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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熹皇后秘史

第十六章 鴆酒

和熹皇后秘史 夏莫焱 3623 2020-09-13 13:26:59

  鄧綏從來沒有遇到這么冷的冬天。

  她生在洛陽,長在洛陽,她記得最冷的日子里,偎著大大的炭火爐讀書作畫,纏在父親身上似懂非懂地聽他講些天下大事,亦或是和哥哥在雪后鋪滿陽光的庭院里追逐嬉鬧,總是暖意融融的。到了歲旦,更是熱鬧的不得了,光那府前街的集市就要擺出好幾里地去,各種各樣新奇的小玩意兒,看都看不過來。晚上一條街的花燈都點上,護城河里的畫舫也金碧輝煌,唱曲兒的,雜耍的,斗棋的,目不暇接,直到和哥哥興奮地逛遍半條街被管家?guī)Щ馗?,身上已是汗涔涔的,哪里會覺得有一絲寒意。

  眼下,不過相去幾百里,冀州的冬天,可是真冷啊。

  隨著竇氏父子三人伏誅流放,一年前的滅門慘案總算是塵埃落定。只是鄧夫人的腿傷尚未痊愈,加之天寒地凍路上行走多有不便,在耿夑夫婦的盛情挽留下,鄧夫人便答應(yīng)繼續(xù)在冀州小住,待來年開春再回新野老家。

  偌大的將軍府,仆役侍女卻不多,景姬很多事情都親力親為,庭院連廊與從前精致的鄧府相比粗糙許多,府里的擺設(shè)也多是冰冷的弓箭刀戟。但是莫名地,鄧綏卻有點喜歡上了這里,院子里蒼勁的老槐和星星點點的臘梅是她經(jīng)常臨摹的對象,偶爾一群烏鴉掠過殿檐角落里的天空,仿佛讓這幅寫意的山水畫靈動了起來。而鄧綏最著迷的自然是后院那間大的像迷宮一樣的山海閣,武學(xué)世家?guī)状耸詹氐谋ü偶透魇嚼浔?,全部都在這里。

  這個地方除了耿燮,平常也沒有人會進來,尤其是冬天,因為這里只有冰冷的竹簡,沒有煙火氣,陰冷的很。只有鄧綏,經(jīng)常趁耿燮不在府內(nèi)時一個人偷偷鉆進書閣里。才兩個多月功夫,她已經(jīng)讀完這里大半的藏書了,偶爾還偷偷借用一下耿燮的筆墨紙硯,寫寫字作作畫,沒有人打擾,倒是清凈的很。

  今日是歲旦佳節(jié),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將軍府終于熱鬧了一些,那些以前和現(xiàn)在共戰(zhàn)沙場的將士們紛紛攜家眷來到耿府。鄧綏如今卻有些怕這熱鬧,因為這會讓她控制不住地想起洛陽城的歲旦,想起承歡父親膝下的佳節(jié)。于是便索性躲進了山海閣里。

  這樣的佳節(jié),耿燮的心中卻是痛苦的。他無從知曉發(fā)生了什么,讓那個年輕的皇帝,放棄追究事情的真相,狠下殺手。竇氏兄弟已經(jīng)伏誅,竇憲流放千里之外,怕是也命不久矣。此刻,自己苦苦追求的真相,還有什么意義呢。

  外面炮竹聲震耳欲聾,待人陸續(xù)散去,耿燮只覺身心乏累,找個清凈的去處避一避這喧囂,便信步來到了山海閣。

  他輕輕推開殿門,看到了正在伏案而讀的鄧綏。

  耿燮有些吃驚,難得有這么不愛熱鬧的姑娘。他沒有打擾她,只是遠遠地看著。

  案上是一份長長的書簡,她看的很入神,新月般的黛眉微微蹙起,也許是有什么不解之處。這殿里寒氣逼人,她不時便朝手心里哈氣,然后搓搓手。

  耿燮悄悄關(guān)上殿門。他走到庭院里,喊來管家,吩咐道:“去搬個炭火爐到山海閣里?!?p>  管家有些奇怪地問道:“將軍,您不是說那里都是些貴重的古籍,不能見火星嗎?”

  耿燮想起來自己確實曾經(jīng)這般吩咐過,這間殿,原來除了他,以及每日清晨打掃的侍女,并無人進去,而他又是個喜冷的人,況且這里的書籍古典都是他所珍愛的,萬一失火損毀,不免可惜,所以就不許在里面點燒炭火。如今,誰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小書友,女孩子家哪有不怕冷的,可是女孩子家又哪有這么嗜好兵書的。

  想到這里,他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對管家道:“按我說的去做吧,找個大些的火爐?!?p>  管家?guī)送罾锇峄馉t的時候,恰好鄧綏從里面出來,她看著家丁們把一個巨大的火爐搬進殿里,詫異地問管家:“你們這是做什么?”

  管家也詫異地看著她,隨即笑道:“怪不得將軍讓在這里安個火爐,原來是小姐經(jīng)常在此讀書啊?!?p>  鄧綏心里瞬間暖暖的,原來那個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大將軍竟然這么細心。

  當(dāng)她走出殿外時,天色已經(jīng)漸黑,鄧綏心想母親這么半天不見自己,回去又要挨罵了。她又回頭看看殿里燒的正旺的火爐,忽然感覺冀州的冬天不那么冷了。

  入夜,景姬擺下了豐盛的家宴。今日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鄧騭拜師。

  鄧夫人這些日子里也發(fā)現(xiàn)鄧騭像換了個人一樣,不再像從前那樣只是耍個花架子,他每天跟著耿燮手下的精兵強將們刻苦練習(xí)劍法和騎射,偶爾也能安靜專注地聽耿燮講解用兵之道。鄧夫人看到鄧騭這樣的變化,心里甚是欣慰,便決定讓鄧騭拜耿燮為師,往后跟隨耿燮去戰(zhàn)場殺敵,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揚名立萬。

  夜深了,喧囂了一日的洛陽城也終于回歸平靜。

  歲旦夜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所有宮人都驚惶無措。這些日子永安宮宮門緊閉,竇太后閉門不出亦不見任何人。劉肇也無心主持宮中祭祀禮儀之事,把全部瑣事都丟給了鄭眾和新上任的大司空陰綱二人。

  今日早朝之上,有幾個大臣又齊齊上奏,言太后失德,請求廢去其太后尊號。劉肇心里仍猶豫不決,便推脫過些時日再議。

  連續(xù)幾日,劉肇都做了同樣一個夢,夢到一個女子被人強灌下毒酒,亦或三尺白綾下一個人影在飄飄蕩蕩,但是在夢里他永遠都看不清這個女人的模樣。

  三更時分,一陣急促的腳步和吵鬧聲將劉肇從夢魘里驚醒,他嚯的一下坐了起來,高聲問道:“何人在外喧嘩?”

  守夜的朱奉急匆匆地小跑進來,神色慌張道:“陛下,不好了!太后,太后她服毒了!”

  “什么?!”劉肇大驚失色:“快帶朕去永安宮!”

  劉肇顧不上穿好外衣,便衣衫不整地往殿外快步跑去,一路上不停地問朱奉:“太后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了?太醫(yī)到了嗎?”

  朱奉在后面一邊追著小跑,一邊氣喘吁吁地答道:“好在徐姑姑發(fā)現(xiàn)的及時,那毒酒喝下去的不多,現(xiàn)在太醫(yī)們已經(jīng)都在永安宮了,太醫(yī)令秦大人正在里面診脈?!?p>  一進永安宮,只見十幾個太醫(yī)聚集在外殿,有的三三兩兩在商討藥方,有的在配藥煎藥,太監(jiān)宮女們跑里跑外忙作一團。遠遠看到皇帝進來,太醫(yī)們紛紛跪伏在地,臉上都是憂懼的神色。劉肇一陣風(fēng)似的直接沖進了內(nèi)殿。

  內(nèi)殿里沒有太多人,閑雜人等已經(jīng)都被秦太醫(yī)趕了出去。劉肇看見竇太后躺在鳳榻上,秦太醫(yī)正在為她施針。他快步走到榻前,只見竇太后面色慘白,嘴唇呈青紫色,雙目緊閉,僵直的平躺在榻。為了防止毒液擴散,秦太醫(yī)在她的太陽穴、內(nèi)關(guān)穴等多處穴位插入銀針,封住氣血流動。

  劉肇萬分焦急地問道:“秦太醫(yī),太后可有性命之虞?”

  秦太醫(yī)誠惶誠恐地答道:“陛下,臣已經(jīng)壓制住了太后體內(nèi)的毒性,一時半會兒不會繼續(xù)擴散,只等稍后服下湯藥,若能成功排出體內(nèi)之毒,便無性命之虞?!?p>  “也就是說太后現(xiàn)在并沒有脫離危險?”劉肇盯緊緊著秦太醫(yī)問道。

  秦太醫(yī)慌忙跪下道:“陛下,臣等必將竭盡全力!不過太后服的鴆酒毒性太劇,能否度過這一關(guān),恐怕,恐怕要看天命了······”

  劉肇心中猛的一沉,神色陰沉道:“太后她老人家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你們務(wù)必全力救治,不容有失!”

  秦太醫(yī)等人趕緊叩首領(lǐng)旨。這時,劉肇瞥見了跪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的徐姑姑,想必她定是還沒從方才的驚魂一幕中緩過神來,在她旁邊的方案上,有一只小巧的碧玉壺,還有一只玉杯倒在一邊,看來這便是竇太后飲下的毒酒了。

  劉肇盯著毒酒愣了片刻,面容陰郁的走出了內(nèi)殿。徐姑姑趕緊跟了上來,上前一步撲通跪倒在劉肇的面前,抓著他的衣角,放聲慟哭道:“陛下,老奴求您救救太后吧!”

  劉肇眉頭緊緊蹙起,語氣焦躁道:“你這是何意?朕當(dāng)然會救太后的?!?p>  徐姑姑卻不肯起來,重重地磕了三個頭,這才聲淚俱下道:“陛下,您如果再這般冷落太后,太后還是活不下去??!陛下,老奴知道太后做了錯事,可是太后對您是一片真心??!太后這些日子思念陛下,天天以淚洗面,實在熬不住才喝了毒酒。陛下,您就念在太后十幾年來含辛茹苦的養(yǎng)育之恩,原諒太后吧!”

  這番話竟然說的劉肇心里泛起了酸楚。他想起了自己年幼登基,朝廷內(nèi)外各方勢力虎視眈眈,是竇太后拉著他的手,一路護著他走到了今天;他想起了六歲那年自己生了一場大病,險些沒挺過來,是竇太后兩天兩宿未合眼,跪在清心殿祈求上蒼庇佑,直到他蘇醒過來。徐姑姑說的對,竇太后是做了錯事,可是她對自己卻也是付出了一片真心。

  養(yǎng)育之恩大過天,如今竇太后生死未卜,劉肇心中不禁涌起幾分愧疚之情。他扶起了徐姑姑道:“你放心,朕會好好孝敬太后的。這次的事情多虧了你及時發(fā)現(xiàn),若太后能渡過這一劫,朕會重重賞你的?!?p>  徐姑姑激動的淚流滿面,連忙又跪下去叩謝皇恩。

  后半夜,劉肇便留在了永安宮,守在外殿沒合過眼。這些天來一直縈繞心頭的恨意逐漸散了去,此時此刻他只期盼這個養(yǎng)育自己十五年的人能夠挺過來。

  直到第二日正午時分,秦太醫(yī)的藥終于起了作用。隨著毒素逐漸排出,竇太后的臉上開始逐漸恢復(fù)了幾分血色,呼吸也逐漸恢復(fù)了平穩(wěn),眾人皆長出一口氣。

  又過了約莫三刻,竇太后終于蘇醒了過來,劉肇聽聞后第一時間來到了竇太后的榻前。

  因為身體太過虛弱,眼睛只能稍微睜開一條縫,竇太后模模糊糊看到了劉肇的臉,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皇帝怎么會來這里?她心里想著,莫不是看花了眼,再或者自己已經(jīng)死了,這是在天上看到的幻想吧。

  劉肇哽咽著拉起竇太后的手放在自己手里,聲音微微顫抖著:“母后,兒臣不孝,兒臣來遲了?!?p>  這句話竇太后聽得真真切切,她艱難的睜大了眼睛,清晰的看到了劉肇的臉,還有圍在他身后的徐姑姑、秦太醫(yī)等人,原來不是在做夢。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卻發(fā)不出來聲音,只有兩行熱淚從眼角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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