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沈月來也起了個大早，這幾日也是難得能偷閑的時光了。平日里也沒什么事做，只是外出不安全，但在離城是沒有這點顧及的。
她用過了早食以后，欲在府中透透氣，遇到了陸夫人。陸令還是如同在學(xué)堂時的樣子，歲月不會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她逆著天光，與身旁的魏寂在說些什么，在沈月來眼里，仿佛陸令就是光的本身。
她上前去，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個晚輩的禮。
陸令側(cè)過身，見是沈月來，還有些驚訝，昨日她并未見到沈月來。她轉(zhuǎn)頭對自己的弟子說，“你先回去吧?！?p> 見魏寂走遠(yuǎn)，沈月來問道：“夫人可是有什么話要說？”
陸令笑了笑，道：“原也沒什么的，只是記得上一次見到你時的樣子。你生得高挑，模樣好，禮儀規(guī)矩詩書沒一樣挑得出錯的來。你走在我面前，我便能總能想起牡丹盛開的樣子。我那時候就在想，世上該是再沒有你這樣明媚的人兒了。宛寧也喜歡你，總是纏著你喚一聲沈姐姐。如今，也這么多年過去了?！?p> 陸令其實并不討厭女主。在原小說里，沈月來就是個完美的人，她是太傅嫡出的大小姐，被家族給予厚望來培養(yǎng)。無論這份培養(yǎng)的目的，是不是出于以圖沈月來嫁得個好人家，沈月來都出落得很好。
但她看見如今的沈月來，覺得有些失望。她好像失去了那種鮮活的勁兒。
沈月來自是知道陸令所指，她回想了這幾年的日子。她被所愛之人背叛，全家滿門因自己的愚蠢付出生命，她僥幸還在人間茍延殘喘。她跟著陸宛寧，也僅僅是跟著，不再是從前平等的二人相商的局面，而是她在投奔陸宛寧?？伤质钦娴挠X得自己的人生沒什么意思，她就是想看看，趙瑜能在皇位是上安座多久。
趙瑜得位不正，她是始作俑者。她自己付出了代價，也想看看趙瑜的代價。
可她想到枉死的家人，她心里不禁一酸，眼淚便落了一下來，她覺得自己十分失禮，到底也止不住。
沈月來不似宛寧，生了一張弱風(fēng)拂柳的林妹妹臉，她生得大氣端莊，落起淚來卻讓陸令覺得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夫人…抱，抱歉?！彼舆^了陸夫人遞來的帕子，說得抽抽嗒嗒的。
陸令嘆了一口氣，安慰了幾句以后，才繼續(xù)說道：“宛寧沒有長成我期望的樣子，但我也欣慰她成了現(xiàn)在這樣的人。她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就算她曾在我的羽翼下生長，但別人提到她不會說她是我的女兒。又或者說，她與錦城城主之子關(guān)系匪淺，徐見深亦同樣幫了她許多，但別人也不會以徐見深的人來稱呼她。從前你是沈太傅之女，如今，沈太傅已去，你要讓世人知道，沈月來就是沈月來，不是誰的女兒，也不是誰的妻?！?p> 陸令說了很多，她也不知道這些話對沈月來有沒有用，但沈月來的問題在于她自己，誰也幫不得她。
陸夫人走后，沈月來還停留在原地，自沈家大勢已去，便再也無人似陸夫人一般，語重心長地告訴自己，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
“沈姑娘?！?p> 沈月來抬眸，是魏寂，她并不認(rèn)識魏寂，只知這是方才與陸夫人交談之人。她心里打量著，魏寂是不是方才沒有走，自己的窘迫想必全然落在了對方的眼中了吧。
魏寂自是不清楚沈月來所想，說：“其實沈姑娘于世間女子之中已是出眾，但我老師這人…總是有點助人情結(jié)，沈姑娘不必太難過?！?p> “你…”
少年這才醒悟，自己還未介紹過自己，道：“我叫魏寂。你可能不認(rèn)識我，我是陸夫人的學(xué)生?！?p> 沈月來點了點頭，道：“我叫沈月來?！闭l也不是的沈月來。
誰知魏寂也笑瞇瞇地點頭，說：“嗯嗯，我知道?！?p> 但從那天起，沈月來好似活過來了一般，她也會在城里幫忙布粥，會去學(xué)堂里給無家可歸的孩子上課。她總是能遇到魏寂。
這一日，已到黃昏，二人正準(zhǔn)備回去休息。
“這樣也不是辦法啊?！蔽杭怕牭缴蛟聛韲@氣道。
“沈姑娘此話何意？”
“魏公子，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城里的流民從未減少過？”
魏寂自然發(fā)現(xiàn)了。因為有不少人發(fā)現(xiàn)，離城的糧食好似吃不完一般，就算他們不重建家園，他們也不會餓死，好心的沈姑娘或者魏公子就會立在那兒，派發(fā)取之不盡用之不殆的糧食。
“那可怎么辦呀？照這樣下去，糧食總有吃完的一天?。 彼首骺鋸埖卣f。
沈月來被他逗笑，道：“得想個辦法。”隨后，她說：“走吧?！?p> 她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去，遠(yuǎn)遠(yuǎn)見得有一婦人，衣衫襤褸，面容憔悴，婦人望著他們，躊躇不前。沈月來看了魏寂一眼，示意自己去去就來。
婦人正不安時，見得好心的沈姑娘正向自己走來。
“這位婦人，你有什么事嗎？”大約是婦人的身形憔悴，眸光卻閃爍著光的緣故，沈月來覺得自己不能坐視不理，就像，她不忍心讓光熄滅。
“貴人…”婦人好似還有點沒回過神來，或許是饑餓讓她呆滯，她強迫自己理清思路，腦子里飛速運轉(zhuǎn)，才繼續(xù)說道：“我…我姓陳，我的夫君死了，留下我和一個五歲大的娃娃。我暫居在兄長家，兄長他…他把我和孩子的那份領(lǐng)走了，可我和我的孩子仍然是饑一頓飽一頓?！?p> 沈月來疑惑，問：“那你何不自己來領(lǐng)？”
婦人搖了搖頭，說：“兄長說我一個婦道人家，剛領(lǐng)了糧指不定就會被人搶走，這樣我的孩子連饑一頓飽一頓也沒有了…”她頓了頓，用臟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角，繼續(xù)說：“我今日來，就是想來看一看，城里的救濟糧，是不是真的不夠讓我母子二人吃飽?！闭f完，她已經(jīng)淚流滿面。
沈月來不忍心，她把魏寂招來，商量道：“我們能不能再給她發(fā)一份糧？”
魏寂不置可否，問了婦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魏寂翻出了記錄，緩緩道：“你的兄長今日已經(jīng)領(lǐng)了屬于你的那一份。你可以明日再來?！?p> 沈月來不可置信，反問道：“可是她根本沒有吃到屬于自己的那一份？”
婦人搖了搖頭，說：“我只是看一看，我兄長說得不錯，我這樣的婦人，根本沒機會把屬于自己的那份安安全全的帶回家。我雖吃得少些了，也總比被人搶走了好。多謝姑娘，多謝公子?！闭f罷，婦人便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沈月來沒有和魏寂說話，魏寂也罕見的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