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舊事
卷宗上沒寫梁王府的人報了官,卻寫了此人是有家室的,景時微不由得疑惑:“府上丟了人,也沒人報官?”
江閑扒開眼前尸體胸口處的衣裳,指著他胸口的小紅點說到:“長期酗酒的人身上有可能會起這樣的紅血點,我當(dāng)時就猜測他有可能是個酒徒,果不其然,府上的人都證實了這一點,所以府上的人都以為他又跑去什么地方宿醉了,便沒太在意?!?p> 景時微便嘆道:“梁王終究是個孩子,府上還養(yǎng)著這么個酒鬼閑人?!?p> 江閑也嘆了一口氣:“他家里有兩個女兒還有一個癡傻的兒子,他心生不滿,整日酗酒,平日里也經(jīng)常不當(dāng)值,都丟給另一個廚子做,我昨日去過他房里,他妻子躺在床上一直昏睡著,他大女兒八歲,照顧著弟弟妹妹,若不是府上總管心善,留他們在府上,這一家人的日子怕是不好過?!?p> “可有什么疑點?”景時微疑惑道:“一個酒徒酒后失足落水,結(jié)案不就得了,但是你呢?看看臉都擰巴成什么樣了?!?p> 江閑把驗尸單遞給景時微看,說道:“他是被雷擊致死后又掉入水中的,而不是溺亡?!?p> “所以呢?”
“王府的雜役都住在西跨院后邊兒,藺申一家也不例外,而他是在西埠碼頭被人發(fā)現(xiàn)的,說明他應(yīng)該是在汾河上游跌入水中的?!?p> “汾河上游?!本皶r微喃喃道:“那不是……”
景時微沒再說下去,因為程國公府在她心里幾乎成了禁忌。
她的母親去世得早,她的小姑母,程國公夫人時常把她接到府內(nèi)照料,可以說她幼年時大多是待在程國公府。
她同程家的男兒們一起習(xí)武,也同她唯一的小表妹一起玩耍。
當(dāng)時的祁允若作為桓帝眾多孫輩中的一個,非嫡非長非賢實在毫不起眼,母妃早逝,當(dāng)年還是齊王的父親又常年征戰(zhàn)在外,對兄妹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著小姑母在閨中時與祁允若的母妃是好友,也時常接二人來府上小住,一來二去她自然也就跟祁允若的兩個小跟班兒,江家兩位公子廝混,他們曾一起在高高的月臺上看月亮,在汾河畔抓魚捉迷藏玩泥巴。
程國公府出事后,她便不曾再去過那里,只從他人的口中聽到昔日鐘鳴鼎食的程國公府,被一場大火燒得只剩下斷壁殘垣,曾是草長鶯飛的月臺,在最初的幾年寸草不生,如今也是衰草枯楊,破敗荒蕪。
江閑看著景時微,會意道:“是月臺那邊的汾河,但是你知曉的,月臺距離西跨院并不近,而且因著偏僻一些,那一片梁王還未來得及修繕,是荒廢著的,前日夜里下著大雨,起初我想不通他為什么會去那里。”
景時微輕輕摩挲著驗尸單,緩了緩神:“那你現(xiàn)在想通了?”
“沒有?!苯e攤手。
眼見著景時微翻了個白眼,江閑又解釋道:“但我覺得他女兒或許知曉些什么?!?p> 昨日他便覺得藺申一家都透著一股子古怪,據(jù)梁王府上的人說,藺申的妻子前幾日生下一個孩子,是個女孩,但是聽藺申說已經(jīng)夭折了。
據(jù)接生的婆子說,孩子生下來是健康的,好端端的不知為何會夭折。
婆子講話的時候,藺申的大女兒正從廚房端了湯面進(jìn)屋,一不小心把湯面全打翻了。
他幫忙收拾,慌亂中對上小姑娘的一雙眼睛,他感覺小姑娘看他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怪。
但對于這樣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江閑當(dāng)時并沒有覺得很奇怪。
直到他看了驗尸單,細(xì)細(xì)回想,才驚覺小姑娘的眼神中除了膽怯,還有驚恐。
她在恐懼什么?
江閑不由得眉頭一皺。
但是身為大理寺少卿,一個酒徒酒后失足落水身亡,江閑本不該深究這件事,但是直覺告訴他,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太對勁。
他抬眼看到了窗外落日的余暉,心中是一團(tuán)亂麻。
“我再去梁王府上一趟,顧姑娘這邊就拜托你了。”江閑拍了拍景時微的肩頭,收好文書和卷宗轉(zhuǎn)身離去。
留下景時微在原地一頭霧水:這家伙飯也不吃了?她好像記得小時候姑母喊他們吃點心,數(shù)江閑沖的最快,吃的最多。
想到小姑母,景時微心下又是一陣酸楚,不過有江閑的交待,她便收起心思,向長安街走去。
……
大理寺牢房
顧無初坐在床板上,靠著墻角抱成一團(tuán)。
牢房陰冷,起先她還能靠著照入房內(nèi)的日光取暖,如今她看著日光一點點悄無聲息的慢慢后退直至消失不見,手腳也慢慢變得冰涼起來。
遠(yuǎn)處的牢房深處似乎有人在訴說著冤屈,哀嚎夾雜著狂笑,不遠(yuǎn)處有幾個衙役吃著酒,將醉沒醉得說著不成邏輯的話。
顧無初又冷又餓,腦子卻是一片空白。
聽得牢房的門似是被打開了,直到腳步聲漸近,顧無初看見衙役領(lǐng)著一個拎著食盒的漢子走到顧無初跟前兒。
“就是這兒了。”衙役滿身酒氣,醉醺醺給程宣指了指顧無初所在的牢房,然后又晃晃悠悠走去與同僚們吃酒了。
顧無初與漢子二人相視,皆是一愣。
“妹兒。”那漢子反應(yīng)過來,不由得脫口而出:“怎么是你?”
他少年模樣,腰間別著汗巾,穿著一身短衫短褲顯得十分干練。
這漢子顧無初認(rèn)得的,那時她常在君來酒樓對面擺攤,因著酒樓的滄掌柜是個大好人,許她收攤后把桌椅暫放在酒樓里,她便與酒樓里的伙計們都熟識了,這個漢子也不例外,他叫程宣,是君來酒樓一名送飯食上門的“閑漢”。
因為程宣也是從高要郡來滎都,所以她與程宣關(guān)系更是好些,程宣閑時會就會幫顧無初搬搬攤子,挑挑井水,砍些柴之類的。
“阿哥”顧無初看到飯菜來了,兩眼直勾勾盯著食盒,便也顧不得其他,“我要餓扁扁咯,邊吃邊說好不好?”
程宣點頭,連忙把食盒打開,酒樓定制的食盒里有一層熱水,保證飯食送到客人手中還是熱乎的,一打開食盒,飯菜的香氣就隨著氤氳的水汽飄散出來,若不是有欄桿圍著,顧無初就要撲到上面了。
“腌篤鮮,菌菇湯!”顧無初兩眼放光,暫時忘記了煩惱。
來到滎都許久,她很饞家鄉(xiāng)的菌子和筍子。
她抱著碗喝了一大口湯,才騰出嘴問道:“阿哥,你從哪里搞到的?”
她不曾記得君來酒樓賣這些,要不然不說她自己,朝安早就被饞的七葷八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