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樂一夜沒睡,晚上的血腥場面在李長樂腦中揮之不去,臉色蒼白如紙,神色萎靡至極。
天色漸明,街道上已經(jīng)有了稀疏的行人。
客棧已經(jīng)早早地開了門,只是廳堂空空蕩蕩的,還沒有客人。店小二拿著抹布擦著廳堂的桌子,做著每天例行的清掃。
當林一與鄭玄禎帶著小女孩兒走進客棧的時候,店小二明顯楞了一下,想不明白這兩人什么時候出去的,怎么身后還跟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
店小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覺得這小女孩兒有些眼熟,只是一時之間沒想起來,再想好好看看,卻見著三人已經(jīng)上樓而去。
李長樂聽著敲門聲,過去開門,發(fā)現(xiàn)林一拉著一個小女孩兒站在自己門口,鄭玄禎臉色也有些發(fā)白,此時站在外面的走廊上,伸手扶著欄桿,有些無聊的看著樓下店小二的清掃動作。
小女孩兒有些忸怩,躲在林一的身后。
“下樓吃早飯去,吃飯還有一堆事情要做?!绷忠坏?。
李長樂點頭出門,回身關上房門,跟著他們下樓。
隨意找了個干凈的桌子坐下,喊過來店小二上了幾籠包子和一些清粥。
店小二上完菜之后還不忘看了眼那個小女孩兒,突然腦中一亮,那個小女孩兒貌似便是被人販子捉走的周家小姐。
小女孩兒開始有些靦腆,只是身邊的林一給了她很濃重的以來感覺,她只覺得呆在這個大哥哥身邊會很安心。
看著面前的雪白饅頭,小丫頭咽了口水,當林一主動拿起一只遞給她后,小丫頭再也顧不得靦腆,狼吞虎咽吃起來。
林一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慢點吃慢點吃,不夠還有?!?p> 小丫頭撲楞著大眼睛,笑嘻嘻地點頭。
“你們倆怎么不吃?”林一轉過頭來,眼神里面有些戲謔。
“你還說,我活了二十三年加起來都沒有這一個晚上殺的人多?!编嵭澠擦似沧?,當時沒怎么覺得,現(xiàn)在只覺得胃里有些涌動。
李長樂只是瞪了眼林一,伸手拿過來一只饅頭,卻怎么也放不進去嘴里。
林一正了正神色,看著李長樂道:“我總不可能事事都將你保護地很好,你總要經(jīng)歷這些東西,還有你鄭玄禎也是,你們只是初步踏入這風波詭譎的江湖,后面會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當需要你心堅如鐵的時候,千萬不要有任何僥幸心里,想著必殺之人是否會悔過自新,我從來不信西州的那些光頭所謂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當然,我不會要求你們也如我這樣,只是該動手的時候,出劍就好了?!?p> 鄭玄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李長樂似懂非懂,將手中無論如何也吃不進去的饅頭放回去,拿出酒壺淺淺喝了一口,壓制住心中的躁動。
鄭玄禎伸手奪過來,自己也灌了一大口。
不理鄭玄禎,李長樂指了指吃著早飯的小女孩兒:“周家小姐?”
林一點了點頭,自己也拿起一只饅頭,自顧自地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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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城主府門口被人丟了一具死尸以及雙臂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清涼郡,郡內(nèi)嘩然,其實在清涼郡人眼中,這位城主大人在上位的這二十幾年之內(nèi)一只兢兢業(yè)業(yè),將清涼郡治理地很好,郡內(nèi)百姓對于他的感官還不錯,所以人人都在談論是誰這么膽大,敢那么做。
城主府內(nèi),城主肖真狠狠發(fā)了一大通脾氣,將書房內(nèi)的東西能砸的都砸了個遍。
門外有敲門聲響起,肖真喊了聲‘進來’。
管家避過一地碎片,小心翼翼道:“北城幫被人滅了,幫內(nèi)上下四百五十二口人五一活口,皆是被人一劍封喉?!?p> “一幫廢物,吃屎了不成?”肖真再顧不得城主身份,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只覺得前路無光。
“既然暗中的人將那具尸體公然放在城主府門口便是知道我是北城幫末后的那人,這么說來,今天暗中的人便要來我城主府坐坐了?!毙ふ嬉蝗以诘厣希l(fā)出砰得一聲響,地上的青石板磚應聲而碎,裂紋像是蛛網(wǎng)那般延伸出去。
“派人去清涼山了嗎?”
“二長老已經(jīng)在路上了,應該快到了?!?p> “希望來得及?!毙ふ驵?,隨后站起身來,“將書房收拾一下,我出去安排一下陽兒和他母親。”
“是?!?p> “既然已經(jīng)亂了,便不用收拾了吧,反正你往后也用不到了?!?p> 突然一道聲音從書房外面?zhèn)鬟M來。肖真與管家一驚,城主府戒備森嚴,豢養(yǎng)了不少武林中的好手,這些人能夠悄無聲息地直達他這間書房已經(jīng)說明了很多東西。
肖真與管家從書房中走出,看著眼前的四人,有些難以置信,因為眼前的四人都太過年輕了。肖真沒有傻傻地問有沒有和解的可能,若是真的能夠和解,北城幫上下那么多人也不會死了。
“另一個小女孩兒在哪兒?”林一問道。
肖真咬了咬牙,沒有回答。
林一嘆了一口氣,有些惋惜,“何必呢?玄禎,動手?!?p> “又是我?”
“廢話,難不成還要我親自動手不成?”
鄭玄禎無奈,從方寸物中取出長劍,閃身上前。
肖真見著這個白衣白發(fā)的年輕人憑空取出長劍,心中便是一沉,當下也不藏掖,最起碼要等到二長老的到來手不定還能有些轉機。
肖真右足重重踏地,猛然發(fā)力,躲開鄭玄禎的一劍,右手握拳暴起直擊,鄭玄禎一時不慎,竟被這一拳砸中,整個人橫移開去,將書房外面的圍欄砸斷了幾根才止住身子。
鄭玄禎用手揉了揉左側后腰,咧了咧嘴:“嘿,力道還挺大?!?p> 說著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甩了甩手中的長劍,身形前沖。
肖真本想示敵以弱,然后尋找機會反擊或者逃跑,卻沒想到自己那全力一拳竟然連讓這個白發(fā)青年吐一口血都做不到。
“難怪有底氣不回答我的話,原來已經(jīng)武夫金丹境巔峰了?!绷忠坏吐暷剜?。
鄭玄禎不再藏拙,雖然面前這位城主對自己沒什么威脅,但是早點解決掉也省事不少。
肖真堪堪躲過去一劍,卻被鄭玄禎一拳砸在額心,倒退出去,將身子撞在書房門扉處,頓時整個門板爆裂開來,碎木四射。
鄭玄禎提劍向前,劍尖抬起就要刺下,林一突然在后爆喝:“玄禎,快退!”
但終究晚了一步,鄭玄禎只覺得后背一股大力襲來,驀然轉身舉臂阻擋,然后整個人被這股大力沖撞地將這個書房撞了個通透,深深陷在房后的院墻之上,鄭玄禎只覺得喉嚨一甜,噴出一口血來,隨后絲絲縷縷的血流從嘴角溢出來,滴在他雪白的胸襟上,像是盛開的朵朵梅花。
鄭玄禎雙臂無力地垂著,臂骨已盡碎,那把劍插在他的腳下,在熱烈的陽光下反射著白芒。
鄭玄禎窩在墻壁上,想動,但是身子一扯便覺得無盡的痛意襲來,不由得悶哼一聲,嘴角留下的血液加快起來。
“十境?”林一出聲問道,如臨大敵。
來人是一位老人,面容陰鷙,卻沒有多少歲月的痕跡留下,一雙深邃的眼眸中盡是狠厲。
老者轉過頭來,看了眼林一,輕咦一聲,一時間有些捉摸不透,能夠一眼看出自己的修為,說明這個年輕人的修為最不濟也是十境。
林一有些頭疼,本來以為這失蹤案只是世俗城主府里面鬧出來的一樁事,沒想到這里面竟然還有著山上宗門的存在,看來人的修為可以斷定這還是一個在中原武林都能排的上號的宗門。
想了想此地,一個宗門浮現(xiàn)在了林一腦中。
“所以說,這兩個可以作為爐鼎的女孩兒其實是你們清涼宗想要?”林一咬了咬牙,世人對于清涼宗的了解并不多,或許林秋榮在這里可以率性而為,可是自己不行,這個宗門宗主修為幾何,有沒有那種老不死的存在?林一一概不知。
可是之前清涼宗雖然一直不顯山不露水,但是在武林中也沒有什么不好的風頭,不然早就被武林群起而攻之了。
不遠處,鄭玄禎懸在院墻上生死不知,面前這老者自己也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那老者聽到爐鼎二字,眼光一凝,注視著林一:“小友,話,可不能亂說?!?p> 另一邊,鄭玄禎終于從院墻上掙脫開來,帶起了一地碎石,鄭玄禎咬著牙竭盡全力堪堪站起來,左右搖晃,卻沒有倒下去。
往地上吐了口血沫,鄭玄禎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靠著墻挨著長劍坐下來,雙手耷攏這擺在身子兩側。
林一將李長樂和小丫頭護在身后,傳音入密對李長樂道:“等一會兒我不一定能夠保護得了你,這人實力即使不如我也相差不了了,等會兒記得護住你身后的小姑娘,鄭玄禎現(xiàn)在已經(jīng)廢了,當我與老頭兒交起手來?!?p> 林一看了眼城主和管家,還有聽到動靜趕到這邊的城主府眾人,“他們應該會與你動手,盡力就好?!?p> 李長樂知曉輕重,點了點頭。
“大家都是明白人,說話也不用遛彎子,你應該知道這小姑娘的體質(zhì)瞞不了我?!绷忠豢粗先耍瑺庝h相對。
老人哈哈一笑,“是又如何?”
林一身形拔地而起,本命物三清鈴已經(jīng)握在手中,不再保留,一身靈氣如瀑布直落九天,喧騰而起。
老者臉色凝重了幾分。
林一渾身靈氣仿若游龍盤游,右手抹過三清鈴,靈氣氣噴薄而出,老人不再讓其道意升騰,同樣拔地而起,氣勢鼓動衣袍,沙沙作響。
林一足尖在空中一點,一聲音爆炸裂,林一已經(jīng)攜三清鈴閃道老人面前,反手砸下來。
老人伸手握拳狠砸在林一的鈴身之上,林一借著沖勁落下,嘴角閃過意思戲謔的笑容,老人發(fā)覺不對,須發(fā)張揚,吼道:“豎子敢爾!”
但是為時已晚,林一抬手射出兩道靈氣,兩道悶聲響過,清涼郡城主與其管家已經(jīng)身首異處。
老人暴怒,拳頭上拳罡噴射,朝著林一落下,林一足尖在地上一點,借力越過去,拳罡砸在地上,將地面爆開一個三丈方圓的大坑,李長樂將小姑娘護在懷里,整個人被這股罡風掀飛出去,砸在一旁的地面,但是小姑娘卻絲毫無傷,鄭玄禎就沒這么好運了,濺射的泥土噴射了他一臉一身。
李長樂抱著小女孩兒幾次跳躍,趁那些圍攏過來的城主府家丁愣神的當兒落到鄭玄禎面前,蹲下來。
鄭玄禎咧嘴一笑,露出被泥土和鮮血沾滿的牙齒,“沒事,死不了,小爺我命大?!?p> 小女孩兒潸然淚下,知道這個大哥哥是為了她才傷成這樣,鄭玄禎本想伸手去摸女孩兒的頭,卻怎么抬也抬不起來,只好扯出來一個微笑:“不哭,哥哥沒事兒。”
只是這個笑比哭好不了多少。
李長樂驀然起身,雙手握拳,看著重又圍攏過來的人,一身拳意流淌而出。
橫拳擊倒一人,李長樂重心下移,將鄭玄禎與小女孩兒護在身后,周圍人在有人帶頭開始之后便源源不斷地圍攏過來,李長樂深吸一口氣,雙臂如龍舞。
與一人互換一拳,被那人一拳擊中胸膛,李長樂身形不動,那人卻倒飛出去,直直砸散了身后的一群人。
“李長樂,留些力氣,這群人中藏了五個好手,實力在四境的樣子,正準備伺機而動?!编?p> 玄禎雖然廢了,但是眼力還在,李長樂左右出擊,但腳步卻沒有移動過哪怕分毫。
鄭玄禎的話讓他多了個心眼,以“羅漢罩金鐘”為主,盡量保留體力。
雖然他現(xiàn)在體魄強健,但也不一定耗得過這城主府上下百十多人。
天空中突然爆發(fā)出了刺目的光芒,林一與老人各自退后百丈之外,在兩人中間,氣勁在空中燒出了兩道長虹。
林一的頭發(fā)有些凌亂,胸口還有幾道腳印,只是老人更慘了一點,束在背后的白發(fā)被林一震開,迎風飛舞,身上的長袍也被震出了數(shù)十道口子,透過洞口能夠看到內(nèi)里的殷紅。
老人伸出手指抹去嘴角的血跡,“你是哪家的后起之秀?再打下去不過兩敗俱傷而已,至于嗎?”
林一甩了甩手中的三清鈴,笑道:“小地方,入不了你們清涼宗的法眼,這世上有所為有所不為,再說了,曾經(jīng)有個人和我說了一句話,我覺得很對,今天免費告訴你,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應不應該。”
林一一句話近,雙腿微屈,再次沖射出去,與相向而來的老人再度戰(zhàn)在了一起。
清涼郡的行人看到天上有兩人在戰(zhàn)斗,直呼仙人,因為雙方氣勢太盛,所有人都只敢躲在屋子內(nèi)透過窗戶小心張望,不知這兩位仙人為何打斗起來。
李長樂那邊,普通護衛(wèi)倒下去了七成,還有三十多人蓄勢待發(fā)。
李長樂喘著粗氣,靠著這個攻擊閑暇迅速將臟腑內(nèi)的濁氣排空,隨后引入一股新氣。
每次出拳的速度已經(jīng)開始減緩,雖然幅度并不大,但是那種感覺是實實在在的,眾人又是一哄而上,突然,李長樂眼神一凝,雙臂成交叉狀護在胸前,一道勢大力沉的拳頭實實擊在李長樂雙臂上,將李長樂砸的退后,雙腿在地面青石上犁出了兩道長長的溝壑,李長樂腳下用力,終于在鄭玄禎身前一尺停下,不過李長樂卻笑了起來,只要能夠主動現(xiàn)身就行,這樣來自心中的壓力驟減。
甩了甩有些發(fā)麻的雙臂,李長樂重新抬步向前,站在先前的地方,屹立如松,挺立堅韌。
人數(shù)在一個又一個地減少,李長樂手中留著力道,沒人都只是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時候休養(yǎng)生息一段時間便會好轉,這之后,又有兩個人暴露出來,給了李長樂沉重的兩擊。
李長樂的口中已經(jīng)有鮮血滋出,只是都被他快速地用袖子擦拭干凈。
在場上最終只有六人站立的時候,李長樂露出了被鮮血染紅的牙齒,臉上戰(zhàn)意高昂,一身拳意竟然沒有流泄,反而有種升騰而上的趨勢。
其余五人四男一女,男的大都上了年紀,那唯一的女人身材別致,胸部臀部豐滿挺翹,只是臉上被人斬了一刀,刀疤從左額起一直到了右下顎,分外猙獰。
李長樂深吸一口氣,擺出“氣血連天外”的拳勢,頓時,李長樂渾身氣勢一邊,不同于先前“羅漢罩金鐘”的防守,現(xiàn)在的李長樂渾身上下多了一股子鐵血味道。
那五人正要上前,突然覺得一股冷冽無比的氣息從空中泄露出來,眾人不由得愣了愣,李長樂除了保持拳架不散,也抬頭看了看。
老人早已不復原來的仙風道骨,渾身衣衫襤褸,灰頭土臉,再看一旁的林一也不好受,黑著臉揩去臉上的血沫,林一靜立在不遠處,輕呼出一口氣。
老人身周有紅芒閃現(xiàn),越來越多,直至將老人整個身體籠罩在內(nèi),那股子沁人骨髓的冷冽氣息正是從那紅芒之中散發(fā)而出。
“陰氣?!绷忠荒樕与y看,緩緩吐出兩個字,藏鋒這么久,那一招看來終于有機會遞出了。
看著老人越來越高昂的氣勢,林一忽然笑了起來,左手在三清鈴鈴身抹過,笑容清冷。
林一不再可以壓制渾身道意,靈氣從身體臟腑穴竅中噴薄而出,翩若驚鴻,宛如實質(zhì),四下翻騰,林一身前的空氣竟是承受不住這重逾山岳的靈氣,自行流散開來。
林一吐出一口濁氣,平平白白握著三清鈴向前一推,攻勢緩重如山。
這一式風姿平平,然,天地驀然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