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雨臉色緋紅一片,像是被水煮了的蝦子,她低著頭小聲道:“奴婢只是聽說的?!?p> 溫縈長長吸了一口氣,早在心里把閻王老兒罵了一萬遍,咬著牙笑道:“你們宮主.....口味很重啊,竟...竟然嫖娼?”
“沒有啊,”輕雨連忙搖頭,“宮主雖然曾經(jīng)有過幾個侍奉的,可并沒聽說和煙花女子有什么。”
溫縈無奈道:“我說的是我,看不出來么?”
輕雨更加慌亂了:“不不不,姑娘別這樣說自己,宮主聽了會不高興的?!?p> “他不高興個屁啊?!睖乜M還想問點什么,祁蕭已經(jīng)帶著一位胡須花白精神矍鑠的老頭走來,道:“張大夫,就是她了。”
“就你,失憶了?”張延年瞥了一眼溫縈,把隨身攜帶的藥箱翻開,拿了一堆中醫(yī)器材出來,面無表情道:“容老夫給你檢查檢查?!?p> 說著,張延年扒開溫縈的眼皮上下瞧了瞧,又道:“舌頭伸出來?!?p> 溫縈張開嘴,張延年眉心一動,說道:“嚯,這是舌頭?”
“怎么是這個顏色?”祁蕭探過腦袋來,“你吃什么了,怎么是綠的?”
“綠的?”溫縈舔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突然覺得嘴巴里仿佛是有些發(fā)苦:“我不記得了?!?p> 張延年道:“你服過毒?!?p> “服毒?”
“服毒?”祁蕭一樣驚訝,看了一眼張大夫,又看了一眼溫縈,“你想自盡?”
原來這就是這具身體之前的死因,溫縈朝他翻了個白眼:“我說了我不記得了,你還要問?!?p> 祁蕭又問:“張大夫,這是什么毒,會讓人失憶嗎?”
“這倒是奇怪,”張延年皺著眉,挑了一根銀針,從溫縈舌頭上刮下一點舌苔仔細觀察,良久才道:“不應(yīng)該啊?!?p> “張大夫?”
張延年道:“這種毒是酸漿蠱體內(nèi)的,就是一種蠱蟲分泌的毒物。自盡的人一般是將蠱蟲放在舌根下,服毒時將蟲咬破,一盞茶時間內(nèi)必定全身抽搐而亡,死后眼白發(fā)青,舌苔呈墨綠色?!?p> 祁蕭道:“會讓人失憶嗎?”
“死了還失什么憶!”張延年沒好氣道,“奇怪就奇怪在這里,你怎么沒死呢?”
溫縈聳了聳肩,一副不關(guān)己事的模樣。
“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毒藥在不同人身上可能會有不同反應(yīng)。”張延年捋著胡子自圓其說。
祁蕭道:“那也就是說,她的確失憶了?”
張延年站起身來收拾東西道:“或許吧,老夫得去研究研究這種蟲子了,以后說不定有大用處?!?p> 祁蕭攔住他道:“張大夫,不給她開點藥?畢竟是中了毒。”
“老夫看她好的很,”張延年嘴角一拉,從藥箱里翻出兩個青色的瓶子,扔在桌上:“不放心的話就吃這個,這是清熱解毒丸,開水沖服,一日兩次,飯后吃?!?p> “謝謝大夫?!睖乜M拿過那兩瓶沒有生產(chǎn)日期的瓶子看了兩遍。
“前天才配的藥,吃不死你?!睆堁幽攴路鹬浪谙胧裁?,哼了一聲便起身出去了。
祁蕭猶豫片刻,對門口站崗的侍女說道:“輕雨,軟云,你們兩個去燒點水,給溫姑娘沐浴,再換身干凈衣服?!?p> “是?!?p> 祁蕭走后,輕雨軟云很快打來熱水,倒在浴桶中,撒上各色花瓣,手捧浴巾和衣裳在旁邊站著。
“你們站在這做什么,我要洗澡了?!币娝齻儧]有離去的意思,溫縈抓緊了胸前的衣服,“你們想看嗎?”
熱氣氤氳,兩個侍女紅了臉:“我們要給姑娘擦身子?!?p> “別別別,我沒這種癖好,不需要別人伺候?!睖乜M把浴巾拿過來,揮揮手道:“出去出去,我自己洗。”
輕雨軟云對望一眼,將衣裳放在床頭,略顯無奈地退了出去,將房門掩上。
溫縈長出一口氣,解開身上血跡斑駁幾乎不蔽體的衣裳,一口氣沒入散發(fā)著蒸汽的浴桶中。溫熱的水滑過每一根發(fā)絲,緩解著緊繃的神經(jīng)。
“爽?!睖乜M探出頭,摸了一把臉上的水珠,伸手往身旁撈,撈到了一手澡豆和皂角。
“靠,連沐浴露都沒有。”溫縈看著手上綠瑩瑩的東西,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么用。
“這東西應(yīng)該不是吃的吧.....”
她試著揉搓起來,皂角在力氣的擠壓下果然泛起了一些澀澀的泡沫。溫縈看著自己黏糊糊的手,感嘆古人真是可憐,用這玩意兒能洗干凈么。
閉著眼往頭上一堆,使勁抓洗,皂角的清香混著花瓣的香味,竟然有些天然的芬芳。
門忽然響了,溫縈閉著眼道:“輕雨,我說了不需要伺候?!?p> “那我來伺候你可好?”
這是一個陌生的男聲,低沉且溫和。
“我操!”溫縈猛的睜開眼,抱緊身體躲在水中,眼前霧氣彌漫看不清楚,“你誰啊.....咳咳.....”
太過驚愕嗆了一口洗澡水,溫縈一陣狂咳,差點以為自己要變成被洗澡水淹死的第一人,卻突然感覺到有人拉著自己的胳膊從水里撈起來。溫縈一個寒戰(zhàn),甩開那雙手,扯下搭在桶邊的浴巾裹住了自己。
“溫縈,你在搞什么?!?p> “我還想問你呢!”溫縈抬起頭,對上眼前人一雙深邃的明眸。
那是一對淡淡琥珀金色宛如桃花的眼睛,不語柔腸轉(zhuǎn),無笑亦含情。一張臉似白玉精雕細琢而成,五官骨相極深邃,硬是挑不出一絲瑕疵來。
溫縈很難形容這個人是一種怎樣的好看,不同于她從前見過的所有人。
她感覺舌頭有些打結(jié):“你、你是......”
“三個月不見,就忘了我么?!蹦侨嗽趯λf話,又仿佛是在對自己說話。他頓了頓,說道:“寒蘇?!?p> 溫縈手一抖,浴巾滑落在地。一絲不掛的身體就這么暴露在一個陌生男子跟前,溫縈反應(yīng)過來,臉頓時成了烤紅薯,一個箭步躍上床,扯過衣裳手忙腳亂地披上,又掀開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寒蘇。
寒蘇在床邊坐下,側(cè)臉對著她,左側(cè)的耳垂上有三個晶瑩剔透的五瓣梅花耳釘。
氣氛有些詭異的寧靜。
寒蘇摸了摸溫縈的下巴,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忙打開他的手:“你、你干什么?”
“糟蹋了自己身子,就為了殺羅子俊,值得嗎?”寒蘇不再碰她,“你明明可以求我?guī)湍銡⒘怂?。?p> “羅子俊,他和闕天盟有什么關(guān)系嗎?”溫縈想趁機套些話出來,便問道:“我為什么要殺他?”
寒蘇看了她一會兒,才道:“他是闕天盟羅正興盟主的長子,是個不學無術(shù)的小混混,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么仇?!?p> 原來是這樣,闕天盟的大公子和自己不知何時結(jié)了仇,自己扮作妓女混入晚云樓守株待兔,手刃仇人的晚上同時服毒自盡。
寒蘇招招手:“過來?!?p> 溫縈搖頭如撥浪鼓。
“我讓你過來?!焙K一把扯過被子,連帶著溫縈也扯進了懷中。
溫縈心砰砰直跳,她這一世活了十幾年,還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和異性接觸,還是個相貌如此出眾的異性。寒蘇身上有淡淡的梅香,體溫把溫縈的臉烤得炙熱,她掙扎道:“你要干什么?別這樣大哥。”
“做什么,自然是睡覺了?!焙K解開衣衫的扣子,也鉆進被子里。
溫縈鬼踩了腳一樣從床上蹦起來,趿拉著鞋子攏著衣服跑到一邊:“這不合適吧?!?p> 寒蘇皺眉道:“祁蕭沒跟你說你之前是如何同我睡覺的?現(xiàn)在又扭捏什么?!?p> 溫縈腦中炸開一朵粉紅的煙花,頭暈?zāi)垦A嗽S久,才緩緩說道:“他沒說,我不知道,請、請你勞動大駕去別的地方睡吧,我不習慣?!?p> 寒蘇仿佛快要失去耐心,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道:“要么上來,要么滾出去睡大街,自己選?!?p> 溫縈猶豫了一下,推開門道:“小的這就出去睡?!闭f完,在門口輕雨軟云兩人驚愕的目光下跑了出去。
也不知道寒蘇表情如何,溫縈跑了許久,跑得氣喘吁吁,臉龐卻依舊發(fā)燙得厲害。
又來到銀月宮入口處的大湖滿星澤,高掛蒼穹的嬋娟鋪滿一池銀光,并浮動著的點點螢火。
來到湖上的一個六角亭,清夢亭,溫縈感覺到了湖風刮來的點點涼意。這古代的衣裳甚是復(fù)雜,慌亂之中穿錯了幾個紐扣,歪歪扭扭地貼在身上難受得很。溫縈扣了半天沒扣好,氣不打一出來,摳下一顆紐扣使勁扔在了湖里。
“啊......”她摸著太陽穴在亭中坐下。
腦子似有一根棍子在漿糊里亂攪。攪著攪著,眼前亮起了一盞幽明紅燈籠。
一個身著黑衣,眼如銅鈴的人影浮現(xiàn)出來。溫縈立即認出那人是誰,沖上前去一把拽住他衣領(lǐng)子,大吼道:“我去你大爺?shù)?,閻王老兒,你玩我呢??p> 閻王訕笑著揮揮手道:“這也不能怪本君,好巧不巧的冥府幾個月前發(fā)大水,泡壞了一批人的命格冊子,本君也不知溫縈之前干了什么事?!?p> 溫縈不可置信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把我扔在這鬼地方?”
閻王道:“你且淡定一些。有一點很確定,這具身子是你前前前前前前前前前.....前世,是受天煞星詛咒轉(zhuǎn)生后第一世的人形,是你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人生。你放心,雖然現(xiàn)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在這副身子里久了你會逐漸想起一些記憶的?!?p> 溫縈松開了揪著他衣領(lǐng)的手:“也就是說,這個人是很久以前的我?”
閻王點點頭:“可以這么說,原本她命途多舛,十七歲就死了?;畹迷骄?,天煞星的詛咒便越弱,只要替她活過十年,再入輪回時便能享常人之壽了。死人之軀不會再有疾病困擾,但被外力致死仍不能避免,所以你定要惜命。本君事務(wù)繁忙,只能提點你到此了,后會有期?!?p> 說罷,不等溫縈發(fā)問,閻王躲進紅燈籠中,很快消失不見了。
“你大爺......“溫縈朝著遠去的燈籠紅暈罵了一聲。
“喂,喂喂,你怎么睡在這?”是楚明心的聲音。
“大爺?shù)?....”溫縈睜開眼,天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原來是做了個夢。
一夜凍得腦殼都生疼,一講話就是濃重的鼻音。楚明心手中抱著一大摞紙,冷笑道:“你不會是被趕出來,在這睡了一夜吧?!?p> “我愛睡哪睡哪,關(guān)你什么事。”溫縈瞧了瞧她手中的紙,上面寫滿了字,“這年代就有報紙了?”
楚明心翻了個白眼:“沒見過世面,這是聽雪閣江湖月報的加急版,統(tǒng)共就印了兩百份,我拿了五十份?!?p> 溫縈想了想,笑道:“明心姐姐,能給我一張看看么?”
“誰是你姐姐,瞎叫個屁?!背餍臋M眉冷對,扔給她一張報紙,冷哼一聲便離開了。
溫縈展開江湖日報,頭條碩大的就是《長安晚云樓遭失火,闕天盟大公子羅子俊命喪當場》,占據(jù)了整個版面的三分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