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長相思

　　長相思·云一緺

　　云一緺，玉一梭，淡淡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

　　秋風多，雨相和，簾外芭蕉三兩窠。夜長人奈何！

　　我別無他法，這個世界除了他的懷抱，我無處可去。

　　在我盡情地享受著自己的快樂的時，噩耗傳來。

　　乾德二年，姐姐辭世。在宮里這么久，我甚至都忘了自己一開始進宮的目的，忘記了姐姐的存在。

　　連日的陰天終于放晴，姐姐的身體竟然又稍顯好轉(zhuǎn)了。我在開心之余竟然產(chǎn)生了一絲惡毒的念頭。

　　如果，她可以一直病著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聽到了我內(nèi)心的詛咒，姐姐在一個晴天里竟然悄無聲息地去了。

　　死的很是突然，我絲毫沒有準備。

　　所以在看見姐姐的尸體時，我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淚。我想要嚎啕大哭，可是張口卻發(fā)不出聲音。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人人罵我冷血，搶了姐姐的丈夫，竟連一絲愧疚都沒有。

　　我想，我沒有錯，我不過是愛了一個人而已，若是連愛人都有錯的話，那這世上豈不是有太多人犯了滔天大錯。

　　直到出殯那天，我在收拾姐姐的遺物時，看到了一支鳳凰釵，心底竟開始隱隱作痛，這個痛感促使我忍不住的抽泣，從一開始的默默流淚到忍不住的嗷嚎大哭，好像要把自己的靈魂都哭出來給姐姐賠罪一樣。那支鳳凰釵，是姐姐送我的第一件首飾，她當時說，“等我們嘉敏出嫁的時候，姐姐一定給你做一套這世上最好看的頭面，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嫁?！碑敃r的我對未來充滿了希冀，以為未來不過就是不遠的將來。

　　那天，也是一個晴天。

　　然后，在同樣的天氣里，我徹底失去了姐姐，徒留一支鳳凰釵。

　　我用姐姐的命祭奠了自己的愛情。

　　紙包不住火，流言傳得飛快。

　　不到一個月，姐姐薨逝的消息傳遍京都，我與李煜的私情也隨之傳遍天下。

　　“你還有臉回來。我送你入宮是為了什么？照顧姐姐照顧到了姐夫的床上，等你百年之后，你怎么有臉去面對你死去的姐姐。滾，滾出這個家，我只當沒有生過你這個女兒。”母親冷硬的話語一一針針扎著我的心。

　　“不是的，母親。你不要聽信那些外人的傳言，姐姐，姐姐她是因病去世，和我沒有關系，您信我，母親，信我啊?！毙拇嬉唤z僥幸的我妄圖通過蒼白的解釋來求得母親的原諒。

　　“周嘉敏，事到如今，你怎么敢說出這樣的話。你去跪在你姐姐的堂前說，說你和陛下沒有私情，說你不喜歡當今圣上，你去啊，你敢嗎？”聲聲質(zhì)問打在我的臉上，母親的一字一句像一根根銀針扎在我的心里。我不敢，我當然不敢，自歸家之后，我從不敢走進靈堂，我怕看見姐姐的牌位，那一小塊木頭困住的不是姐姐，而是我罪惡又丑陋的靈魂。

　　“罷了，你也不必在這里跪著，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去待著，等陛下來召你入宮吧。你我的情分就到這里，往后，我們周家也用不著你來照拂，保重自己就是，望你不要步你姐姐的后塵。”母親最后的話語像是一場判決，在她輕飄飄的言語間，我就被輕易地判了死刑。

　　我想過母親會生氣，至多不過痛打我一頓，我乖乖受著就是了。只要母親出完氣，我再撒撒嬌，母親一定會原諒我的。但是如今看母親這個樣子，竟是要與我斷絕關系。

　　“母親，女兒知錯了。女兒知道自己犯下了這樣的錯誤，乃是萬死難辭其咎，我也不敢乞求母親的原諒。可是，母親，我也是您的女兒。為了大姐姐，您竟要與我斷絕關系嗎？”看著母親冷硬的神色，我不住的磕頭認錯，希望她能回轉(zhuǎn)心意，殷紅的血與眼淚混在一起，暈開的顏色甚是好看，只是晃得人眼睛生疼。

　　“母親，我錯了。母親，求您原諒我，母親，我真的知錯了?！?p>　　“拖回去，出嫁之前都不必再來見我。”母親一揮手，兩個婆子就上來拖走了我。

　　此時，我竟可悲地覺得，現(xiàn)在的我竟然和李煜一樣是個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我被關在周家的第一年，日日被母親要求去靈堂給姐姐抄誦佛經(jīng)。我一開始百般不愿意，甚至想過去死。可是卻被母親身邊的人救了下來。

　　母親說我罪孽深重，不配去死。我必須跪在姐姐的靈前，日日懺悔方能抵消我因私欲而造下的孽。我簡直痛不欲生，每日被送進祠堂前，我都會跪在目前的面前苦苦哀求，我希望她放過我，我可以懺悔，可以抄經(jīng)，只是不要把我送進那個黑黢黢的祠堂。

　　我第一次感到了后悔，我希望有人能來救救我，如果那個人是李煜就好了。

　　可是，一天天的過去，一直沒有人來看我，甚至沒有一句話傳給我，心里的折磨和絕望越發(fā)讓我痛不欲生。

　　直到，宮里終于來了人。

　　“一定是陛下，陛下他來接我入宮了?！睉阎@樣激動的心情我來不及梳洗，趕忙跑到了前院，可是看到的卻是身穿白衣的內(nèi)侍，他們神色哀戚，只是簡單和母親交代了幾句，隨即轉(zhuǎn)身就走，半分沒有注意到我的樣子。

　　我慌了，為什么？

　　在我忍不住要沖出去攔住他們的時候，母親淡淡地開口，你與陛下的婚期推遲了三年。

　　這個消息宛如一道晴天霹靂一般打在我的頭上。

　　“為什么，是他變心了嗎還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被打擊到的我霍然開口，沒有注意到自己語氣中帶的質(zhì)問和怒意。

　　“你怕是被自己那可憐的愛情沖昏了腦子，你看不到內(nèi)侍皆是身著白衣？鐘太后辭世了，按照國喪，陛下要守孝三年。你還以為這世上只有你們兩個了嗎，看看你現(xiàn)在，像個什么樣子，聽到宮里來了消息，就趕緊跑出來，連儀容都不顧，我自小就是這么教你的？”母親的指責我一個字都沒有聽見，滿腦子都是鐘太后辭世的消息。

　　我一直記得鐘太后這個慈愛的長輩，一個在我第一次進宮就毫不掩飾對我的喜歡的長輩，我本以為，她會是這世上最后一個對我表示祝福的長輩。我還心心念念，想著入宮之后就可以去看她，可現(xiàn)在這一切都化為了泡影。

　　終于，我最后的一點祝福也被老天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