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隊伍排到那少女時,只見那少女問過各項熟食價錢,蛾眉微蹙,似乎是囊中羞澀,踟躕半晌,才從懷中摸出十文錢來,買了一小包拆骨肉。交完錢后,那少女轉(zhuǎn)身欲走,卻被劉二叫住道:“姑娘,你還沒有抽取獎券呢。”
少女猶豫了一下,卻回到抽獎箱前,從里面摸出一個獎券,待要打開,卻聽劉二道:“姑娘,你手里拿東西不方便,不如我替你看看吧?!鄙倥灰捎兴瑢ⅹ勅f給了劉二。劉二徐徐打開紙卷,卻忽然把獎券向少女一展,驚喜大呼,“恭喜這位姑娘,你中大獎了,是本店的上等饌食一桌,你且稍待,我讓后廚準(zhǔn)備?!痹瓉韯⒍?jīng)凌绹吩咐,早就另行準(zhǔn)備了一份有大獎的獎券握在手中,等接過少女遞過來的獎券時悄然換掉,打開的卻是寫有大獎的。眾人聽說少女中了大獎,紛紛投過來羨慕的目光。
見那少女又驚又喜的樣子,凌绹笑吟吟地走上前道:“姑娘請店中稍坐片刻,待得后廚將飯菜備齊,我親自給姑娘送到家中?!?p> 少女抬頭看到凌绹,卻也是一怔,眼前的少年很是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到底在哪里遇見過。凌绹看少女低頭思索,便道:“在下凌绹,乃是此酒樓的東家。去冬曾在般若寺中見過姑娘,卻不知姑娘也是衡山本地人。二次相見,實在巧得很?!?p> 少女聽凌绹話中隱隱有調(diào)笑之意,抬頭重重看了凌绹一眼,卻又紅了臉,道:“原來是凌公子,奴家這里見過了?!闭f完蹲身微微一福。
二人正說話間,后邊飯菜已經(jīng)備齊,卻裝了滿滿一大食盒,店小二欲上前拎起來,卻遭了劉二一腳,喝道,“還不滾到后邊忙去”,卻又對凌绹道,“這位姑娘中的乃是酒樓大獎,須勞煩東家親自送一趟,以視鄭重?!绷枥囌溃骸氨驹撊绱恕!闭f著向劉二投過去滿含贊許的一瞥。
少女在前邊走,凌绹拎著食盒,二人相跟著出了酒樓。走在街上,路人見凌绹雖一身公子打扮,卻拎著食盒如店小二狀,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見少女只顧低頭向前走,凌绹搭話道:“還沒有請教姑娘芳名怎么稱呼呢?”
少女低聲道:“民女姓魚,名喚幼薇。”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聽少女說罷名姓,凌绹漫口吟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正是《詩經(jīng)》中名篇“采薇”中的幾句,卻暗指了少女名字中的那個“薇”字。要想取得異性的好感,必須把自己最漂亮的羽毛展示出來,正如山雞那樣,凌绹早就知道這個道理。當(dāng)然對于人類來說,外貌、才學(xué)、財富一般是男人取悅不同類別女人的“漂亮羽毛”,不同的女人可能喜歡不同種類的“羽毛”。
對于外貌凌绹還是有自信的,雖不敢自比潘安,但冠以“風(fēng)流倜儻”恐怕能沾邊;至于財富一道,剛才已經(jīng)向少女表明了自己是酒樓的東家,算個小財主了吧;剩下的就是才學(xué)了,只能從詩詞一道上下功夫,因此凌绹才搜腸刮肚地把自己“才子”的一面表現(xiàn)出來。
魚幼薇果然上套,聽凌绹吟了詩經(jīng)中的幾句,又回頭望了凌绹一眼,忽然略帶調(diào)皮的笑道:“公子剛才說叫凌绹,不知道你這桃子是鮮桃呢,還是爛桃呢?”
“當(dāng)然是鮮桃了,”凌绹急忙接口,“是又香又甜的大桃子,一掐一股水的那種,誰見了都想啃一口的?!笨粗媚锇装啄勰鄣拿纨?,凌绹倒真想一口咬上去。
那魚幼薇忽而又似想起來什么,問道:“公子那日在般若寺中,也是去上香么?”
“我本是南岳書院中的學(xué)子,因與般若寺相鄰,故常找方丈喝茶下棋,那日本是尋方丈去的。”凌绹急忙解釋,他知道對于魚幼薇這樣的女孩子,“書院學(xué)子”的身份或許比“酒樓東家”更有殺傷力。
聽凌绹說自己是學(xué)子,魚幼薇卻微感詫異,道:“南岳書院我一向傾慕,聽說先生們都是當(dāng)世之大儒,只恨自己是女兒身,不得進入書院就學(xué)。”又問道:“你在書院不好好地讀書,偏又跑來這里開什么酒樓,卻是為何?”
這卻不太容易給她解釋了,也不是一時能說清楚的,凌绹只好開玩笑道:“還不是知道姑娘喜歡吃,這才特意給姑娘開的?!边@就有點調(diào)戲的味道了,魚幼薇果然有些生氣,粉面含嗔,嘟起嘴來再不說話。
凌绹知道一般女孩子聽到這種話心里都比較受用,不過礙于面子,不得不假裝生氣一下,此時必須得給一個臺階下才可以,于是趕緊道歉,“小生一時失口,姑娘千萬莫要生氣,聽說女孩子氣生多了臉上會長包包的喲?!?p> 魚幼薇果然被凌绹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轉(zhuǎn)而幽幽地道:“我買這些也并非是我所食用,只因家父一直病體在身,身體虛弱,這才買些吃食讓爹爹開開胃口?!闭f到此時,言語間卻似有萬般憂愁。
二人說話間已轉(zhuǎn)過兩條街,來到魚家門前。這是縣城東南角的一處院落,從外面看院子不是太大,院墻已有些殘破,黑漆的大門斑斑駁駁卻緊閉著。
魚幼薇上前輕輕拍門,不一會兒只聽有腳步聲過來,從里面將門打開,凌绹一看正是那日在般若寺見過的中年婦人。那婦人見女兒身后跟著一個陌生男子,卻是一怔,魚幼薇忙上前開口道:“娘,這是酒樓的凌公子,給咱家送飯食的?!?p> 見那婦人神色有些詫異,凌绹便笑道:“這位小姐在酒樓買東西中了大獎,獎品是一桌吃食,我特地給送來的。”說著將手中的食盒向前一舉。
婦人神色稍緩,將凌绹讓進院中,隨手將門關(guān)上。凌绹抬頭看時卻是一個三合小院,院子雖不大卻打掃的非常干凈,院子一側(cè)種著的一顆石榴樹已吐露新芽。北側(cè)是正房三間,東西兩側(cè)各蓋有廂房,正房廊下卻燒著一只小柴爐,爐上正熬著一鍋藥,“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魚幼薇掀簾將凌绹讓進正屋,凌绹只見房屋東側(cè)有一榻,榻上卻斜倚著一個中年男子,靠在被垛上,似是在閉目養(yǎng)神,胸口上卻放著一軸書。凌绹看那男子約有四十來歲模樣,身材瘦弱,卻是一臉病容。屋中的案幾上擺放著筆墨紙硯,也凌亂的放著很多書,顯然那男子平素也是個舞文弄墨之人。
聽到有人進來,男子睜開眼睛,見是生人,忙掙扎著想要坐起來,魚幼薇連忙上前將男子扶起,又指著凌绹道:“這是望衡酒樓的凌東家,本來想去給爹爹買點吃食,不想?yún)s中了大獎,勞動凌掌柜的給送來一桌上好的席面。”說著將凌绹手中的食盒接了過來。
凌绹忙抱拳施禮,道:“長輩在上,小子凌绹,乃是南岳書院的學(xué)子,在這縣中開了一家酒樓,望長輩今后多多惠顧。”
男子聽凌绹自報家門,眼神微露異色,道:“卻原來是鄴侯門下,難得竟還懂得經(jīng)濟之道?!庇种钢笌咨系囊欢褧?,道,“我也本是同道中人,奈何蒼天不佑,拖此病軀,竟至百無一用?!闭f完長長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