和習慣了這種大自然的小動作。
人們的睡眠其實大多數(shù)都是不好的,因為大家都感覺周圍隨時都在搖晃,大地還在晃動。
在這場災難面前,人類是極其渺小的,這個星球的一次哆嗦,就讓人類體驗到了大自然的威力,就讓人類傷亡慘重。
但是,透過那模糊的淚水,人們也在廢墟之下發(fā)現(xiàn)了那超越大自然的力量,那種力量穿越了一切的恐懼和迷茫,讓大家感動,也傳遞了希望。
救援隊曾經在重災區(qū)的一處坍塌民宅里的一個年輕的母親,雙膝跪地,身體向前匍匐,雙手扶地支撐著身體,抵抗著塌下來的廢墟。
在她已經變冷變硬的軀體下面,完好地守護著一個三個月大的女嬰。救援人員發(fā)現(xiàn),年輕的母親在她變冷變硬前,沒忘掀起她的上衣,把喂奶的地方塞進嬰孩的嘴里?,F(xiàn)場有個小伙子,在第一時間,目睹了那個壯美的一幕,于是后來有網絡的地方發(fā)布博客,他在博客上貼文,言說女嬰的笑臉紅撲撲的,在廢墟下,愜意地含著母親的喂奶的地方。他說當時在場的所有人,看到這個情景,都哭泣起來。
我們沒有在現(xiàn)場看到,但我們可以想象,一個停止了呼吸的母親,在用她的肉體,支撐出一片空間,為她的寶貝喂奶,我們誰又能不為之悲慟。
災區(qū)之外的很多人們也在關注著這里。
在那電視右上角的數(shù)字,閃爍,詭異,刺眼,似乎在不斷提醒,提醒此刻的時辰。窗外天空中的星星依然在眨眼,睡眼蒙隴,不很清晰;或者說,讓人不忍心,時間這樣不解人意。
人們很多時候自己也會感到奇怪,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起,那一瞬,大難降臨的一瞬,已成為我們時間的新的紀元。人們不知道,這樣的紀元,是要把時間鎖定,鎖定那個令人恐懼的時刻,讓它走得慢些,慢些,再慢些,讓更多的生命,在企盼中棲息;還是要讓痛苦快快離去,快快從我們的記憶里走遠,淡化,消失。多少人這樣想,可是自己卻明白,那是自欺欺人。此刻的痛,已注定成為我們心中永遠的塊壘。
很多人從朦朧中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視,帶著一種幽幽的憂慮,期盼和迫切。這已成為這幾天的習慣,有人在擔心這種習慣會形成一種慣性,難以停止,從此改變平時的生活方式。
對,是小時,從最初的72個小時,到后面的148個小時,然后是...大家關注的是小時,而不是天,不是月,不是年。很多人經過快捷的默算,再次確認了這點。
于是在被災難折磨的日子里,關注這里的人們已習慣于用最短的單位,來給生命計程。小時,是我們能夠忍受的最大極限。然后,多少人,帶著焦慮,企盼,淚水,疲乏,從這里出發(fā),往下數(shù),一分,一秒,希望在細分中,把不幸與痛苦化解得最小,把幸福企盼疊加得最大。
仍是攢動的人,來來往往,忙忙碌碌。在廢墟里營救的人,送水送食品的人,抬著擔架踉踉蹌蹌?chuàng)屗蛡麊T的人,噴灑消毒藥水的人,住在臨時救災棚等候安置的人,戴著口罩裹尸的人,前來志愿服務的人……
此時,熒屏上出現(xiàn)了一位婦女。她約莫三十來歲,身著粉紅色上衣,站在廢墟旁守望。堅定的,癡癡的,憂憂的。寬大的口罩,遮不住她僬悴疲乏的倦容。記者問,在這里等誰?她哽咽著回答,等兒子。你可以肯定兒子在這里嗎?她堅定地點了下頭,沒有聲音。記者又把話筒遞近,她突然泣不成聲,說她兒子就在這幢樓里讀書,她已在這里守候了七天七夜。她相信兒子一定就埋在這堆廢墟里,甚至活著,畢竟昨天這里還救出一位活人哩。
于是,屏幕前面的淚又一次涌出,為這位守望的母親。
人們還看到。
畫面中那遠處的天很矮,或者說根本沒有天,只是樹縫間有一些灰暗的破碎。
那里好像是一個場鎮(zhèn),或者院壩。房屋雖在,一片的瓦礫,仍然記載著那場剛剛發(fā)生的劫難。畫面上的男人強壯而結實。他蓄著小平頭,淚水早已流干,顯得表情平靜,臉上似乎找不到悲傷的痕跡。很容易令人想到,他身上的藍布T恤和牛仔褲,也許還殘留著妻子的體溫。此刻,他的妻子就靠在他的背上,緊緊貼著,身穿鮮艷的紅衣藍褲,好像要回娘家去。真不愿看見圖片下的文字,它讓一幅幸福美好的畫面頓然撕裂。
那文字說,這位在地震中痛失妻子的男子,在震后的混亂中,堅持認為,妻子不應該遺棄在亂石中。他強忍極大的悲痛,也要努力給妻子最后的尊嚴。于是,他用繩子將妻子的尸體與自己綁在一起,背在背上,用摩托車載著,送她去太平間...
還有一幕,發(fā)生在一個募捐點。
那天的正午,募捐活動正在有序進行。許多的路人,相識的和不相識的,衣著時尚的和簡樸的,年長的和年幼的,都紛紛慷慨解囊,獻出自己的一份愛心。無需言說,在這一刻,世界被真誠感動。這時,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神情不定,步履蹣跚地來到捐贈點。他衣衫概褸,補丁蓋身,頭發(fā)很長,很臟,腳上穿一雙破爛的涼鞋,手中還拿著一個乞討的碗。就像平常一樣,他的卑微,并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老人來到募捐箱前,生怕別人誤解,伸出的手,不敢稍微高一點,不敢指向外面,而是低低的,伸人自己兜里。
然后,他哆咳嗦嗦,摸了半天,從兜里摸出一張五元鈔票,塞了進去。
然后,老人又繼續(xù)哆哆嗦嗦,在全身摸索,又摸出一大把的零錢,攥在手里,猶豫片刻,又離開了。
有人懷疑,老人在猶豫,這些錢全部捐出去了,也許就沒有下頓的飯食。也是理解,一個乞丐,能做到這點已經不錯,已經勝過我們的多少有頭有面的人。
然而過了一會兒,老人再一次來到捐贈點,再次走進人們的視線。他手里拿著一張百元現(xiàn)鈔,從容地放進募捐箱。
然后,老人似乎輕輕舒了一口氣。此刻,再麻木的心,也不能再視而不見。工作人員趕快攔住老人,問問情況。老人外地口音,問和聽,都很吃力,問了半天,大家才終于明白過來。原來,老人嫌乞討的錢太零碎,剛才離開,是到附近的銀行兌換,老人怕他的太小太亂,給工作人員添了麻煩。
震驚,豈止是在場的人。工作人員已經哽咽了,趕緊拉住老人,感謝,感激,都是多余,他們只希望記住老人的名字。又是問了半天,才似懂非懂地聽出點眉目。工作人員幫助老人在“捐人”欄寫下“徐超”兩字,很工整,很莊嚴?;剡^頭來,正要再問點什么,發(fā)現(xiàn)老人已經離去??粗先说谋秤?,有人似乎才想起,原來,老人經常就在這一帶行丐,以維持生計。老人平時好像很累,身體很差,很少乞到,吃到什么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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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否認,在震區(qū),這些天來連續(xù)不斷的幾千次余震,已經讓人的精神都麻木了,孫良民也是這樣的感覺。
但是,孫良民這次難得從一個動物的視角去觀察人類社會,他發(fā)現(xiàn),以前感覺和領悟到的所謂的深刻的道理,都沒有了顏色,因為,生命本來的顏色,就是真實的存在于生活里面。
只有身臨其境,那生動的體驗,深刻到靈魂之中的觸動,才是最真實的。
孫良民和其它的幾只搜救犬呆在軍用帳篷里面,靜靜的蹲著。
透過那狹隘的窗口,看到了外面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