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出宮
皇帝抬眸看了一眼殿外,神色莫名地頓了一下,說道:“越之,傳我口諭,命方卿即可回宮,不得耽誤?!?p> “是?!苯街陂T外應(yīng)了一聲。
沈嬌娘依舊垂著頭,沒有要抬頭去揣測皇帝心思的念頭。
“嬌娘,你可敢去傾聽那些人的聲音?”皇帝垂眸問道。
“嬌娘無愧于心,但嬌娘更希望能幫助陛下,而不是僅僅為自己脫困。”沈嬌娘輕聲回答道。
“好一個無愧于心?!被实鄞笫忠粨],重新扯了一張紙過來,提筆落了五個字。
天地君親師。
待到寫完,皇帝將紙遞給沈嬌娘,目光無不慈愛地說道:“若嬌娘不負朕的期望,那么朕必當允你沈家無恙?!?p> 出宮時,沈嬌娘手里捧著皇帝的墨寶。
守宮門的人得了指示,并沒有為難她,十分痛快地放行了。
只是當沈嬌娘捧著那張寫著天地君親師的墨寶于空蕩蕩的朱雀大街上走了一會兒之后,卻是見到了一個她沒有料到此刻會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人。
“二……姑姑?”沈嬌娘愣了一下。
不遠處站著的那個失魂落魄的美婦人,正是那個和沈家十幾年沒有聯(lián)系,遠嫁睦州的沈秀溆。
“嬌娘,讓你受苦了,嬌娘?!鄙蛐沅语w奔過來,一把將沈嬌娘擁入懷中。
沈嬌娘忙伸手將紙張給托出去,她空出一只手來拍了拍沈秀溆的背,輕聲說道:“二姑姑怎么來了?睦州到長安山高水遠,即便今日事情已經(jīng)傳至睦州,二姑姑此時也應(yīng)當是不可能抵達的才對?!?p> 沈秀溆聽著自己的小侄女猶自冷靜地說這話,不覺潸然淚下,到底是遭受了多么大的委屈,才會在看到親人之后還披著那副堅硬的盔甲?
“姑姑莫哭,要是把武侯們驚擾了,怕是我們又得去解釋一番了?!鄙驄赡锞徛暟参康馈?p> “七日前,二哥給我寄了一封信,姑姑正是看到那封信才趕至長安,若姑姑能再早些來,嬌娘便不用受苦了。”沈秀溆在沈嬌娘的肩膀上哭得是梨花帶雨。
多年不見,昔日還是個小豆丁的嬌娘如今已然是可以獨當一面了。
可正式這樣的處變不驚才叫沈秀溆心疼不已。
“二叔寫了什么?”沈嬌娘問道。
“二哥說……大哥在西北戰(zhàn)死,虎符失竊,邊關(guān)城防圖被盜,怕是沈家已經(jīng)大難臨頭,他叫我不要回來,可我如何能不回?我又豈是那種鐵石心腸之人?”沈秀溆的聲音壓得極低。
戰(zhàn)死?
失竊?
被盜?
沈嬌娘臉色一沉,這里面如果真如陛下所說,是真的暗藏貓膩。
“二姑姑知道小姑姑已經(jīng)病故了嗎?”沈嬌娘闔上眼眸,輕吐了一口氣之后,決定從沈秀溆這兒挖出更多的消息來。
沈嬌娘輕撫著的背陡然一僵,沈秀溆放開她,臉色蒼白的看著她,問道:“什么?嬌娘……你在說什么胡話?你可是在宮里受了刑?不應(yīng)當呀,秀茗最是疼你,又豈會袖手旁觀?”
沈秀溆看著沈嬌娘的嘴張了張,忙抬手捂住她的嘴,慌張地說道:“什么病故?秀茗可是皇后,況且她還懷了孩子,宮里將她看得比什么都重……孩子,對,那孩子健康得很,上回秀茗還說那孩子鬧騰,生出來指不定又是個歡姐兒那樣的皮猴子……”
“不,不會的……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會病故呢?”
“嬌娘不許這么咒你小姑姑,你小姑姑福運綿長,怎么可能會病故?”
沈秀溆雙手垂了下去,她眼瞳放大,嘴里不斷喃喃著。
“二姑姑,是真的,我沒有騙你,也沒有胡說?!鄙驄赡飻宽鴮⑹执钤谏蛐沅拥募鐐?cè),“不光是小姑姑,娘親在白日里入宮,也沒能出得來……”
“大嫂?!大嫂她怎么了?”沈秀溆一副承受不住打擊的模樣,身形都有些搖晃了。
沈嬌娘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她落了兩滴淚下去,哽咽著說道:“母親于含元殿前觸柱而亡,如今已經(jīng)被陛下收殮……”
沈秀溆一臉難以置信地朝后退了兩步,她嘴唇微微張開著,喉頭滾動了數(shù)下之后,終是雙手掩面,蹲坐了下去。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沈秀溆低聲嗚咽。
“父親有沒有戰(zhàn)死,我并不知道,但眼下傳回長安的消息是,父親內(nèi)通外敵,出賣了大興,使得回鶻人和突厥人進犯西北十三州,指使數(shù)萬計百姓流離失所,乃至喪命。”沈嬌娘垂首看著沈秀溆哭了一會兒后,蹲了下去,“二姑姑,請吧二叔寄給你的那封信交給我,若是二叔知道什么內(nèi)情,也許是我為父親洗清冤屈的機會?!?p> “大哥怎么可能叛國?!大哥是大興第一將軍!他是西北戰(zhàn)神!”沈秀溆昂著頭,滿臉淚痕地喊道。
“是,父親不可能叛國,所以眼下我已經(jīng)得了陛下旨意,我需要為父親洗清冤屈,否則,沈家將墜入深淵之中,無可回轉(zhuǎn)?!鄙驄赡飭问址銎鹕蛐沅樱崧曊f道。
沈秀溆接二連三地聽到噩耗,心神早就失防,她點了點頭,抬手從袖籠里取出一路上她反復翻閱了無數(shù)的信件出來,遞給沈嬌娘。
“嬌娘,你二叔不可能害你,也不可能害你父親,你要相信他。”沈秀溆雖然已經(jīng)被壞消息沖暈了頭腦,卻已經(jīng)憑著敏銳地自覺嗅到了沈嬌娘心里的蛛絲馬跡。
沈嬌娘一手捏著墨寶,一手捏著那份已經(jīng)皺巴巴的信件,斂眸說道:“二姑姑,我信你,也信二叔,所以我必須查清楚,這是陛下的意思,也是沈家走出眼下這個困境唯一的希望?!?p> 若是最終沈越通敵叛國的罪名成真,那么無論是已經(jīng)分家出去的沈安業(yè),還是手握丹書鐵券離京的沈安玉,都難逃千夫所指的下場。
那是比死更可怕的噩夢。
沈嬌娘理解二叔和三叔逃離長安,也能理解他們的自保,前提是他們并沒有參與到這件事中來。
若她查出但凡一點的端倪。
“若父親的意外和二叔以及三叔有關(guān),小姑姑,我不會原諒他們的?!鄙驄赡镎f完抬頭,看向不遠處從街角緩步而出的白衣男人,“小姑姑,地方屬官無詔不得入京,你還是盡快和姜刺史趕回睦州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