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國務府,由丞相總領朝政。
旗下有治吏令,治戶令,御史令,上將軍各司其職,他們取代九卿,共同掌管秦國軍政大事。
從財政到監(jiān)察,從軍政到吏治,國務府大體的框架,才算是立起來了。
奉常主持各種典禮,行祭祀大事,可在宮中設立祭酒,取代奉常,專司這祭祀之事。
典客掌管外事,如今秦王行平衡積弱之策,外事無小事,一應事情由國務府商議,秦王欽定。
太仆掌馬政,馬政直接關系到秦軍,乃是大事,此后歸于上將軍之下,與軍政大事同等重要。
還有一個廷尉,掌管刑法司法,這是個重要的職位,相當于警察部和司法部的部長,暫時沒有合適的人,就先不提了。
左右庶長之職廢之,宗正執(zhí)掌秦國公族一應事宜。
以上的這些事情,秦王定下了,便由新任的治吏令一件一件地去做,從此之后,再無九卿,至于丞相的權力,也大不如之前。
秦國大權,盡歸于國務府,國務大臣由秦王欽定,可以說,盡皆歸于秦王。
等到戰(zhàn)事結束,樗里疾這個唯一的丞相,回來的時候,怕是咸陽都已經翻天了,或許讓他出去督糧,也是甘茂的計策之一了。
萬事已定,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見見司馬恒,看他能否勝任治吏令一職。
翌日,城下大軍還只是圍而不攻。
秦王昭告咸陽,左相甘茂對陣賊軍,戰(zhàn)死疆場,特令少府西乞翮,為左相發(fā)喪,封少良造。
至于甘茂的尸首,葬身火海,怕是早已成了灰燼,只得以衣冠代替其尸首。
做完這些,嬴蕩也抽出身來,去麒麟殿見司馬錯推薦的治吏令,司馬恒。
司馬錯,共有五子,可謂是人丁興旺,其長子是司馬恒,次子名為司馬驍,史書中,對于這司馬恒并無記載,倒是記載過這司馬驍。
秦始皇橫掃六合時,司馬驍也曾立下大功,后來隨蒙恬北拒匈奴,算是秦國在對陣匈奴的將軍里,頗有經驗的。
還有一個有意思的事情是,司馬恒的兒子,也就是司馬錯的孫子,名為司馬靳,曾任白起的副將。
能做到武安君的副將,必定是個厲害的人物了,后來白起被昭襄王賜死,這司馬靳也跟著被一起砍了頭,真是莫須有的罪名。
從這些就可得出,司馬錯這一門,自從他開始顯貴了,就一直沒有沒落過,一直到了三國時候,還有一個司馬懿自稱是司馬卬的子孫,其后又有了晉武帝,在這個時候,秦國的公族還能剩下幾個呢?
果然,司馬家族的命是最頑強的。
秦王正居于麒麟殿中。
麒麟殿空空蕩蕩,只有王一人。
燈火闌珊,王正坐于光明正大處。
在他的面前,有一張長案上,左邊堆放著書簡,右邊擺放著清亂劍。
“臣侍御史司馬恒,拜見大王!”
片刻間,司馬恒進來。
嬴蕩抬頭看去,真如司馬錯所說,其子蘇馬恒與他沒有一點兒相似之處。
司馬錯看上去就和一塊圓潤的玉一樣,而這司馬恒,就像是一塊棱棱角角石頭,冷冰冰的石頭。
或許是因為火光的照耀,他的面色略微有些蒼白,一張臉如同刀削一樣,立體感很強,眼神凌烈,下巴無須,這樣看去,似乎這個人顯得有些刻薄、有些刁鉆。
司馬錯能舉賢不避親,其子一定是有些能耐了,不然他也不會有這般舉動。
“起身,賜座!”
兩個小太監(jiān)自黑夜中出來,搬了一張長案,放在司馬恒跟前,又上了酒水,正好與王對飲。
要入王殿,必先棄履,司馬恒謝禮,席地而坐。
酒的度數不高,但越喝越是喜歡,這兩日,嬴蕩都到了不飲酒,睡不著的地步。
“謝大王!”
司馬恒端起酒爵,與王對飲了一杯。
“寡人今日召你前來,想必你已是清楚,對于這吏治一事,寡人想聽聽你的見解?”
從他進來,嬴蕩就一直在觀察。
司馬恒的一舉一動,頗有章法,對秦王俱是恭恭敬敬,不失半點禮儀,行事簡潔干練,沒有拖泥帶水之舉。
觀其行,知其人,看到這舉動,見他舉動,嬴蕩隱約有些期待了。
“秦國能強,強在變法,到了大王這里,早已沒有了魏國之脅,楚國之危,異族之困,義渠之擾,就只有一統(tǒng)天下和收歸大權念想。
如此,大王也需得變法,臣以為,治吏臺就是大王的變法之舉,眼下,秦國軍強,將強,民強,國強,法強,但唯有一弱也,吏治弱也,臣不多說,有季君之亂,足以言明。
這秦國,是大王的秦國,但非大王一人之秦國,大王再強,也需得強吏輔佐,臣以為,治吏臺,重在舉薦,重在考核,重在彈劾,有此三強,才能強吏治也!”
這其中一些話,嬴蕩和司馬錯已經有了交代,可當時只是隨口提點,看來司馬恒是悟到了許多,這一開場白,就足以勾起嬴蕩的好奇。
“寡人愿聞高見!”
兩人舉杯,又一爵下去。
“其一,重舉薦,意在開源,讓秦國,乃至整個天下的能臣,都歸于大王麾下,能臣治世,國富民強,庸臣治世,天下不安。
其二,重考核,在其位謀其政,考核之重,乃選才也,一曰德,二曰才,有德無才,毋能用,有才無德,亦不能用,政事不可廢,德行不能無,有德有才之人,才能不枉大王之恩。
其三,重彈劾,能臣上,庸才下,有德者居之,無德者退出,替大王整肅吏治,不讓我秦被昏吏誤國也,雖有御史臺,可御史臺行的是監(jiān)察百官,而這治吏臺,掌管秦吏,能行升任,也能行降級。”
好啊,說得是真好,都到了點子上了!
如今這局面,還不就是因為缺少了吏治,大權不能歸于秦王,才會有造反。
的確是頗有見地,治吏臺,重在選拔人才,考核人才,將合適的人,放到合適的位子上去,司馬恒這三點,都是點明了主旨。
不過,剛才所說這些,乃是紙上談兵而已,最重要的還是如何做,能不能做下去,有沒有決心,這才是看一個人的關鍵。
其實,他已經表現很不錯了,只是此事干系甚大,寡人總要多觀察一下。
治戶臺,是根據九卿職位而來,自古有之,權力也只是在治粟內史的基礎上大了些而已,選公輸楠那樣的儒生,懂得數理,能做事專心仔細,了解秦戶政事,不容易出差就可以了,但這治吏臺,可就不一樣了。
不僅是沒有一點兒前人之鑒,更是掌管著幾乎所有秦吏的調任,升遷,考核等重任,這一開府,直接就和舊貴族們對著來了,要是只懂得理論,沒有一定的手段,和一定的決心,這事情是根本做不成的。
“書上得來終覺淺,寡人要聽的,是你如何去做?”
嬴蕩剽竊了一句詩,裝了一次文化人。
“大王想聽真話,臣也樂于真話,臣敢問大王,楚國積弱,弱在何處?”
國家的建筑,上層是國力,中層是貴族,下層是民眾,若要國富和民強,那中間夾的貴族們,必不能太強,被貴族顛覆的王權,還少嗎?
秦武王舉鼎而薨,其本質上,就是一次秦國貴族的顛覆王權之舉。
楚國正是如此,中層貴族過于強大,導致朝綱不一,國力始終不強,楚王常被貴族左右,讓楚國政令不一,至于下層民眾,自然是苦不堪言,何談民富。
當今秦國,比之楚國,已然是好了許多。
商鞅變法的本質,其實就是將貴族所掌握的生產資料,進一步放到民眾手中,民眾脫離了貴族的封地,才能夠發(fā)展農業(yè),農業(yè)興旺,才能有更多的稅收,有更多人丁,國家才得以強大。
現在,嬴蕩覺得這些還遠遠不夠,他要的是一個徹頭徹尾、民富國強的秦國,這貴族們的生產資料,還要進一步的轉移,只有他們沒有了封地,才能讓嬴蕩安心。
司馬恒果然和司馬錯不一樣,他這鋒芒,可比他爹厲害多了,問的直接,說的也直接,就只差將削弱貴族,提在口中了。
這是個大事情,不能著急,須得一步一步地來。
嬴蕩的計劃,先用吏治,削弱秦國貴族的權勢,等他們沒了權勢,再剝奪他們的生產資料,沒了生產資料,那還想要發(fā)財怎么辦,鼓勵創(chuàng)新,重視商業(yè),就是去養(yǎng)豬養(yǎng)牛也都成,這盛世不就有基礎了。
“楚國積弱,弊在貴族,貴族在,則政令不統(tǒng)一,軍令不統(tǒng)一,庶民不統(tǒng)一,如此不一,楚人能為誰而戰(zhàn)。
寡人要的,并非秦國一國,而是這天下,這國并非是寡人一人的國,而是天下庶民的國,人人為國而戰(zhàn),為國而忠,再無貴族之弊,再無權臣之弊,秦人所至,盡是秦土,如此盛世,你可曾想過,你又可曾知道寡人的雄心?”
這一番話,嬴蕩是第一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