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行進在前往上京城的路上。
在上京郊外,一座石砌的大墳包前立著一塊高大的“王八馱石碑”,上書“烏丹伯鄂節(jié)度使飛墓——正統(tǒng)二十一年大夏中書門下省立?!?p> 周圍是有人剛剛祭撒的痕跡。
鄂景洲擺上吃食和酒,傾訴了他心里對父親無盡的思念之情。此刻的鄂景洲,已經(jīng)沒有了淚,他已經(jīng)讓悲傷整得麻木。
鄂景洲說:“我現(xiàn)在對這個國家很失望……”
李博彥說:“我知道,鄂節(jié)使枉死,你難過,但是也別這么想,他不屬于某個人的,也不屬于某幾個人的,而是屬于所有生活這片藍(lán)天下土地上的每一個人的?!?p> 鄂景洲問:“既然屬于每一個人,那我爹的死,又是什么說法?”
李博彥說:“他守住江山社稷,即使有奸人陷害,也攔不住百姓去記住他,讓天下百姓不做矢韋人的刀下鬼?!?p> 鄂景洲問:“為這樣一個奸賊當(dāng)?shù)?,圣聽蒙蔽的國家值得嗎??p> 李博彥說:“你沒注意到鄂節(jié)使么?他從一開始就在為保護這個國家而殫精竭慮,而從不理會朝中某些人怎么想、怎么說、怎么做。他也明白自己的必將會面對犧牲,但是他能在百姓心中萬古流芳,他就值得?!?p> 鄂景洲沉默了。
李博彥說:“而且,被蛀蟲啃食地基和廊柱的大殿必然塌,矛盾總會有個激化的過程?!?p> 鄂景洲說:“那就讓這個過程再快一點!”
按照鄂飛遺言中的信息,在一處地方,找到了鄂景洲親生父母的墳?zāi)梗粋€不大的墳包,但看得出有人精心維護的痕跡。
他倆刨開了墳,一個近乎朽掉的棺槨中,兩幅尸骨,皮肉已經(jīng)消失,從他們腹部骨頭的顏色看,證明了鄂飛所說他們“毒發(fā)身亡”的說法。
這當(dāng)中一個銅制腰牌,上邊刻著漢字上寫:
“白頭山營?!?p> 與這個腰牌一起的,還有一份手札,里面寫明了他夫婦二人從蘚國來東夏秘密潛伏的經(jīng)過和文書。以及捎帶著的,是一份潛伏者的名單。還有一塊白玉,刻成半個太極形狀。
鄂景洲從兜里掏出一塊黑色的玉,也是半個太極形狀,此刻這兩塊玉嚴(yán)絲合縫地拼在一起。
在這一堆材料和物件中,還有一封信,這封信是用蘚國文字寫成的。
鄂景洲認(rèn)識蘚國文字,他讀出這封信是寫給他自己的,早于他們遇害之前,也就是說,他們可能已經(jīng)預(yù)感自己的不幸。
信上似乎還告訴他如果他的父母遭遇不測,拿著這些信物到某處找某人。
他們二人將棺材重新蓋好,填回土,鄂景洲磕了三個頭,又離去了。
休息的時候,鄂景洲由這一天親情的遭遇,有了一番感慨,便和李博彥交談,談到李博彥的二伯李洪。
“說實在的,無論你做縣令的時候,還是在對矢韋作戰(zhàn)時,你們這對叔侄都沒有真正的見一面?!倍蹙爸薷袊@到。
“是呀,家父死之前還在提他,說等著和他團聚呢?!崩畈┱f。
“欸……你那時候和我說,你路過白塔寺,那里的僧人接待了你,可是為什么我去,就被抓去了?”鄂景洲問。
“許是我走之后,那伙賊人侵占了寺廟吧?”李博彥說。
“是嗎?我覺得沒那么簡單?!倍蹙爸拚f。
“你是咋想的?”李博彥問。
“你聽我分析???我懷疑,你二伯,不簡單。他可能是檢德衛(wèi)或者是加入了類似檢德衛(wèi)的組織。”鄂景洲說。
“檢德衛(wèi)?他像么?打家劫舍的事做的不少?我媳婦和他的駝隊都被劫走了。”李博彥說。
“做檢德衛(wèi)的,得深藏不露,你看佟盛將軍,還有這回遇到的幾個,你看出來了?”鄂景洲分析到。
“所以呢?”李博彥問。
“還是我說的,你有機會你可以找他當(dāng)面對質(zhì),問問他。”鄂景洲說。
李博彥沉默了,他說:
“有什么秘密,我應(yīng)該不要問他,我爹娘都走了,也聽你描述他沒有娶妻生子,我想,不要有什么再傷害我們叔侄這點親情吧?!崩畈┱f。
“這怎么就傷害呢?你看我,無論是親生父母,還是最愛我疼我的養(yǎng)父,無不是死于激烈的斗爭,問不問隨你,我只是希望任何親情不要被什么爭斗拆散?!倍蹙爸拚f。
“謝謝你了?!崩畈┱f。
當(dāng)他們在上京城即將關(guān)閉城門的時刻進入城門時,一封六百里加急電報,急匆匆送入上京城時,他們兩人聽清楚了消息的內(nèi)容:
“臚朐三鎮(zhèn)遭敵軍突然襲擊,損失慘重!”
鄂景洲聽完這個消息,感到不可思議,差點瘋了。
“敵人是怎么重新組織起力量來的?”鄂景洲問。
“且等等消息,也許是虛驚一場,畢竟剛打完勝仗?!崩畈捨康?。
這天晚上在上京的寓所中,鄂景洲沒睡著覺。
過很多天戰(zhàn)報再次傳來的時候,臚朐軍再次報給朝廷一封捷報,他們在向北轉(zhuǎn)移途中遇敵人偷襲夾擊,損失慘重,他們殺出重圍,重創(chuàng)了敵軍,在新任臚朐節(jié)度使和換防而來的鯨島軍的支援下,敵軍又一次退兵了。
與朝廷的褒獎令一起下達(dá)的,還有攝丞相職的雍都王的命令:臚朐三鎮(zhèn)合為一鎮(zhèn),原臚朐、大雁、黑山頭下轄的湖北、大雁、東豪、陵丘等縣移交給呼倫郡,臚朐軍的糧餉由朝廷調(diào)撥和呼倫郡籌措。
也就是兵權(quán)被收到雍都王手里。
陶林等御史上書彈劾,于是佟盛等將軍被問罪,關(guān)在呼倫郡的監(jiān)獄里。
鄂景洲聽著消息,再看著李博彥的神情,李博彥先是若有所思,然后和鄂景洲一樣的憤怒了。
“你怎么了?”鄂景洲問他。
“有叛徒,要么有人勾結(jié)矢韋人的殘余力量,要么有些人假扮成流寇什么的,反正臚朐軍在某人眼里,已經(jīng)成了眼中釘肉中刺了,咱們必須討個公道?!崩畈┱f。
“以咱們的力量,不可能直接面對他們?nèi)??!倍蹙爸拚f。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來上京,需要把該做的事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