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有四季,四季有二十四節(jié)氣。阿桐偏生有個老毛病,是從重獲新生之時便有了的。只要每到春日六節(jié)之中的立春、春分當日,會有蝕骨食心之痛。這病沒來由的,不知來的原因也不知如何醫(yī)治。
整整一千年,每逢這春日二節(jié)都是她最痛不欲生之時。阿桐性子淡,除了睡覺之外最大的興趣便是吃,其他的妖精都看不上她這個毫無理想追求的小妖,這病痛之事也鮮少有人知曉。
若云間也不知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說是只要找到一樣東西就能夠解了她的舊疾。那東西到底是什么他卻還沒明說,只是魂魄出了青云殿領著她帶到了人間。
這幾年人間的冬季稍微漫長了一些,直到次年二月初才漸漸消了雪沫子。冬去春來,暖陽漸起,街道商販行人倒是絡繹不絕。
阿桐乖乖的跟在若云間后面,掃去往常那張怎么睡也睡不醒的臉,今日倒是見到什么都有興致,好奇的張望著腦袋這里看看那里也瞧瞧。
“哎,姑娘,瞧瞧,這流蘇步搖好看著勒,要不要來一個?”
小販站在攤位旁舉著手中的步搖,一副賣巧的樣子,誰知阿桐看都未曾看一眼,徑直的走到他隔壁的攤位,瞧著那些掛著的竹斗笠來。
賣斗笠的瞧著她走來,有眼色的趕緊招呼起來,遞給她一個斗笠。
“我們那好像沒有這種東西。”她覺得有趣,將那斗笠戴在頭上。
旁邊的小販立即吹捧似的笑著:“姑娘帶著真好看,像女俠客一樣,英姿颯爽!”
“噗!”許是英姿颯爽這個詞戳中了若云間的笑穴,他瞧著眼前這個呆呆傻傻連斗笠都帶歪的人,不由得大笑起來,“何時我們阿桐也擔上了英姿颯爽這幾個字來,依我看仍舊是個呆木頭?!?p> 若云間笑著但手還是很誠實,甩了個銀子在小販手中,拉起阿桐的手便走。阿桐的影子細長的好看,可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她身旁的這個男人在日風下竟然沒有屬于他的影子。
“今日是你第一次執(zhí)行任務,人間東西千奇百怪,你今日是看不完的,等把正經(jīng)事做完,這人間你想逛多久便逛多久?!?p> “嗯?!卑⑼┑泥帕艘宦?,注意力仍舊在她新得的斗笠身上。斗笠壓的低,將眼前的視線遮擋了去,要不是若云間牽著她,她恐怕早就被這擁擠的人潮沖了去。
“對了,昨日給你的那把刀可帶上了?”
阿桐聽了,摸了摸腰間掛著的短刀,摩挲了一下刀柄之上的鑲嵌的玉石:“一直隨身帶著。”
若云間滿意的點了點頭,突然停住腳步認真的看著她:“那把刀是給你防身用的,此次離開猗天蘇門兇險未知,你要片刻不離它?!?p> “好?!彼杂X的答應,抬了抬自己的斗笠跟著若云間的步子走了起來。
周圍很是熱鬧,吆喝叫賣之聲絡繹不絕,各種吃食的香味也是滿大街的飄著。阿桐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一聲,只有她自己聽見。
“主上,我們到底要去哪里?”
“就在前面,很快便到。”
阿桐點了點頭,微微抬了抬斗笠。眼前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廟宇,只瞧眼前的場景似乎比方才那街道更為熱鬧一些。廟宇外面圍著許多人,里三層外三層的怎么擠也擠不進去。
“梧桐祖殿,這里是什么地方?”她呆呆的望著廟宇上寫的四個大字,問向旁邊。過了許久也未見旁邊有所回應,她轉頭一看也不知若云間何時走了。
“主上?!彼蠛傲艘宦?,方才人還在怎的就不見了?主上說過今日是立春之日,她一定會在人間遇到那個人。難道他要她自己去找么?可是她并不知道那人是人是鬼是仙是魔,她又怎么找?
一時竟不知作何動作,阿桐只覺得有些迷茫,不過這種迷茫很快便就消散,因為這眼前之景著實有趣,倒像是在祭拜什么一般。
她被吸引走去,人潮擁擠,好在她那副骨架子實在是瘦弱得很,隨便一個縫便能鉆到前面去。她偏頭朝著旁邊一看,同她這樣做的正是個七八歲的小娃娃,不過似乎顯得比她吃力些。
小娃娃用幽怨的眼光瞧著她,似乎不滿她比自己還鉆得快。阿桐難得的得意的笑了笑,也不管那娃娃,自己向著前面鉆,很快便鉆到廟宇里頭。
廟宇里頭更為熱鬧,張燈結彩,放眼望去,里面唯一一座石像最為顯眼,卻是個孩童模樣。人間祭祀自然是祭仙神,斷然不會祭他們妖魔鬼怪,這小娃娃又是九天上的哪位神仙呢?
“老伯,你們這是在做什么?”她不解,問向旁邊的老頭。
那老頭聽她這般問,瞠目結舌的看著她:“小姑娘,你難道是外地來的?今日可是一年一度的祭春之節(jié),我們在此祭春供奉春神,以求新的一年長壽安康風調(diào)雨順,這個你莫非不知?”
祭春?春神?她瞧著那孩童模樣的石像,周圍的人稱他句芒。她雖為妖但到底不似凡人這般淺薄,句芒是上古之神,其一身白衣乘駕兩龍好不威風,雖未見過這上古大神,可是卻也不是凡人所筑石像這般是個小娃娃呀。
凡人怎樣想的她不懂,大抵這副形象要親切和藹些。殿宇里的匾額上寫著‘迎春接福’四字,石像前的置桌之上,放有清茶、香爐、燭臺、梅花松柏等,還有一個正是她本家的梧桐枝。
她一只妖,被人間祭祀春神的場景生生吸引。她目不轉睛的瞧著殿宇中央正進行祭祀之禮的人,卻被一絲異樣的、不屬于凡人的氣息所怔住。
“哪里來的小妖,膽敢混進我梧桐祖殿?”
一道靈力發(fā)出的聲音在殿里響了起來,凡人聽不出,這話單單只是說給她聽的。她微微抬起斗笠朝著那石像旁邊一看,只見旁邊站著一個威風凜凜的仙子,那模樣架勢瞧著不像是一般神仙,周身仙氣也比她身上的力量強烈得多。
人多嘈雜,那仙子朝著她這處望來,阿桐心里咯噔一下后背升出一陣冷意。這到底是人家仙神的廟宇,況且那仙子瞧著法力不知比自己這小妖高出多少,要捉她這只小妖來豈不簡單?此時此刻她腦子里只做了一個字的打算——逃。
壓低了斗笠,她趕緊鉆到人群中去,那瞧著她跑趕緊追了上去。幸而這里有那么多凡人可以給她打掩護,那仙子也不敢擅自用法力只得也跑出來追。
“你這妖精給本仙站??!”
那仙子呵斥,阿桐更是不敢停下來,當慫則慫,此刻保住小命要緊。她奮力的擠著,跌跌撞撞的沖出人群,也不知到底是出了梧桐祖殿還是沒有,只顧的向前跑著。
阿桐慌亂無神的跑到一個園子。園里沒人,后面的人又追得緊,許是斗笠壓得太低的緣故,竟一時沒注意腳下的臺階,直直的摔了個地朝天,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誰!”一記蒼老的聲音響起,這老頭連同他身邊站著的男子瞧著摔得四仰八叉的人,都紛紛詫異了幾分。
“是妖?這梧桐祖殿怎會有妖進得來?”那老頭小聲嘀咕,小心的瞧著旁邊的男子。
那人眼眸之中微微詫異了幾分,隨即又恢復原狀,見著眼前摔倒的妖并不感興趣。
阿桐也不知自己這是摔到了哪里,她低這個頭,斗笠還被摔到了一旁,也顧不得兩個凡人見到自己的狼狽模樣,抓起斗笠趕緊爬起來跑。
只是這短短的一個動作,剎那之間似乎是刀槍劍戟一般劃到某個人的心上,當即怔住全身冰冷。
那人神色全變,只是瞧了阿桐正臉一眼,便如同山河崩離日月倒亂,心中再也不能鎮(zhèn)定自若。
他當即抓住了她的手腕,怔怔的看著她,如同失神一般。
阿桐有些被嚇到,驚愕的看著這人,竟然一時呆住。
這是怎樣一種感覺?這六界之中都說妖君若云間是不折不扣的六界第一美男。阿桐向來雖對這些不感興趣,可是對著排名也是沒有二話。可是面前的這個人呢,竟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只覺得無比順眼,像她瞌睡來時正好旁邊有張床,像肚子餓時正好有塊好吃的點心,一切都恰如其分,竟比若云間看著還好看。
“司神,你...?”旁邊的老頭被這個場面嚇得不輕,他是個地仙,有幸見過幾次身旁的司神,但卻從未見過這位冷峻孤僻的司神這般不鎮(zhèn)定的樣子。
司神?
阿桐心下一驚,她這又是撞著了哪路神仙,后面有一個追來,如今又撞上兩個,難道自己這小命真的要掛在這梧桐祖殿了?
她只是個小樹妖,從未做過虧心事,如今也不至如此吧!
“大膽小妖還不站住!”后面一聲呵斥,那女仙追了上來。
阿桐只覺得薄汗在后背密布,幸而她還算鎮(zhèn)定,扯著那大力握著自己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那人沒想到這一出,吃痛似的下意識松開了手。
此刻便是好時機,她悶聲不響的像個兔子精一樣撒腿就跑,要多快就有多快。
“小妖,還想跑!”那女仙一道靈力追去,正朝著阿桐的后背,卻不曾想還未接近阿桐半分半道上就被人截了下來。
那女仙見人已逃走,驚訝的看著擋她的人,本有一股子怒氣要發(fā)作看到是誰一下子便沒了膽子。
“無,,無咎司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