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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維

第十章 人世間的故事

陰維 清風(fēng)染月 3094 2021-07-13 00:00:31

  陳摶從來沒有喝早酒的習(xí)慣,江老漢提來的那兩壇子桃花酒明顯和以往的不太一樣,隔著青壇且包裹得嚴(yán)實(shí)卻散出的酒香沁人心脾。

  此兩壇當(dāng)乃江爨之珍藏老酒,不可多得。

  陳摶又怎舍得在此時(shí)開封飲盡,必須留下保存獨(dú)自慢慢品嘗。他存放好壇酒,泡出一壺北方鮮有的渠江綠茶。北方自古不適種茶,這渠江獨(dú)有的茶葉銖兩分寸,絕無僅有。

  世間本就這樣,有些東西并沒有多好,只是因?yàn)樗∪鄙跎?,便變得珍貴有價(jià)值了。

  就好像這渠江綠茶。

  程儒森只是微微嘬了一小口,卻不得不咋舌贊嘆道:“好茶?!?p>  然而陳摶并沒有認(rèn)為有多好。

  他記不清這渠江茶是誰人而贈,從未愛喝過,僅僅是今日在家里找不到其他茶葉,無法才拿出這置之許多年的老茶。

  江老漢這一生嗜酒愛茶,品茶酒之種類數(shù)不勝數(shù),這渠江綠茶,真算不上好,難以為評。

  飯后盛淑香收拾碗筷,那七個(gè)少年少女照常練拳,靜心靜氣,不受三人影響。

  陳摶一飲而盡一杯茶,一直到此時(shí)才切入正題道:“程儒森,想清楚沒有?”

  想清楚了嗎?程儒森在昨晚就已經(jīng)明確了,可在這餐早飯過后,他的內(nèi)心有了顯著的變化。面對陳圖南先生,他收起了平常的傲然,語氣較為平緩,坦然道:“回先生話,其一,小子為昨夜的莽撞而望先生寬??;其二,小子為昨夜身不由已的反悔望先生知曉小子并非言而無信之人;其三……”

  程儒森巍然襟坐,說道:“不怕先生生氣,小子依然認(rèn)為瀘沽遷不得?!?p>  陳摶淡然道:“你且說說看。”

  程儒森緩緩說道:“先生知道南海于瀘沽之難,卻不曉得瀘沽于南海之命。瀘沽生息三百年,與南海相依,與南海蛟族相抗,卻無人棄離。我程家更是與之血海深仇,世代為守,無人染血。小子的祖祖輩輩如此,小子更該如此。雄鷹不畏暴風(fēng)折翼,狼群不因長夜未懼,族人且無畏,小子又怎能不戰(zhàn)而退??!?p>  “先生說,根在,何處不為家??尚∽诱J(rèn)為,退離的根,終會不是同一根。小子是瀘沽先輩們的祈冀應(yīng)運(yùn)而生。先生不知,小子的心于南海,那是道心所在。小子的修行,是為了守護(hù)瀘沽,在將來的某一天徹底擊潰南海之潮,為此,小子定能跨過人間天讖,成為那個(gè)不許南海起潮、不讓朝歌多心的天上仙人!”

  陳摶起身負(fù)手,踱步若猶豫,抬頭看天,道:“若是南海只是如此,便好了?!?p>  程儒森疑惑不解,不明其意。

  而陳摶清楚的是這程儒森寧愿諱天下之大不韙的反悔,也不愿讓瀘沽遷徙。

  很顯然,不論如何他都答應(yīng)不了,那陳摶只好讓他看清南海之底到底存在著什么,到時(shí)再做決定也不遲。

  “跟我走一趟吧。”

  陳摶看一眼程儒森,化身流光,向天、向南而去。程儒森不明所以,毅然決然拔地而起,緊隨其后。

  一道流光,一道身影,墜入大海。不停地下沉使程儒森漸漸吃力,這對于一名五境的練氣人來說,很是奇怪。

  那道流光仿佛在刻意地減緩速度,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

  終于,無休止的下沉,大概有多久?約莫半柱香的時(shí)間,程儒森很清楚。

  流光現(xiàn)身止步,程儒森落在他的身旁,差些站不穩(wěn),身處無盡黑暗深淵之中,壓抑,無力,氣息不穩(wěn),此為他的感受,這里,便是南海之底。

  陳摶二指指出,一道耀陽的金光于海里最底散開,一切都看得見了,隨之而來的是程儒森的面露驚恐,一股帝威在讓他臣服,逼他跪拜,不可阻擋。

  陳摶一時(shí)間抓住了他的肩膀,迫使他向下而跪的膝蓋挺直。

  這股帝威來自海底最深處的兩處礁石中間被鎖住的那個(gè)人。

  那是人嗎?程儒森不得而知。

  那東西身軀龐大,四肢有頭,大概有一人之大的模糊惡鬼面具遮面,四肢被銹斑的粗鏈分別鎖住,無法動彈。

  他像是在沉睡。

  越靠近他,那股帝威越發(fā)不可阻擋。

  這是極致黑暗的氣息。

  程儒森以至今從未有過的恐懼之色、顫巍道:“陳先生……他……還活著嗎……?”

  陳摶異常平靜,與平時(shí)如出一轍的處之泰然道:“它是帝劍,不死不滅。數(shù)千年前被道祖封印在此,還未蘇醒罷了?!?p>  程儒森失魂落魄。

  陳摶指道:“那兩塊石頭是鎖神石,鐵鏈?zhǔn)球?qū)神鞭。神兵鎖神石,傳說能鎖住世間一切;而驅(qū)神鞭則能驅(qū)趕靈魂離體,墮入無間煉獄,受煉火磨魂至死。兩件神兵鎖一劍,他,還是不死?!?p>  陳摶接著說道:“帝劍不死不滅,復(fù)蘇是早晚的事。我們不知他何時(shí)蘇醒,唯有離他遠(yuǎn)一些,才能做到以不變應(yīng)萬變之策?!?p>  程儒森仿佛處于一種靈魂出竅受無盡折磨的狀態(tài),唯有魂飛魄散之悚然,哪里還說的出話來。

  傳說帝劍散發(fā)的黑暗之息能侵染腐蝕人的心靈,看來不假。

  “回去了?!?p>  陳摶看在眼里,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再在這兒待著恐怕壞了程儒森的道心。他托住渾身顫抖的程儒森化為金光一閃而逝。

  海底的光明轉(zhuǎn)瞬即逝,黑暗重現(xiàn)。

  ……

  海灘上,程儒森呆坐在地上,失魂落魄般,兩眼無神。陳摶二指擊他天靈,呵聲“驅(qū)”字,一道金光閃現(xiàn),程儒森身軀顫動,從夢中醒來。

  程儒森好像做了一個(gè)夢,夢到自己變成了一把劍,一把黑黢散著黑息的劍,在無盡煉獄里受惡鬼侵蝕,受獄火灼體,惡鬼猙獰,獄火可怖。

  蘇醒的程儒森心有余悸,毛骨悚然。

  就是這樣一場夢境,讓他認(rèn)妄為真,感同身受之意久久無法回神。

  陳摶卻看著他這癡呆模樣竟笑了起來:“我信將來的你能勝過這南海蛟龍之潮,可這南海卻深不可測,你把握不住?!?p>  程儒森抱著雙膝,像個(gè)落水得救的孩子剛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他后怕道:“先生不用多說了,小子就算冒天下之不韙,對不起祖宗,也得要對得起咱自……咱的瀘沽!”

  “這么說你是答應(yīng)了?”陳摶啞然失笑,明知故問,有些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這程儒森就是一個(gè)。

  “遷!”程儒森無比堅(jiān)定。

  陳摶哈哈大笑,笑得格外舒心,海底一切為真,可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那東西到底還能蘇醒否。

  他像是騙了程儒森,卻又沒騙,做這一切也不過是為了瀘沽,算是個(gè)目的吧,但也是個(gè)好的目的。

  陳摶的故事很長,長到如今的他只想為人間,為人間的人人。

  為一個(gè)瀘沽他愿意花費(fèi)六載光陰,用賭錢送錢之法去為他們的將來耐以生存;愿意去和一個(gè)平凡的老漢苦口婆心的勸說言盡一切必須;愿意為這個(gè)終局去和小輩賭試,在他的反悔間更愿意讓他了然這南海的深淺。

  這一切,只為達(dá)到心中的期愿便足夠了。

  這一切,只為了瀘沽的平凡人。

  生而為人,仙人凡人且是人,站在霧里,他們不會是牛馬,還是人。

  陳摶愿意為了一個(gè)或一堆無足輕重的人去耗費(fèi)很多,無論時(shí)間精力。

  人間,是人的世間,是每一個(gè)人的世間,他們在這世間有各自的故事。

  一個(gè)人的一生或長或短,但都會遇見很多人,多數(shù)是匆忙的過客。

  一個(gè)人生命中的過客,你是否也是這個(gè)人一生中的過客?陳摶認(rèn)為不是,在他人生中出現(xiàn)過的人,無論男女老少,修行者亦或是平凡人,既然出現(xiàn)過,就是命中注定。

  熟識與否,重不重要,何必在意。

  不刻意執(zhí)著的期盼著與某人的赴約,人各有命,各安天命也是好的。

  就像挑著重?fù)?dān)的江爨,初識的少年,再見已是白頭。人生的這條相交線就像這條源遠(yuǎn)江河,卻沒能同歸到南海,最終分支而流。

  就像負(fù)傲的程儒森,他的生存與修行,是為父輩的同宗瀘沽。未來或許可期,卻是兩條永遠(yuǎn)不會相交的線。

  他們都是為瀘沽的命。

  而秦飏,十六歲才真正走上修行路,這是他內(nèi)心不甘的期愿燃起的劍心,有了變化。且不用刻意,終會殊途同歸。

  除了他們,江于盛、那六個(gè)孩子,還是來過走過的另外那些孩子,他們的人生或許不會一帆風(fēng)順,但他們的人生道路上還會遇見很多人,或是過客,或是親朋好友,不用刻意,終會出現(xiàn)。

  他們都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故事。

  故事的故事里,還會有很多的故事。

  這是人世間的故事。

  一個(gè)人終會被另一個(gè)人記住。

  在這片土地上,沒有一個(gè)人會被忘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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