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順著葛琳娜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瞧見了幾個漠沃打扮的女人簇?fù)碇粋€衣著華麗可是老得牙都快沒了的婦人走來。圍在篝火附近的人看見她們都發(fā)出了熱烈的歡呼聲。
“這個游戲叫‘扎撒’?!备鹆漳认蛩麄兘忉尩?,“很久以前就傳下來了,只有在重大的場合才能做一次?!?p> “對了,你們瞧見那個老婦人手里拿著的木筒了嗎?”周圍氣氛太過熱鬧,葛琳娜扯著嗓子問他們。
“看見了?!遍L寧也提高了音量回道,陸湛在旁邊跟著點點頭。
“那個才是關(guān)鍵呢?!备鹆漳冉又f,“那老婦人是我們漠沃最年長,巫術(shù)最高強的巫女。扎撒開始的時候由她主持,她會挑出幾個人來去那個木筒里抽簽。木筒的簽子就是羽毛。抽到白色羽毛的那就算了,抽到紅色的羽毛嘛……”
葛琳娜笑了笑,壞心思地故意停頓了一下。
“抽到紅色羽毛會怎么樣?”陸湛忍不住問道。
葛琳娜看著他,兩只大眼睛閃閃發(fā)光,“抽到紅色羽毛的人要拉著在場的心愛之人當(dāng)著大家的面表明心意?!?p> 長寧:!
陸湛也:!
這游戲也太……
葛琳娜又說道:“說起來這可是天賜的福氣和緣分,被大家見證過的有情人能得到長生天的眷顧,以后肯定能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卦谝黄?。?p> 長寧心聲:這天賜的福氣可要不起啊……
陸湛心聲:這個時候不跑更待何時?!
陸湛立馬道:“我們夫妻兩個是中原人,這扎撒就不參加了吧?!?p> 長寧附和:“是啊,我們也的確不太習(xí)慣?!?p> 一邊的部落長恰巧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笑道:“二位這說的就不對了。所謂入鄉(xiāng)隨俗,既然來了我漠沃的地方,跟著玩一次又有何妨?”
塞爾也勸道:“父親說的是。既然二位趕上了,那就是緣分。長生天對世人是不分國界的。兩位何苦辜負(fù)這一番美意呢?”
“還是,”部落長的眼睛里埋上了一層探究,“兩位有什么難言之隱?”
長寧和陸湛心里一顫。
試探!
到底是部落長,部落里憑空多出兩個人他怎么可能不起疑心?這個游戲說不準(zhǔn)就是對他們的試探。
已經(jīng)混進(jìn)來了,決不能前功盡棄??礃幼?,這扎撒是非參加不可。
陸湛咬咬牙,罷了,豁出去了!這么多人,不信他這運氣就那么好。
長寧捏著衣角的手也緊了緊。事到如今,已經(jīng)無路可走。如果真就被選上了,大不了,大不了……她先丟個臉,回頭再找陸湛算賬。
葛琳娜看他們不想?yún)⒓?,也跟著父兄?jǐn)r著他們道:“哎呀,來都來了還回去干什么。吶,現(xiàn)在你們想走也走不了了,快看,開始了!”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
女巫坐在火堆旁,閉上眼睛盤腿而坐,身后的火烤得后背有些灼痛她也一言不發(fā),靜默得像一尊雕像。
女巫帶來的幾個女人在篝火旁圍成一圈,每人手里都還拿著一枝柳條。
這會兒葛琳娜小聲解釋道:“我們漠沃認(rèn)為柳條有春回大地之意,能給部落帶來祥和,所以許多場合都會使用。”
緊接著,嗚嗚咽咽的音樂響起,圍著篝火的女人們開始轉(zhuǎn)動,邊轉(zhuǎn)邊用柳條抽打地面。那中間的女巫還是一動不動。
“等著吧,好戲快來了?!备鹆漳容p輕說道,聲音里都帶上了幾分雀躍。
長寧心里一緊,陸湛心里也不輕松。
他們兩個到底是假夫妻??!要是真被選中了,那也太……
不過片刻,那女巫突然掙開眼睛,精神矍鑠。一朵嬌艷欲滴的花從她干瘦枯槁的指尖飛了出來,帶著風(fēng)打在了不遠(yuǎn)處一個男子身上。
花毫無殺傷力地落在懷里,男子一愣,緊接著就和身邊的人歡呼雀躍起來。
“那個男人被選上啦!”葛琳娜興奮地道。
長寧再看那女巫,她還是毫無生氣地閉著眼睛端坐在那。剛剛整個選人的過程不過一個瞬間,她現(xiàn)在一臉沉寂端坐在地的模樣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嗚嗚咽咽的音樂還在繼續(xù),女人們旋轉(zhuǎn)抽打的速度明顯加快了些,長寧和陸湛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希望這次能選上我吧?!备鹆漳却笱劬Ρ牭醚┝?,興致勃勃地道。
長寧和陸湛恨不能離她遠(yuǎn)些。
萬一這丫頭烏鴉嘴說中了,他們離得又這么近,殃及池魚怎么辦?
扎撒的選人還在繼續(xù)。
也不知道那老女巫究竟是怎么選人的,每一次可能過了許久才飛一朵,也可能一次飛出兩三朵。弄的長寧和陸湛的心更七上八下的。
小半個時辰過去后,老女巫刷刷刷又飛了五朵花出來,被打中的五個人也十分興奮,一直跟身邊的人慶祝說笑著。
“這人也夠多了吧。”陸湛忍不住想,再選下去他可真挺不住了。
“現(xiàn)在是最后一個了。唉,看來這次我又拿不到了?!备鹆漳刃÷曊f著,語氣里已經(jīng)含了委屈。
最后一朵了!
長寧和陸湛都稍微松了口氣,就剩了這一朵,他倆命再好也很難選上吧。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嗚嗚咽咽的音樂不絕于耳,轉(zhuǎn)圈抽打的舞蹈也在繼續(xù),可是那老女巫硬是一直坐著,不打出最后一朵。
“這老女人裝神弄鬼差不多就行了,爺這心都被拖累了?!标懻咳滩蛔⊥虏?。長寧的眉眼間也染上了疲憊。
就在所有人想著還要等多久的時候,那女巫最后一次睜開了眼睛,手指一屈,打出了最后一朵花。
這方向,陸湛和長寧遠(yuǎn)遠(yuǎn)就瞧見了不是沖他們來的。面上還是十分鎮(zhèn)定,但心里都長舒了一口氣,真正放松了下來。
那花跟前六朵一樣帶著風(fēng)飛向一個男人,那男人眼看就要接到花,高興地嘴已經(jīng)咧開了。
沒想到這花剛要落在那男人身上時,老女巫突然又睜開了眼睛,滿目的精光里還有一絲不可思議。突然,她寬大的袖子一掃,那花生生變了方向,朝另一個人飛去。
所有人都被這場變故驚得睜大了眼睛,眼睛追隨著這朵意外之花。
不過片刻,這最后一朵花落在了一個人的懷里。
音樂停了。
舞蹈停了。
老巫女再次睜開了眼。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了過來。
陸湛有些吃驚外加茫然地看著懷里的花,旁邊的長寧,包括葛琳娜都是一臉茫然。
沒錯,這最后一朵花偏偏落在了已經(jīng)放心準(zhǔn)備好看戲的信陽侯身上。
所有人看著這個最后的幸運兒,發(fā)現(xiàn)他那張俊臉上沒有一絲喜悅,非常鎮(zhèn)定。大家還都認(rèn)為這是大家風(fēng)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現(xiàn)在欲哭無淚。
長寧也是瞪大了眼睛,欲哭無淚。
怎么他們運氣這么好,最后一朵花以這樣艱難的方式都能落在他們身上!
“格薩瓦,這是怎么回事?”部落長看著老女巫問道。從茫然中回過神來的漠沃人也有些憤怒。最后一個機會怎么就突然給了別人呢?
老女巫在一個女人的攙扶下緩緩站起,對著部落長行了一個禮,聲音有些沙啞道:“部落長,剛才我突然改變了最后一個人選,是我的過錯。我卜算之時突然發(fā)現(xiàn)了這位公子,他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需要這份祝福。所以,我才貿(mào)然選擇了他,請您還有各位諒解?!?p> 陸湛臉上浮現(xiàn)出尷尬的笑。比任何人都需要這份祝福?他都想打人了。
先不說到時候這種肉麻的話他說不說得出來,事后長寧要是不胖揍他一頓太陽就打西邊出來了。
“哦?”部落長轉(zhuǎn)而看向了陸湛,顯然對這個話題有了興趣,“葉公子比任何人都需要這份祝福?你的意思是……”
“不錯,”老女巫道,“若是可以,我想直接省去抽簽的步驟,就把這份祝福給他。但是我不能壞了規(guī)矩,違背了長生天的旨意,讓族人覺得不公平?!?p> 直接送給他?陸湛都想裝暈過去算了。
大家聽老女巫這么說,也就沒人有意見了。這時,老女巫身邊的一個女人突然說道:“請選中的七位來抽簽,看長生天想把這份庇佑賜給誰。”
六個人已經(jīng)上去了,陸湛再不情愿也不能一直拖著。
陸湛心里想:“好歹七選一,我沒被選中的機會還是很大的,怕什么?”于是他把心一橫,也上去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這個女巫臨時起意選中的年輕男子,他身量修長,俊逸奪人,走近時女巫身邊的幾個漠沃女人都忍不住紅了臉。
陸湛走近時,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那個老女巫總是用一種似是憐憫似是擔(dān)憂的眼神看著他。
開始抽簽了,所有人再一次恢復(fù)了安靜。
一個女人捧著木筒讓七個男人挨個選羽毛。第一個男人從十幾支羽毛里抽,摸了半天才下定決心拿了出來,果不其然是白的,他原本喜氣洋洋的臉一沉,很明顯失望了。
按順序陸湛是最后一個,他繼續(xù)看,第二個,白的;第三個,白的;第四個,還是白的……
等第六個人抽出白色羽毛的時候,前六個人的心情已經(jīng)很低落了。圍觀的人也有些遺憾。
最后一個,陸湛。
女人捧著木筒走到陸湛面前,讓他抽簽。
陸湛看似鎮(zhèn)靜地把手放進(jìn)木筒里,周圍都是期待的眼神。
陸湛暗暗想:“拜托別中,只要不中,我回去一定給玉佛寺的佛像重塑金身?!?p> 他隨便摸了一支羽毛出來。捧著木筒的漠沃女人先驚喜地叫了出來:“紅色!”
周圍人也伴著這句紅色熱鬧了起來。
“恭喜啊公子,你肯定能跟你心愛的人白頭偕老?!?p> “公子啊,女巫說得對,你真是太有福氣了?!?p> “公子,我們都給你做見證,看你們兩個是怎么甜蜜恩愛的?!?p> ......
所有人都很高興,除了有些尷尬的長寧以外還有那個老女巫,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
在這時,部落長開口了:“葉公子,恭喜你成為這天選之人。現(xiàn)在你可以在大家的見證下向你最心愛的人表明心跡了。”
“好啊!”所有人都在歡笑,有鼓掌的,又吹哨子的,還有起哄的。
陸湛擋不住這樣的熱情,現(xiàn)在都想飛回帝京把那勞什子佛寺給拆了。
架不住漠沃人的邀請還有部落長暗戳戳地審視,陸湛緩緩走向長寧。
長寧握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顫。
明知道是不得已為之,明知道是演戲給人看,可她看著他走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會緊張,會心跳加速。
明明沒幾步路,長寧卻覺得他走了許久。終于,他在她面前站定,緩緩地把自己的右手伸向她。
所有人又在起哄,氣氛更加熱烈。
長寧略一猶豫,放下酒杯伸出自己的手遞給他。兩人在一群漠沃人七嘴八舌的祝福中走到了篝火旁。
篝火燒得很旺,火光照在長寧美艷的小臉上,鍍上了一層溫暖。
陸湛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能感覺到她或是緊張或是不自在,手已經(jīng)發(fā)涼了。
四周再一次安靜下來?,F(xiàn)在陸湛大腦一空,接下來要怎么辦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
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陸湛就這么握著長寧的手,卻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份尷尬,反而還有些悸動。
他的手很熱,跟長寧的手形成了反差,長寧都感覺到了他手上的汗。
陸湛突然想到了自己認(rèn)出長寧以后跟她經(jīng)歷的這些事,雖然不多,可是每次見到她都很開心。
他也知道自己嘴賤,以前總愛占嘴上便宜,也問過長寧喜不喜歡自己的話,但大多數(shù)時候都只是逗逗她,不想她那么冷漠,希望她可以做一個會哭會笑的小姑娘。
可現(xiàn)在這么握著她的手,他才感覺到,那些逗她的話,都是他下意識里想說的話。
那天老謝說的是對的,其實,他是真的喜歡她的。
這個念頭突然在陸湛腦子里蹦出來,陸湛嚇了一跳。這,這不行,他是一定要保護(hù)她,但是他......
“公子,就這么看著長生天不會感受到你的心意的,你要說出來啊?!彪x得最近的一個男人等不下去了,開口催促道。
陸湛深吸一口氣,收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他稍微低下頭認(rèn)真端詳長寧。她長得精致秀氣,可也耐看,越看越漂亮。現(xiàn)在的她沒有冷漠,沒有仇視和害怕。她也在緊緊地盯著她,很明顯有些緊張??粗@樣的長寧,陸湛心里一軟,完全是自己下意識地說出了這一番話,“長寧,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想保護(hù)的人。從今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生生世世,生生死死,我都不想跟你分開。我想跟你,直到地老天荒?!?p> 長寧的眼睛微微睜大了。陸湛一把將她擁進(jìn)懷里,緊緊地抱著。
周圍的氣氛再次熱烈起來。陸湛什么也聽不進(jìn)去,只有隱約幾個“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闖進(jìn)他的耳朵里,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甜甜的感覺充滿內(nèi)心。
長寧被他這么抱著,還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身體僵硬得不像話??墒撬箾]有任何排斥的想法,反而隱隱覺得有種前所未有的溫暖和踏實。
所有人都笑得那么真誠,真的希望他們能天長地久。
長長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