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菩薩蠻

　　菩薩蠻·花明月暗籠輕霧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少女懷春的心思一動就是一生，隨著初見之后，隨著我進宮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和他相處也越來越多，經(jīng)常讀著他的辭句，看著他揮毫潑墨的書法字畫，很難有哪個女子不心動？

　　這份春意在我內(nèi)心深處茁壯成長，直至最后枝繁葉茂。我開始懊悔，為什么不是我先出現(xiàn)，為什么不是我先遇見，可是時間沒有告訴我答案。

　　或許，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數(shù)。

　　我和他的孽緣，就是老天早就安排好的。

　　我看著李煜面對姐姐時臉上的不耐和厭煩，看著他們兩個因為瑣事漸行漸遠。

　　可是面對姐姐孱弱的軀體，我心疼姐姐之余更多心疼的卻是李煜。

　　我從第一次見到李煜時，看到他身上那只耀武揚威的五爪真龍，就覺得這真龍氣勢太過兇猛，與他溫潤的氣質(zhì)一點都不搭，他那么單純又才華洋溢，應該屬于詩家、詞家、畫家……

　　李煜本來就不適合做這個天下的皇帝，又何必強求他去承擔那些本就不屬于他的責任。

　　他那樣的人生下來就應該屬于風花雪月，朝堂的勾心斗角太過骯臟只會泯滅他純凈的靈魂。那些所謂的朝臣推他坐上那個位子，卻又從心里看不起他的能力。一面歌頌一面唾棄，一面敬重一面嘲弄，人人臉上都帶著面具假惺惺地陳情，內(nèi)里裝著的盡是腐化的皮囊。

　　在我的眼中，只有李煜是不一樣的。

　　我見識過他揮墨時的瀟灑與放縱，他的文采就像夫子說的一樣，放眼天下也無人能敵。他就像那天上的謫仙，翩然世間，引得我心馳神往，禁不住地想要探尋地更深一點，離他更近一點。

　　在我的探尋中，李煜察覺了然后回頭了。

　　李煜注意到了我這個年輕貌美又活潑愛笑的女孩，更注意到了我看他時崇拜又炙熱的眼神，這讓他無法抗拒，也不想抗拒。

　　李煜后來跟我說，他看著我望向他的眼神，好像聽到了自己的靈魂復蘇的聲音。

　　李煜和姐姐成婚已經(jīng)將近十年。而這短短的十年時間，在他心里早已是滄海桑田。

　　這十年里，不止是姐姐變了，李煜也變了，又或者說誰都沒變，只是他們本來就不適合。

　　姐姐對李煜的勸誡不是他想聽的，她在努力適應皇后這個身份的時候，李煜卻并沒有適應他皇帝的身份，也對，李煜本來就不愿做這個皇帝，又何談適應這個身份。面對姐姐和朝臣的喋喋不休，他只是任由自己的靈魂沉睡，裝作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

　　但是現(xiàn)在他醒了，他說是我灼熱的眼神燙醒了他，濃烈地幾乎要把他燙傷。李煜說他對我動心了，想要我，我，周嘉敏，在他眼中就像是一首還沒填滿詞的曲牌名，只等他來提筆。對比之下，病中的姐姐就像那即將入夏的桃花，時機不對，顏色也不對了，只有我能夠讓他感覺到他還真正活著。

　　可我心中卻起了猶豫，我沒有忘記自己進宮是為了什么，姐姐還躺在病床上等著我去侍候，她比這個男人更需要我。

　　更何況，他是我的姐夫。

　　我懦弱地選擇了逃避，這個后果遠不是我能承受的。我不能放任姐姐和周家不管，放任自己去接受李煜。

　　我對他只能是欣賞，也僅限于此。

　　“陛下，還望您能夠自重，姐姐現(xiàn)在還躺在病床上，我們倆，于禮不和。嘉敏對您，不過是單純的敬仰，還望陛下不要誤解了嘉敏的意思。”違心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好像連我自己都要相信了這番說辭，只是在無人看到的角落，我卻總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他。

　　“嘉敏，真的嗎？如果你是真的不對朕一點感覺都沒有，那你為何不敢抬頭看我？”李煜受傷的語氣令人動容，但是這質(zhì)問我回答不了。我沒辦法抬頭，我怕我的眼神藏不住我洶涌的愛意。只有在看不見他的時候，我才可以一遍又一遍的拒絕。

　　可是，這并沒有令李煜退卻。

　　李煜將我獨自安置在了一個偏殿，時時派人給我送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兒，有時候是他自己調(diào)制的一款香，有時候是一支好看的釵，又或者是一支開的正好的梅花，又或者是他新寫的一首自己很喜歡的詩詞……李煜就像一個毛頭小子一樣，因為不知道我喜歡什么，所以看到什么喜歡的都想給我。

　　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我只知道我越來越想他，我想時時都看到他，想與他一起賞月，一起看花，一起作詞，只要是李煜想做的事情，我都想陪他一起。即使是在照顧姐姐的時候，我也會忍不住分神。

　　不知不覺中，我淪陷了。

　　看著李煜邀我一起賞月的信箋，我糾結(jié)再三，還是忍不住在半夜赴了會。我想，已經(jīng)這么晚，他必不會一直等我。

　　為了避開宮里的耳目，我脫下自己的金縷鞋，提著流蘇裙，一步一步踏上了畫堂南畔的階梯，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終于克制不住的上前抱了他。

　　“陛下，我敗了。我還以為你早已離開，那樣我就可以徹底說服自己離開這里，離開你，可是現(xiàn)在我敗了，敗給你，我心甘情愿?！迸吭谒i窩的我低聲訴說著自己的愛意，好像是說給他，又好像是說給自己。

　　“嘉敏，你沒有敗。我會一直等你，倘若你按時來，那我就等你一起欣賞這如水的月色，倘若你不來，那我就將這月色的美麗寫給你，倘若你天亮前來，我就與你一起欣賞日出。總之，不管你來與不來，我始終都在這里。幸好，你來了?！?p>　　我聽著李煜的話語，忍不住上前吻了他。在這美麗的月色下，我們享受這偷情的快樂，直到徹底融合，直到徹底的意亂情迷。

　　我終究還是拋棄了家人，拋棄了姐姐，選擇了愛情，選擇了李煜，就像一只找到獨屬于自己那團火焰的飛蛾，義無反顧地沖進了那團火里。

　　我別無他法，這個世界除了他的懷抱，我無處可去。

　　在我盡情地享受著自己的快樂的時，噩耗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