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8周的雙胞胎早產(chǎn)兒

　　好厚的脂肪??！

　　李秀梅主任一刀劃下去，黎夢霞的肚皮像超級海綿，根本見不到筋膜層。稍一松勁，那切開的肚皮迅速合攏，擠出一條血絲。

　　李秀梅皺了皺眉，把助手劉璐的雙手?jǐn)偲椒旁诶鑹粝嫉亩瞧ど?，貼著傷口往外拔。

　　“就這樣，用點力?！?p>　　劉璐一張臉漲得醬紫，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奈何她人瘦手小，那力道在黎夢霞這樣的龐然大物面前如同螳臂擋車，完全不省事兒。

　　她拔不開皮膚，李秀梅就無從下刀。

　　如果找不到原切口，重新劃開皮膚就相當(dāng)于切了兩道傷口，術(shù)后不光影響美觀，愈合也會非常麻煩。不到萬不得已一般不會這樣做，讓同行看到會被誤認(rèn)為技術(shù)低劣。

　　兩人在臺上焦急不安。

　　因為胎膜早破，羊水會留得很快，腹中雙胞胎異常危險，何況還是早產(chǎn)兒。

　　林小北還清楚地記得病例里診斷：珍貴兒。

　　這種胎兒多半是試管嬰兒，來之非常不易。試管嬰兒簡單來說就是將丈夫的精子和妻子的卵子在體外受精，然后將受精卵移植至妻子體內(nèi)（子宮），并供以激素以促進(jìn)胎兒著床發(fā)育的過程。

　　為保證胚胎移植成功，通常會移植多枚受精卵，所以試管嬰兒技術(shù)很容易讓孕婦懷雙胞胎，有時有三胞胎甚至四胞胎或者更多。

　　黎夢霞懷的就是雙胞胎。

　　不能再這么無助地耗下去！

　　林小北問巡回護(hù)士李瓊，“還有沒有手術(shù)衣？”

　　“沒有消毒的，只有一次性隔離衣?！?p>　　“那也行，先將就吧?！?p>　　李瓊疑問道：“你要隔離衣干什么？”

　　“我來幫劉璐，給李主任搭把勁?！?p>　　李瓊還在遲疑，李秀梅卻欣喜道：“就讓林醫(yī)生來?！?p>　　林小北迅速穿好隔離衣，戴好手套，囑咐柳絮說：“注意血壓?！?p>　　黎夢霞進(jìn)來的時候血壓高達(dá)190/110mmHg，經(jīng)過處理后穩(wěn)定在150/90mmHg左右。血壓波動不能太大，超過30%會引起各器官缺血，尤其對腹中胎兒影響巨大。

　　“你讓讓！”為了不污染劉璐，林小北和她保持一定間距，同時用中單把自已前面遮蓋，從鋪巾下面伸手進(jìn)去，壓著黎夢霞的肚皮使勁往外拉。

　　“這樣可以嗎？”他問道，那被劃開的口子又像一道溝渠一樣清楚地呈現(xiàn)在李秀梅面前，而且像被拓寬了不少。

　　“可以可以?！崩钚忝汾s緊抓緊時間劃刀子，“哎，就這樣，很好，辛苦你堅持一會兒?！?p>　　皮連肉夾著脂肪往外翻，太厚實了，連出血都不那么明顯。

　　在林小北的幫助下，李秀梅很快進(jìn)入了筋膜層，分離，進(jìn)入盆腔。這時林小北才撤出身來。他要給劉璐讓位子，畢竟她才是李秀梅的真正助手。

　　劉璐和李秀梅用力的分別從兩邊拉伸手術(shù)切口。這個動作非常殘忍，非常血腥。

　　柳絮站在旁邊又有犯暈的傾向。林小北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先坐下來。

　　“我馬上要切開子宮了?！崩钚忝诽嵝训?。

　　“知道了?！绷中”卑褱?zhǔn)備好新生兒氣管插管兩套都拿出來，再次檢查光源是亮的。然后他把吸氧管用三通連接兩根吸痰管（干凈未用過的），分兩個頭，這樣保證待會兒寶寶出來后可以同時給氧。

　　由于胎膜早破，子宮里的羊水殘余并不多，壓力不大，所以破宮后并沒有四處噴濺。

　　李秀梅在黎夢霞子宮里一陣摸索，很快掏出個巴掌大的嬰兒來，從未發(fā)育完全的生殖器勉強可以判斷是個男孩。

　　很難用確切的語言來形容黎夢霞的大寶。這個28周的早產(chǎn)兒全身透亮，胎毛多，面部皮膚像枯樹皮一般充滿皺褶。雖然五官俱全，但眼睛是閉著的，沒有眉毛，嘴巴小得頂多能塞進(jìn)一根小指頭。

　　阿普加（Apgar）評分，是新生兒出生后立即檢查其身體狀況后的標(biāo)準(zhǔn)評估方法。根據(jù)其皮膚顏色、心搏速率、呼吸、肌張力及運動、反射五項體征進(jìn)行評分，每項0-2分。滿10分者為正常新生兒，評分7分考慮患有輕度窒息，4分以下考慮患有重度窒息。

　　大部分新生兒的評分多在7 - 10分之間。

　　大寶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最多只有2分，－－－僅僅是心臟在跳動證明這個嬰兒還活著。

　　李秀梅剪短臍靜脈，結(jié)扎，簡單清理口腔后就把大寶遞給在嬰兒臺邊準(zhǔn)備就緒的助產(chǎn)士。

　　助產(chǎn)士接過后大寶后迅速把吸痰管伸進(jìn)他嘴里，吸出深綠色的已被污染的羊水污物，然后退到一邊讓位置給林小北。

　　大寶實在是太小了，一只大手托他足足有余！

　　一條兩斤多的鰱魚都要比他大！

　　柳絮在一邊臉色煞白，第一次見到這么小的嬰兒，心里的恐懼難以掩飾地流露出來。

　　“注意觀察大人血壓心率?！绷中”碧嵝训?，其實是幫她分散注意力。

　　他用新生兒鏡片輕柔地撬開大寶的嘴，早產(chǎn)兒口腔里具體的解剖結(jié)構(gòu)大都不明顯。大寶同樣只具有雛形，舌頭很小很薄，舌苔都沒有。會厭像一顆風(fēng)干的玉米粒，不容易辨認(rèn)。

　　在喉鏡光源的照射下，整個口腔里面就像一空空的小山洞。

　　沒有經(jīng)驗的年輕醫(yī)生根本找不到具體的聲門位置。

　　林小北輕輕用鏡片前端挑起“玉米”，找到后面隱隱約約的兩條未彌合的白線，那就是沒有發(fā)育好的聲門。

　　因為大寶呼吸極端脆弱，一張一翕之間，那兩條白線間的縫隙仍然非常狹小，2.5mm（內(nèi)徑）氣管導(dǎo)管都顯得很粗大。

　　盡管林小北的插管動作很輕柔，但氣管導(dǎo)管的刺激還是引起了大寶的嗆咳反應(yīng)，他居然還有微弱的掙扎，小雞爪一樣的手握成了棗子般的小拳頭。

　　林小北輕輕用防過敏特殊膠布把氣管導(dǎo)管繞了一圈固定。

　　所有的動作都是輕柔的，大寶的皮膚太脆嫩了，僅僅用手輕輕托起下頜的接觸，他的面部就留下了兩片觸目驚心的紅印。

　　開始用簡易呼吸器給氧，林小北喊柳絮過來，指導(dǎo)她怎么捏皮球。對于她來說這是一次難得的體驗。

　　這么小的嬰兒，肺通氣量太小了，大約10ml左右。這是什么概念？一個小注射器推一下就就有5ml。

　　這種嬰兒肺沒發(fā)育完善，缺乏肺表面活性物質(zhì)，順應(yīng)性很小，稍微用點力就可能將肺泡撐破，力道過小又不容易把肺鼓起來。

　　新生兒簡易呼吸器球囊的容量是50ml，最好能壓下約1/6左右容積（8ml），平衡之間全靠醫(yī)生的手感。

　　氣道維持建立好之后，新生兒科醫(yī)生張維把聽診器聽診頭輕輕放在大寶的前胸壁，聽他的心肺部是否有明顯的病變。

　　雖然張維用的是直徑18mm（成人45－50mm，兒童30mm）的新生兒專用胸件，可是貼在大寶身上仍然顯得大而厚重。

　　那種視覺差就像一間小臥室擺放了一張巨大的床，不留其他可活動的空間；又像一塊豆腐上放置了一只超大砝碼，隨時會將大寶的胸壁給壓塌陷。

　　“還行，雙肺有呼吸音，心率估計100（新生兒正常心率是130左右）。”張維大約聆聽了一分多鐘之后下定論說。

　　助產(chǎn)士這時才有機(jī)會插進(jìn)來，替大寶減掉臍帶，消毒，結(jié)扎。

　　這樣大寶算是處理完畢。

　　林小北把他輕輕遞交給張維。他接過后放在嬰兒專用電子秤上，1.25Kg，比一條鰱魚還輕。

　　大寶剛被轉(zhuǎn)走（進(jìn)入新生兒科特護(hù)病房），小寶也恰如其分被李秀梅從黎夢霞的子宮里拿出來。

　　如果用“糟糕”來形容大寶的基本情況，那么小寶還需要加上兩個字“透頂”。

　　從性別上分辨小寶是個女孩。

　　黎夢霞這次試管嬰兒運氣還真不錯，龍鳳胎。

　　這也是試管嬰兒和正常體內(nèi)受精懷雙胞胎的差別體現(xiàn)（當(dāng)然不是絕對）。

　　一般來說，試管嬰兒的雙胞胎是多卵雙胎，每個胚胎組織都來自不同的受精卵。這樣的雙胞胎除了同時來自同一個母體，其他方面都有明顯的不同，比如性別，相貌，遺傳物質(zhì)，性格特征。

　　而體內(nèi)受精所懷的雙胞胎絕大多數(shù)是一卵雙胎，是受精卵著床過程中發(fā)生裂變產(chǎn)生了兩枚胚胎組織。這樣的雙胞胎才是真正的“孿生”，遺傳物質(zhì)完全相同，性別，相貌，性格，甚至連生活習(xí)慣和個人愛好都高度相似。

　　由于太小，小寶還看不出與大寶有何區(qū)別（性別除外）。他們共同的特點是早產(chǎn)兒的特有體征：很小，很丑，皮膚褶皺多并且深，全身胎毛多。

　　只是這兩個小寶寶更小，更丑，尤其是小寶。如果說大寶像一只小猩猩，那么小寶則像一只小獼猴。

　　有了大寶的“預(yù)防針”，柳絮竟然沒有表現(xiàn)出先前的那種恐慌，或許從心里上她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免疫力。

　　助產(chǎn)士從李秀梅手里接過小寶，就像托著一條被秋霜打過的茄子，沒有一點生命跡象。

　　匆匆吸凈口腔，她就迅速把小寶轉(zhuǎn)到林小北手里。

　　按照阿普加（Apgar）評分1分，微弱的心跳隨時都有可能驟停。

　　林小北立即指揮道：“準(zhǔn)備新生兒復(fù)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