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血色
“嬌娘,嬌娘,不可!”沈秀溆匆匆起身,反手一抓要離開的沈嬌娘,“你要相信你二叔,你二叔絕不會害你?!?p> 沈嬌娘被抓得頓住腳步之后,扭頭看了她一眼,低聲問道:“二姑姑,二叔已經(jīng)分家出族了,知道嗎?”
沈秀溆聞聲便呆住了。
她愣了好一會兒之后,訥訥道:“嬌娘……你怕是弄錯了,你二叔最是疼你,最是敬仰你父親,他怎么可能會分家出族?”
遠(yuǎn)處的姜宗緩步走近,他手里捏了塊帕子,在掰開沈秀溆的手之后,捏著帕子擦了擦她眼角的淚,眼神疼惜。
“二姑姑,回吧,趁著沒人知道你回來了,趕緊離開長安吧?!鄙驄赡锟戳私谝谎酆?,對沈秀溆繼續(xù)說道:“三叔手上有丹書鐵券保命,二叔早在事情發(fā)生之前,已經(jīng)和沈家撇清了關(guān)系,大姑姑如今被困在了尹家,沈家已經(jīng)是大廈將傾已。”
“溆娘,我勸過你的?!苯诘穆曇羧绾_耍谶@月色清冽的夜里格外空靈,“該走了,十三年前你離開了沈家,自那時起,你與沈家的牽絆便已經(jīng)斷了?!?p> “不,不是的,夫君,嬌娘只是個孩子,我要保護她,保護沈家!若是危難時我不在,百年之后,我如何去面見父親?”沈秀溆趴在姜宗的懷里痛哭。
她是真性情。
愛時,不顧宗族禮法,寧可被除名也要嫁給姜宗,此后更是背負(fù)了十三年的指摘,沒有回過沈家一次。
而在沈家遇難時,哪怕知道前路危險,她也要趕回來。
“姜刺史,帶我二姑姑回睦州吧,沈家眼下的這種情況,二姑姑即便是在長安,也做不了什么?!鄙驄赡镛D(zhuǎn)而對姜宗說道。
這是她第二次見姜宗。
面前這個男人,以落魄書生的身份,在官場磨破滾打了十幾年,最終爬上了睦州刺史的位置。
然而,浸淫慣常的姜宗,卻有一雙如頭頂月光一般純粹的眼眸。
只是這雙眸子在看向沈嬌娘時,充滿了疏離和冷漠。
姜宗厭惡沈秀溆以外的沈家人,若不是他們,他和沈秀溆這些年來不會吃這么多苦頭。
“夫君,我不走?!鄙蛐沅硬豢献?,她的妝容已經(jīng)哭花了,手卻又拽上了沈嬌娘。
“武侯們就要往這邊來了,二姑姑,你十三年前的任性使得兩家人都承受了不該承受的背上,那就請堅持下去,不要辜負(fù)姜刺史為你所做的這些事,一旦陛下發(fā)現(xiàn)姜刺史未得詔令擅自離開屬地,這些年他所獲得的都將稱為泡影。”
說完,沈嬌娘將信放入懷中,伸手將沈秀溆緊緊扣在她手腕上的手一點點掰開。
沈嬌娘走得決絕,走得干脆。
在姜宗懷里哭成了個淚人兒的沈秀溆心中揪痛不已,但她也的確無法再任性一次了。
她身邊的人陪著她受了這么多年的苦,她沒辦法看著他被自己拖累。
咻——
沈嬌娘行至龍青坊時,一側(cè)暗巷中突然飛出了一個不知名的東西,徑直飛入了自己懷里。
她面無表情地停下來,扭頭看了一眼四周之后,閃身躲進了另一側(cè)的箱子中。
丟入她懷里的是一張紙條。
沈嬌娘拆開一看,寫紙條的是沈七。
‘小小姐,請不要回府,福叔在曲池畔等我們。’
不要回府?
是因為府門口那些百姓還在嗎?
她對沈七并不存疑,但她必須要先回府里。
另一側(cè)暗巷中的沈七眼見著沈嬌娘看了紙條之后,依舊不停步地往沈宅走,當(dāng)下便急了。
他想要出巷,卻被已經(jīng)走遠(yuǎn)的沈嬌娘狀似無意實則有意的一眼給瞪了回去。
夜深人靜。
龍青坊中處于一片祥和之中,唯獨除了沈家。
沈家大門敞開著,里面燈火通明。
“你不該回來。”方世聰站在門內(nèi),面無表情地看著跨門而入的沈嬌娘說道。
沈嬌娘看了他了一眼,目光落在他手里握著的長槍上。
銀色的槍尖帶著血色。
“你做了什么?”沈嬌娘心里一沉,不自覺地拔高了音調(diào)。
方世聰粲然一笑,她揮舞了一下手里的長槍,手腕翻轉(zhuǎn)間,將槍尖對準(zhǔn)了沈嬌娘。
“就像你父親對西北十三州的百姓們所做的那樣。”方世聰說完,跨了幾步。
沈嬌娘的臉色越發(fā)難看了起來,她將手中皇帝的墨寶一抖,舉著對方世聰說道:“站?。”菹略f過,嚴(yán)禁你在沈宅中動武?!?p> “是?!狈绞缆敭?dāng)真還就停了步子,他張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看著沈嬌娘說道:“但陛下已經(jīng)解了我的禁令,認(rèn)清現(xiàn)實吧,將他們帶到我面前的,并非是我的羽林衛(wèi),而是這城中充滿憤怒的百姓?!?p> 沈嬌娘心里咯噔一聲。
她提著裙擺直接忽視了方世聰往疏影林榭跑去,然而她每近一步,聞到的血腥味也就越濃烈。
如涓涓小溪一般的血流從門后淌了出來。
沈嬌娘于血流中狂奔,她一路繞過影壁,最終卻是腳下一歪,直接栽倒在了血泊之中。
疏影林榭內(nèi),原本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逃離長安的沈家仆役被像是貨物一般堆疊在一起。
暗紅色的血像是流不完的異樣從他們身體里淌了出來。
“為什么?為什么?”沈嬌娘不顧形象地于血泊之中一面爬著一面怒吼道,“方世聰,他們是無辜的!”
方世聰冷漠地握著長槍走了進來,他垂眸看著在地上痛苦掙扎的沈嬌娘,臉色頗為愉悅地說道:“群情激奮,便是陛下也不敢輕易饒恕了沈家?!?p> 說完,他停頓了一下,一腳踩在了朝前爬著的沈嬌娘背上。
“我的確不能殺你,不過,那又如何?”方世聰垂頭問道。
沈嬌娘扭頭看著他,唾了他一口,怒道:“他們是無辜的,陛下答應(yīng)了我,保沈家暫時無事,你擅自對無辜的人動手,陛下不會饒了你!”
“不,沈小小姐,你錯了,陛下已經(jīng)同意了,而你……已經(jīng)親耳聽到過了。”方世聰笑得毫無陰霾,但他眼里滔天的怒火卻像是要化為實質(zhì)一般,撲向了沈嬌娘。
“你殺了他們。”沈嬌娘的手摸至身側(cè),闔眸說道。
“是,那又如何?”方世聰挑眉問道。
“那你就去地府贖罪吧。”沈嬌娘展臂一收,手中寒光一閃,銀簪便已經(jīng)扎在了方世聰?shù)哪X門一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