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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維

第十一章 蕭肅的秋,落寞的心

陰維 清風染月 2868 2021-07-14 03:21:03

  這一年夏去極晚,秋來極遲。

  立秋過后的一天夜里,蕭瑟的秋風從海邊吹進兩岸街,伴著陣陣的淅雨。

  這是帶著涼意的秋風及立秋過后的第一場雨,好像在宣告著秋天真正地降臨人間。

  九旬夏日,惶惶而過。

  在光陰里,萬物的凋零,生命的流逝,再到復蘇與新生,陳摶卻只記得春夏秋冬,時間無從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瀘沽依舊安詳,只不過被秋風帶來了涼意。

  兩月前,在程儒森的帶頭下,老鎮(zhèn)決定了遷居。上月始,程儒森帶領老鎮(zhèn)上的青壯男子先行前往桐木嶺,開山辟嶺,依老鎮(zhèn)建新城。定寒冬前建成,明年開春便舉鎮(zhèn)遷往。因此在蕭肅帶著涼意的秋日中,鎮(zhèn)里少了些人氣。

  陳摶在吃晚飯時,忽然想起了那個執(zhí)著的蟒河年輕人,好像今天還沒給他投食。

  投食,一點兒沒說錯。

  那年輕人說不走便不走,在他家院門口一坐便是三月之久,不達目的決然不棄。

  陳摶從程儒森口中得知,這名來自蟒河流域的年輕人名叫淮易,話少固執(zhí),不討喜,可倒還是個端人正士。

  后來陳摶找他說過幾次話,說的無非都是一些勸他離開、不可能教他之類的話,可這些話又怎能打動一個一根筋的癡人?

  三番五次仍然勸不動,陳摶也就放棄了,視若無睹,由著他罷。

  再后來的這兩個多月里,陳摶在吃飯時會偶爾想起他,想到他了就給他拿些吃的,他倒也欣然接受,想不到的時候他就挨著餓。有一次陳摶兩旬沒出門,真就把他拋之腦后,盛淑香本來早就想到了,還以為是陳摶故意不提他,便沒提醒,時間一天天的流逝,她自己卻憋不住去提醒陳摶,才知道是陳摶給忘了,他當時一拍腦門,說完了,真忘了,還讓她趕緊去看看還活著沒。

  那一次,整整十七日。

  讓一個二境武人餓了十七日,陳摶問心有愧,那好歹還是個活生生的人。

  不看見還好,一看見他那蓬頭垢面的落魄樣,陳摶心里的愧疚便會油然而生。

  一直到今天,只要陳摶一吃飯,就會想起院門口的那個年輕人。

  今日的傍晚,院內只有他和盛淑香兩人,事實上很多時候也只有他們兩人。

  陳摶在想起淮易后,提醒盛淑香道:“香兒,一會兒給淮易拿些吃的去?!?p>  盛淑香的座處很低,雙手胳膊肘撐在兩腿上,一手抬著碗,一手持著筷,嚼著飯菜輕輕點頭。若非她生得好看,這番模樣和鄉(xiāng)野婦人真就差不多。她嚼咽口中的殘羹后,不露聲色道:“陳圖南你就教他算了,他這樣天天在家門口待著不走算什么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欠了他什么東西。我出門的時候可是經常聽見這四鄰八舍的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p>  陳摶捏著筷子擺手道:“嘴巴長在他們身上,想怎么說就隨他們怎么說,反正我又沒做虧心事,半夜還怕他們來敲門不成?!?p>  盛淑香斜眼道:“你是聽不見,我可是聽不下去。你教他不就行了?”

  陳摶直接搖頭:“教不了?!?p>  盛淑香剛好吃完最后一口飯,起身甩手道:“陳圖南。小氣鬼,喝涼水!”

  陳摶望著她進屋的身影忽而地笑了,想起了在她小時候因為自己不給她買糖葫蘆,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惦記著這件事,一想起來就會拿這句話暗錘謗他。

  好多年沒聽她說過這句話,突然聽見,竟然不由發(fā)笑,甚是懷念。

  不久后陳摶吃完了飯,盛淑香端著一碗面走了出來,像是摔在桌上似的憤憤道:“自己去!”

  緊接著收拾起了桌上的盤碗飯筷,陳摶無言以笑,用袖口抹了抹嘴巴,就起身一只手抬著面碗開始向院門挪步。

  推開院門后,卻被眼前景象所震撼,那淮易筆直站在河面上,雙眸閉著,神情自若。河水覆蓋在他身周,包裹著他的整個身軀,緩緩蠕動,倘若不見,無聲無息。

  上河之水沒過他的頭頂,向南而流淌,他像個水球,清晰可見的是包裹他身體的水流竟無一絲打濕他的衣物或是發(fā)梢。

  太過平緩與安靜。

  淮易竟然在破境。

  讓陳摶最為驚訝的是,他的氣息平穩(wěn)循序,完全和平時如出一轍,毫無二致,平緩得可怕。

  這哪里是破境?這分明是淮易在練一門稀奇古怪的波瀾不驚的功法罷了。

  陳摶難言,到底是如今的人間出了問題還是這些年輕人出了問題?他感覺到世道變遷,時間變幻,就算天地靈氣稀薄,如今的修行卻遠比以往要炳若觀火。

  淮易身周的水流在緩緩涓落入河,水波不興。他睜開雙眸,腳尖輕點水面,一躍上岸。

  成功破境肉身成圣第九樓,輕而易舉。

  他自顧接過陳摶手中的面碗筷子,神情淡然道:“現(xiàn)在的我是否該有資格學你的《拳陣》?!?p>  陳摶顛了顛那只本該抬著面碗的手,“你破境歸破境,我卻從未言許過,我說過教不了,就是教不了?!?p>  淮易認為道:“剛開始時我以為你是不想教,后來你一直強調教不了,我認為是否是因為我的境界達不到《拳陣》之檻。因此我在這三個月里夜以繼日的磨礪拳意、體存無盡武蘊,為的就是今日破開五藏六府之二境,我做到了??赡闳匀贿€是一句教不了,我想知道是為什么?”

  三個月不長不短,為了一法拳術卻能執(zhí)著于此堅定不移,陳摶竟因他而有所動容,他不愿再賣關子,直言道:“你要清楚一點,修行界傳法有著太多的忌諱,師出且須有名。我在太平年這幾十年里,有過很多的學生,就像秦飏、江于盛他們,卻非弟子。作為先生,我只會督促他們的修行,遇到瓶頸時,我會言傳法隨幫一把;偶爾時會和他們說一說修行心得、自行體會。而傳法一類之事,我從未有過。”

  淮易一手擔著面碗,面若思索,后才淡然道:“我大概是聽懂了,所以我得拜你為師,名正言順?!?p>  陳摶苦笑,坦然道:“你應該還是沒能聽明白,在我眾多的學生中,練武的好胚子真算不上少,就拿江于盛來說,他將來走的路程一定不會比你少多少。倘若我收他做弟子,定然傾心盡力,則更加遠一些,人間多一個極道武人,何樂而不為?”

  可他就是不愿,不愿再收徒,不愿再傾心為一人,不愿對這個傾心的人有所期盼,最終化為泡影,煙消云散。先河在前,難以啟齒,那是陳摶內心的一處永遠無法痊愈的傷疤。

  “你收我入門,十年后的人間將多一個極道巔峰至強者,何樂而不為?”淮易的眼神犀利堅決,此言真切,他有這個底氣。

  陳摶搖頭苦笑,難言以表?;匆状_實有這個底氣,說不定到那一天他已然跨過天讖也不一定。說實話,他很欣賞這個執(zhí)著的年輕人,可他的內心在收徒這件事上,排斥著任何人。

  淮易坦然認為道:“我不用你對我如何盡心盡力,可以拿我當你的學生一般看待,我只需一個名義,習得《拳陣》就好。”

  淮易的執(zhí)拗非常人所能無視,哪怕是陳摶也一樣。他拗不過他,直言道:“我這一生修行過兩次武道,《拳陣》是我曾經在第一次武途極道時,在習武林汲取皓月湖所吐息的念力加持悟得。而后亦有人證明過,此法需在人體的一種狀態(tài)下才能盡善完成,否則習會了也只不過是最為普通的一種拳法罷了。我猜測這種狀態(tài)和習武林皓月湖的念力有關,可習武林早已消失人間,皓月湖更是覆滅為墟。因此,此法無人能習。”

  淮易疑問道:“別無他法?”

  陳摶搖頭,已然表明。別無他法中的唯一法,除非皓月湖重生念力,再或者就是那門摧殘人心的禁術,可他不可能再讓它流傳在人世間,曾經如此,今日亦然。

  “面已經坨了,再涼了就更難吃了,你吃面吧?!标悡惶嵝押?,轉身挪步進院,再無多言。

  沉重的氛圍里陳摶的內心更加沉重,一些埋藏心底的往事油然而生,哪怕過去無數(shù)年,想起這些事時他亦然會感到神傷。

  就像這落寞的秋。

  再執(zhí)著的人或事也無法打動他埋葬無數(shù)歲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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