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現(xiàn)在討債的人都站旁邊看嗎?居然這么多看熱鬧的。
“哐當”的巨響,抬眼見沈亦云一腳踹翻了樓道堆放的雜物,粉塵撲面而來,我下意識凝神屏氣。
地上亂七八糟撒了一地的家具,扔的扔砸的砸,頗有一點破罐子破摔的趨勢。
“你鬧夠沒有?”他沖著門口的女人呵斥。
我嚇一哆嗦,看了眼周圍的人,他們都在竊竊私語。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能聽了幾耳朵他們的對話,家長里短的嘴碎。
原來不是討債。比我想的要復雜許多,記起以前老許和我說過如果能用錢解決的事兒也不算什么大事。
“我鬧?你挺有本事???”女人笑起來,“和你那個死鬼爸一個樣。不是他,不是為了你,你以為我還會住在這里嗎?你睜開狗眼看看清楚,這是什么破地方!”
女人不算瘦,臉色不比沈亦云好看到哪里去,臉色蠟黃,但仍然隱約能見當年風韻,年輕時應該是一個皮面不錯的女人。
“你有臉說為了我?你就不該讓我出生?!鄙蛞嘣普Z氣嘲諷起來,“只要我活著一天,你就別想活得安心?!?p> 女人抬手甩了一巴掌,一聲脆響,我料想她手都麻了。
沈亦云背對著我,我沒瞧見他臉上的諷刺——只見他緩慢拎起墻角的滅火器動作斯文的上下晃動,他一手除了鉛封又拔了插銷,我一瞬間臉白了白,“沈亦云!”
攔不住他已經(jīng)對著女人噴下去。他冷冷的看著女人那張臉,“你還是冷靜點好?!?p> 女人愣怔間,面上頭發(fā)上已經(jīng)全是干粉,她突兀的不堪忍受的尖叫起來,“啊——!”
我被這變故嚇到,早就把黃鈺交代我的情況不對就報警這事忘了。
我現(xiàn)在腦子亂七八糟的,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jīng)扔了手里紅彤彤的滅火器,又是“哐當”的巨響,我甚至覺得腳下的水泥地微微震顫。
“清醒點沒?”沈亦云聲音不高,但調(diào)子冷的驚人。
樓道里的人倒是膽子很大,他們不是第一天見到這個場景,見怪不怪的站在走廊另一邊冷眼看著。
女人嗆得摔坐在門口,又是哭鬧又是笑,場面滑稽失態(tài)?!吧蛞嘣颇憔尤桓疫@么對我。”
完了以后又開始笑,“你骨子里和你老子流著一樣的血?!?p> 沈亦云滿臉鐵青,眼眶通紅地瞪著她,他手掌還微微顫抖。
我看不到沈亦云的臉,只能聽見他聲音冷的可怕,“我也流著你的血呢,媽媽?!?p> 女人又笑,“是啊。”
她索性叉著腿坐在瓷磚上,臉上的白粉看著駭人,她一笑就隨著她的笑撲簌簌往下掉粉,“所以你就把人家肚子搞大都找到家里來了?”
“說了不是我。”沈亦云煩躁的又解釋一遍,最后他放棄了,像是有惡魔在他耳邊蠱惑他,于是他輕輕笑了一聲,“你怎么會信呢對吧。”
“你去死吧。”沈亦云聲音輕了一些,彎下腰想要去撿滅火器。我嚇得不輕,幾步竄過去一腳把滅火器踢了老遠,這東西沉,踢的我腳生疼,可憐的紅瓶子滾了一路一層一層的翻下樓梯,哐當哐當?shù)臍g快滾遠。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怕他沖動走過去“你在胡說什么?!?p> 我拽的死緊,隔著他薄薄一層的衣服我都能抓痛我自己的掌心,我沒來得及顧得上掌心尖銳的痛,緊緊盯著他眼睛,害怕他瘋起來連我都打……。
他這才注意到我,皺起眉來,“許七味。你怎么在這里?”
他反應很快,聲音冷了下來轉(zhuǎn)頭質(zhì)問樓道里的其他人,“誰給我哥打電話了?”
他不過16歲,樣子再狠再憤怒都只是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獅子。眼角通紅著瞪著這群人,一字一句又重復了一遍,“誰,給我哥打電話了?”
其他竊竊私語的人噤了聲,有膽大的回了他一句,“不給你哥打電話該怎么管的住你?無法無天了你。”
“就是啊,你看看你把你媽媽弄成什么樣了,真是不孝子,上輩子掘了墳了攤上你這么個鄰居?!庇袀€女人附和著說。
沈亦云笑了笑,眼角處有一個小小的傷口,紅艷艷的像給他點了個紅痣,一張臉漂亮的妖冶起來,他一眼掃過站在這里環(huán)胸看戲的所有人,才輕蔑又諷刺的開口,“你問問看你老公,他在我媽床上一夜幾次?這里的人,有多少爬過我媽的床?”
他聲音足夠清亮,足夠所有的人都聽到了。
“神經(jīng)病啊,瘋狗亂咬人一樣?!蹦腥四樕蛔儯浅馑f,“你和你媽一個貨色。估計你哥哥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怎么現(xiàn)在連個影子都沒有?!?p> 他手一揚甩開了我拽他袖子,大步走過去,揪住他的衣領(lǐng)來,“你是個什么東西?”
我第一次見他這樣,我見過他悶聲不吭打架,見過他專注咖啡拉花的樣子,給人感覺像是不會生氣,冷冷清清的男孩子,唯獨沒見過他這樣,渾身是刺的站在全世界的對立面,暴戾地想要在黑暗里撕開一個口子放些光進來。
其他人都散開來一片嘩然,有膽小的女人從樓道跑下去,一邊尖銳的叫,“打人了?!?p> 多嘴的那個人靠在門上,腿軟了不敢跑還要撐著強硬的說,“你有本事……”
沈亦云嘴角一彎,沒讓他把話說完,“你看我有沒有本事?!?p> 他的拳頭落在那個人身上的各個地方,我身后那個癱在地上滿臉是粉的女人哈哈哈的狂笑,沈亦云像是被魘住一般,他渾身戾氣,滿耳朵都是女人尖銳的笑,瘋了一樣的把人逼在角落打,那人已經(jīng)嚇傻了,連反抗也不會了,痛呼著哭爹喊娘的。
我看著這個場景,突然想起了多年前一樣的那個雨天,一個繃緊的中年男人的背影……
我沉默著,嘴角垮了下去,這種場景總是讓人腎上腺激素狂飆,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就好像許七味骨子里冷血的一面在復蘇,我輕而緩的一步一步走下樓梯蹲在可憐的紅罐子旁邊仔細看,已經(jīng)有些時間,上面厚厚的灰,還有被提起來時沈亦云的掌印。
過期的滅火器容易炸。
沈亦云會用滅火器,我猜他也有一點常識,所以他拿起來的時候心里跟明鏡一樣,他想死,賭了一把沒死。我也不想活,本身……我已經(jīng)借著我哥哥的命活到現(xiàn)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