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見過沈亦云許多次,總是各處掛彩,小孩梗著脖子的樣子特好笑,就好像身上不是傷是誰給他掛的勛章一樣。
但這小孩兒還挺在乎那張臉,不留疤就笑,你要是恐嚇他留疤他就苦了吧唧的一張臉。
“怕留疤還打架?”
他這么解釋,“吵架怕吵不過丟人?!?p> “那打架要是打不過呢?”
“除非我死?!?p> 小孩么,死不死的總掛在嘴邊。
后來才知道他的意思是說,除非到他死的那一刻,否則他永遠不會放棄反抗。
他那點小傷師兄看了來氣,他也不想觸這個霉頭,甘愿在隔間里搬把凳子鬼哭狼嚎的任我實驗。
“醫(yī)者仁心,你還有沒有心?。??”
“求求你做個人吧?!?p> ……
諸如此類話我聽了不少,真不是我心狠手辣,他就是普通清洗消毒也嚎,等到包扎這一步時再抬起頭總是眼尾嫣紅,像是受了欺負。
然后他瞪著我說不出話來,人長的冷冰冰的,眉眼都淡漠。偏偏這個時候,眼眶里蓄了淚,像個受氣包,瞪得風情萬種。
我覺得好奇,“你怎么打架的時候不怕疼?”
有幸見過幾次他打架,見過他打人也見過他被打,誰能想到人前打架又狠又兇不要命似的人,人后上個藥眼淚汪汪喊疼,還娘們兮兮不肯留疤。
我對他不肯留疤的執(zhí)著也十分好奇,用是給他用了最好的藥,但仍然想知道為什么,也沒問,還以為他是想留著那張臉找對象呢。
后來才從小孩口中扭扭捏捏知道他就是個顏狗。
這種連買草莓都要挑著好看的買的人不在臉上敷著面膜來見我已經(jīng)很邋遢了。
他身上傷都不重,是皮外傷,只有一次是斷了骨頭,還是那次見黃毛右手上打的死沉的石膏。黃鈺哼都懶得哼一聲,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多半都不過問。
要說奇怪,他居然從不問沈亦云身上傷怎么來的,為什么打架,顯得我都比他更好奇。
后來問過師兄,師兄輕描淡寫說了句,“他自己處理不了的事自己會來找我,貓撓他一下還要我從貓身上給他討回來嗎?”
言之有理的樣子。
師兄看起來對他不算關(guān)心,也有時會叮囑我不要手下留情讓他吃些痛,我總覺得他們倆的關(guān)系太別扭。
再后來有了黃毛那些事兒,他冰天雪地里那句【別管我了】,我還真許久沒見過他。
直到后來他沒忍住管我的閑事從咖啡店里追出來。
我沒想過我們?nèi)蘸髸猩罱?,但見面次?shù)肯定不會少,只要他還打架,只要我還在D市醫(yī)院實習。我還以為僅限于此了。
——
初六開始狂風暴雨,南方冬天很少下這樣的雨,今年天氣詭異的讓人心生質(zhì)疑。我隔著窗玻璃往外看,估摸著雪撐不到明天早上了。
外面突然劈下來一道閃電,像把天空撕了一道口子,與此同時我手機鈴大作,嚇得我一哆嗦,跟鬼片似的,看也沒看就來接通了電話。
“喂你好?”
“七味有空嗎?”
是師兄。
我真的很想說沒空,下雨天不想去醫(yī)院。我折中回答他,“怎么了?”
“我今天行程出變故了,還在A市回不去。你有空能幫我去看看沈亦云嗎?鄰居打電話跟我說他們家鬧得挺大?!?p> 我一懵,腦子不太靈光?!鞍??”
大概是前段時間在黃鈺眼皮子底下處理過小孩太多小傷小痛的,讓他誤以為我們私交還不錯。
閃電過后雨點噼里啪啦打下來,像迎面在我窗戶上撒了一把黃豆,黃鈺耳朵尖,一下就聽見了,“下雨了?”
他翻了天氣預(yù)報,D市大雨。他抱歉的和我說,“不好意思啊,我沒注意看天氣,下雨了就不要去了,我再問問鄰居?!?p> “沒關(guān)系?!蔽疫t疑著說,“我可以去的。地址發(fā)給我吧?”
“那就當我欠你個人情,回來請你吃飯?!?p> “…”又請吃飯。我現(xiàn)在巨討厭成年人之間動不動就請吃飯,頭皮一炸,我連連拒絕,“不用不用,明天放我假就好了?!?p> 我看了天氣預(yù)報,明天是晴天,正正好可以請范維吃飯,我都快惦記出心病來了。
他笑了出來,起初我還不明白他笑什么。后來才知道,許七味22歲的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成年人的飯局從來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句話重點哪里是請吃飯,重點是欠人情。
也許是那個時候許七味單純,才那么招人喜歡。
我看了眼手機上的地址,復(fù)制到百度地圖上去,嚯,跨了個區(qū)。
打車去的時候黃鈺給我發(fā)了消息,告訴我如果看起來情況不對就報警。
我只當他們倆欠了債,畢竟上次沈亦云也沒反駁我。
去了才知道哪有這么簡單,又撞上人家的家事。
我在矮小逼仄的電梯里等它晃去8樓,結(jié)果在2樓我就聽見上方有人咆哮。
我一哆嗦,直覺本能的認為這是8樓發(fā)出的聲音。
一個女人的尖叫聲。
我想起來有一年上網(wǎng)課的時候,老師和我們解釋他的樓上有個瘋女人,每天中午晚上都要扯著嗓子叫,讓我們見諒。
說實話我是一次沒在網(wǎng)課中聽見那個女人叫,但難免心生畏懼。如果我樓上住著這么一個人,我可能也要瘋了,那就兩排樓對著嚎。
這么想著我居然緊張的笑了出來??偹汶娞莸搅?樓,我還沒來得及松口氣。電梯門一開我就看見沈亦云的側(cè)臉。
他站在走廊上,臉上又添了新傷,鼻骨上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一張臉冷漠到了極致,他那樣冷白色的皮膚上一道口子看起來格外邪肆,嘴角勾著涼薄的笑,眼底像淬了一層冰。他渾身微微顫抖著,又氣又惱的模樣。
他沒朝我看,只當是吵的不耐煩了的住戶上來看熱鬧。
師兄也沒和我講過具體的事情,只說是鄰居發(fā)現(xiàn)他們又鬧的厲害。
樓道里果然塞了不少人,陰暗逼仄地讓人不適。他沒看我,其他人都看了我一眼,他們發(fā)現(xiàn)我眼生,就又多看了我?guī)籽?。我不自在的捏緊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