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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熹皇后秘史

第七十二章 長亭古道遙相送

和熹皇后秘史 夏莫焱 2781 2020-11-09 19:32:00

  冀州城外,斜陽之下。

  鄧綏與耿夑各自牽著馬,一前一后,走在荒煙蔓草的古道上。

  這是去往南陽新野的官道。

  鄧綏明知自己已沒有理由逗留宮外不歸,但她卻固執(zhí)的不愿再與洛陽那重重疊疊的殿宇和曲曲長長的宮墻相見。

  “吁——”

  城外十里長亭,鄧綏拉緊了白馬的韁繩,心事重重的回頭對耿夑道:“將軍請回吧!”

  耿夑似乎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事,淡淡道:“貴人還是盡快回宮吧?!?p>  “將軍還把我當(dāng)小丫頭呢?”鄧綏半開玩笑道,眼底掠過一絲絲苦澀,見耿夑一時語塞,又立即爽朗笑道:“將軍放心,我都是十九歲的大人了,做事自然懂得分寸。母親病重,不回去看她一眼,我如何放心回宮?人之常情,陛下他不會怪罪的?!?p>  自始至終,他還是拗不過她,只能無奈的輕嘆一聲道:“既然如此,末將便護送你到新野吧。長途漫漫,不敢有半分差池?!?p>  鄧綏低頭一笑,轉(zhuǎn)身翻上白馬,輕輕揮鞭,白馬飛奔向前,隨風(fēng)傳來她洪亮的聲音:

  “既然如此,那便有勞將軍了!”

  銀白色的斗篷,在湛藍的天空下飛舞。她的白馬,與他的黑馬,在落日的余暉中奔馳,漸漸消失在古道的盡頭。

  趕在天黑之前,耿夑和鄧綏到達了扶柳,尋了一間客棧住下。

  洗去一日的風(fēng)塵仆仆,鄧綏推開了客棧的窗戶。外面月朗風(fēng)清,空氣中夾雜著縷縷醇厚的酒香,頓時倦意全無,莫名的想出去走走。

  鄧綏推開房門,猶疑的走到了隔壁房間的門口,靜立片刻后又默默的轉(zhuǎn)身走了回來,及至要推門時,又有些不甘的走了回去,依舊站在門口,剛要伸出手去叩門,又立即縮了回來,慢慢踱了回去。沒走幾步,回過頭來,怔怔看了片刻,終于下定決心似的走到了門前。沒想到,伸出去叩門的手還懸在半空,門卻從里面打開了。

  措手不及的四目相對,耿夑神情訝異,鄧綏目光閃爍。

  “你——”兩人異口同聲道。

  耿夑右手輕輕握成拳狀,這是在他慌亂時一貫無意識的動作。

  鄧綏率先打破了尷尬,故作輕松道:“外面月色甚好,我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將軍可愿同往?”

  耿夑臉上掠過了一絲異樣的神情,遲疑片刻后道:“太晚了,還是早作歇息吧?!?p>  “嗯······”鄧綏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似乎有些不甘心的反問道:“那,將軍這是打算去哪里?”

  耿夑一時語塞。其實就在方才,他同樣聞到了清風(fēng)中甘甜的酒香,原本無心睡眠的他也想出去走走,不料竟這么巧的撞上了鄧綏。

  見他不語,鄧綏便故意激他道:“罷了,我自己出去啦,將軍你早點歇息,千萬別不放心喔······”

  說罷,鄧綏頭也不回的跑下了樓梯,走到客棧門口的時候,聽到身后終于響起了腳步聲,低頭淺笑,轉(zhuǎn)身閃進了夜色里。

  一輪玉盤般的圓月仿佛近在咫尺之間。

  原來今日正是農(nóng)歷十五。

  鄧綏走在前,耿夑跟在身后,約莫一米見外的距離。

  酒香愈發(fā)濃烈了,鄧綏就跟隨這醉人的香氣在無人的巷子里走著,身后傳來堅毅而沉穩(wěn)的腳步聲,令她只覺世間一切安穩(wěn)。

  巷子盡頭,果然有一座小小的酒坊。

  扶柳縣,盛產(chǎn)杏花酒,濃烈中帶著杏花的甘甜,最是令人沉醉。據(jù)傳芙蓉酒肆的杏花酒最早便是來自扶柳縣的釀酒師父所釀。如今聞著這酒香,比之芙蓉酒肆更多了一分濃郁,果真是酒香不怕巷深,竟叫人有些微醺了。

  鄧綏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耿夑。

  也許是月光添了幾分朦朧,他的臉龐顯得柔和了許多。鄧綏狡黠笑道:“還未曾與將軍喝過酒,今日運氣好,眼前便有如此美酒,不如暢飲一番如何?”

  耿夑遲疑片刻后答道:“末將不敢?!?p>  鄧綏卻不理會他,翻身一躍便輕而易舉的越過了酒坊的籬墻,一壇壇剛封好的酒就堆放在酒坊院內(nèi)。酒坊主人已在酣睡,鄧綏輕手輕腳的走上前去,提起兩壇酒,留下了一枚銀元在地上。隨即她用力向墻外一扔,直接將兩壇酒拋出了墻外,沒有聽到酒壇墜地的聲音,鄧綏暗自抿嘴一笑。

  院墻外,耿夑見忽的飛出兩壇酒,立刻騰地而起飛身去接。好在酒壇接住了,只是落地的時候險些沒有站穩(wěn)。

  這小丫頭,怎么就篤定自己會接住呢?

  此刻月光如洗。

  青石板的橋上,兩人席地而坐,沒有精致的酒樽,也沒有粗放的酒碗,鄧綏學(xué)著耿夑的樣子,拎起酒壇直接往嘴里倒。一仰頭,甘醇濃烈直入脾胃,酒香在齒頰間氤氳發(fā)酵,身體頓時熱了起來,臉上也開始微微發(fā)燙,一種奇妙的感覺在周身蔓延。

  兩口下去,鄧綏已然有幾分微醺,沐著清風(fēng)明月,只覺從未有過的暢快,難怪都說酒是個好東西。

  她轉(zhuǎn)頭看著耿夑,只見他目不斜視的看向前方,喝了一口酒,悶悶的不作聲。

  鄧綏輕輕嘆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我好羨慕哥哥······”

  “為何?”耿夑問道,目光依然直視前方,略帶沙啞的聲音像極了眼前這壇醇厚的酒。

  鄧綏抬頭望著夜空中最遠處的星,嘴角微微的揚起。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在一望無垠的寥廓天地間自由馳騁的自己。

  見她不語,耿夑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旋即又回過頭來,悶聲喝了一口酒,沉默半晌方才低聲問道:“這些年過的還好嗎?”

  鄧綏鼻頭莫名酸了一下,眸子里瞬間升騰起一陣水霧。他一句輕描淡寫的問候,卻在她的心底掀起了萬千狂瀾。不知從何說起,只能默默的喝一口酒,苦笑一聲,喃喃道:“錦衣玉食,萬千恩寵,怎會不好?”

  只這一句,耿夑便知道她過的并不好。

  他心中好像被針刺了一下,猛的一痛??伤髅髀犝f鄧貴人是最得皇帝寵愛的,為何她會過的不好?是誰欺負(fù)了她?

  那些沉重的傷痛,鄧綏從來沒有打算告訴任何人,包括母親,哥哥,也包括耿夑。如果不是這壇杏花酒,或許洛陽皇宮里最諱莫如深的秘密,耿夑永遠都不會知道。

  可他終究還是知道了,從她醉意朦朧下支離破碎哭訴里知道了。

  原來他最心疼的小丫頭,這些年來竟遭受了這么多的罪。尤其當(dāng)聽到她哭著說自己再也不能做母親時,他的心像是被萬劍洞穿,碎了一地。

  她斷斷續(xù)續(xù)的哭了許久,直到喝掉了一整壇的酒,這才靠著他的肩頭沉沉睡去。

  耿夑紋絲不動,任由她靠著。她的呼吸漸漸變得舒緩了下來,縱然已經(jīng)入睡,眼角的淚卻依然不停的滑落下來,落在他結(jié)實的肩頭。

  酒暖了胃,卻暖不了他的心。滴落在肩頭的淚,像是一把把刺入他心中的冰刃。

  此時此刻這一幕,竟像極了彼時彼刻祁連山下,半月泉邊。只是時隔幾度春秋,早已物是人非。

  第二日鄧綏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客棧的床上,身上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鞋子平整的放在床前。

  昨夜的事情,她只記得翻墻入酒坊,偷了兩壇酒,至于后面發(fā)生了什么,卻怎么想也想不起來。

  看來這次真是喝多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胡言亂語說些什么,鄧綏一邊揉著有些發(fā)脹的腦袋,一邊懊惱自己如此不勝酒力。匆匆忙忙梳洗后,鄧綏背起行囊走下樓梯,遠遠便看到耿夑已經(jīng)背手立在院中等候,旁邊是他的黑馬和她的小白馬。

  聽到她的聲音,耿夑轉(zhuǎn)過身來,萬年冰山的臉上,竟然現(xiàn)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相識多年,在鄧綏的印象中,他幾乎沒怎么笑過。

  “繼續(xù)趕路吧?!?p>  他輕聲道,笑容轉(zhuǎn)瞬即逝,留下鄧綏一臉錯愕。

  她不知道這個倉促的微笑意味著什么,她當(dāng)然也不知道,昨夜,他將熟睡的她輕輕抱回了客棧,親手為她拭去了臉上的淚痕,默默凝視著她直到東方破曉,方在離開之前,在她光潔的額上,印下了輕輕一吻。

  這是百戰(zhàn)沙場的他,第一次卸下堅硬的盔甲,深埋了三十多年的柔情,傾注為淡淡的一吻,全部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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