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戲欲開鑼棋先布
天上,日頭熱似爐,地上,心情急似火。
那一顛一顛的官轎行在街上,速度快似欲飛,惹得周圍惶恐避開的行人,看得一陣吃驚。
偏生,里面一催促聲音,還火急火燎,不耐煩。
“快些,快些,恁地慢成這樣,誤本官性命!”
轎夫聽這嚴重的話,嚇得腿腳酸軟,卻硬是不敢泄了這口氣,雙腳只快得似風火輪。
轎子里,一手撩簾子,一眼丈量著路程,何知縣滿心焦急,只恨不得自己學了武人的架勢,騎個馬,奔去才好!
此刻的何知縣,可說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話說,他本來坐在縣衙是在等消息。
他那未來東床,十一歲的神童秀才,九年前,可說是浦溪縣甚至整個江州都轟動的奇才,自家地里長出塊寶貝來,未免遭人惦記,他便立刻去祁家定了兒女親事。
但,偏生,氣就氣在,這州試三年一考,他這東床就三年一病!
百姓眾說紛紜,再者文人相輕,口誅筆伐,漸漸,江郎才盡之言多有之,或憑運氣、或營私舞弊之諷刺亦傳之不絕。
不管如何,這些話,著實讓自己這未來老丈人面上無光!但為官十數年,這祁辰有沒有真本事,自己還能看不出?
分明是才學滿腹,人中龍鳳之輩,卻次次避考,惹得滿城風風雨雨!
眼看今年秋闈將近,一是為壓制何鸞兒四處折騰的心,二是能名正言順以老丈人的身份,令祁辰考出一份功名來,他昨日便親自設宴,請了祁默瓊和祁辰,想令兩家早日完婚。
于普通百姓而言,為官如他,哪里不是高高在上,只是,每每對上祁默瓊,便覺自慚形穢。
遙想當年,自己亦是十年寒窗苦讀,金榜題名,天子殿,瓊林宴,也曾赴過,卻不敵祁默瓊那一身灑然若仙,清姿雋骨。
當然,此刻提這糟心事的目的,是與這等無欲無求的仙人說話,最是好辦,他提起兒女之事,祁默瓊不會反對。
但,惱就惱在,何鸞兒那死丫頭愛折騰,非提起外面的風風雨雨,稱祁辰徒有虛名,江郎才盡,配不上她,要他去春風樓文戰(zhàn)學子,贏得滿堂彩,那才肯嫁。
提起春風樓,他年輕時,也曾去干過才子佳人的風韻事,只是,后來知了浦溪縣后,為了表現(xiàn)出勤政愛民的形象,便歇了那心思。
因此,十數年沒去過的春風樓,或多或少淡出他的視線,隱約聽見過春風樓早已今非昔比,罪魁禍首就是自家這何鸞兒,他倒是制止過幾次,但何鸞兒那尿性是越壓竄越高,比起欺壓百姓,毀他政績來說,春風樓一事,倒顯得小打小鬧。
畢竟,春風樓是有錢人去的地,就算換了芯子,平民百姓哪里得知,只以為,還是當年那書生墨客,文采聚集的風雅地。
所以,昨日聽見何鸞兒去春風樓,他倒不是氣她去了春風樓,而是氣何鸞兒肯定在春風樓不知羞恥!
今日祁辰與何鸞兒去春風樓,他心里是十分愿意的,往日的春風樓,尚且無人能才勝祁辰,如今的春風樓,無疑是讓祁辰為他長臉的好地方!
他一上午內心激動,等著未來東床在春風樓和書生學子較量一番,得個頭籌,讓他面上風光一把。
卻沒想到,一口鍋砸得他頭昏眼花,險些魂飛魄散!
說實話,最開始聽到這急報,其實他真沒反應過來。
因為這消息,分開聽,他尚且聽不懂,合起來聽,他簡直莫名其妙!
第一,他敢問,就浦溪縣這么個芝麻大點的地兒,漕幫那是腦子有多不正常,才會屯這么多死士在這兒?
第二,再敢問,平南侯世子在春風樓遇刺?平南侯世子什么時候來浦溪縣了?這時候來,是為了一月災糧一事,奉皇命而來?那么自己浦溪縣這父母官,為什么毫不知情?知情的時候,就直接告訴自己準備倒霉了?
第三,最讓他氣得靈魂出竅的一點,自周王之亂后,無人可控的漕幫本就與朝庭關系微妙,而聽聞圣上欲查災糧一事,漕幫內部早已嚴陣以待,恪守幫規(guī),就怕朝廷來尋釁!
所以,這種情況下,漕幫要是遇見平南侯世子,不躲就是天大的怪事,哪里還能做出刺殺這種狗屎一樣的事情!
但是,來人稟報說,人證,物證具在,硬是連抵賴的機會都沒有!
這就讓他腦子混沌,腿腳發(fā)軟了……
“大人小心!”一聲驚呼炸開。
旁側一轎夫見他差點絆倒在抬桿上,眼疾手快,趕忙攙扶住他。
他低頭,掃了眼自己的狼狽樣,心思這才回神,站好,煩躁望了眼春風樓牌匾,一甩袖,走了進去。
“大人來的不巧,兩位世子正下棋,我?guī)先?,通傳一聲?!币缓谝率绦l(wèi)見他進來,笑走上前道。
何知縣本還思忖上去如何應對,突然聽這話,心中有些不祥,看向那侍衛(wèi):“敢問官爺,不知哪兩位世子?”
那熱情黑衣侍衛(wèi)也不瞞他,笑道:“大人還不知?也沒誰,便只有平南侯世子,慕國公世子及殿前司都指揮使,此刻都在房里了。”
“平南侯世子,慕國公世子,殿前司都指揮使,都,都在房里,那,那怎的,我沒收到消……”
“哎,大人,小心!”
“咚!”
何知縣覺得自己走路已經在飄了,結果,“咚”一聲,很不幸,直接撞上了堂內那大紅漆柱上。
那侍衛(wèi)不知怎的,出手晚了一步,只來得及扶住何知縣要倒下的身體,驚撫道:“大人,三位貴人都在,您可別沒進去,就失了禮數了?!?p> 何知縣扶正了頭頂撞歪的官帽,狼狽稱謝:“多謝官爺提醒,只是突然得知三位貴人來我這浦溪縣,實在驚喜過望,驚喜過望!”
那侍衛(wèi)見他沒事,便松了手,在前引路,緩緩道:“大人這浦溪縣雖小,但三位貴人皇命在身,哪里能不來,這次本來只是玨世子好好在春風樓喝個酒,沒成想漕幫之人竟膽大包天來行刺,好在只死傷了一些百姓,玨世子倒無大礙,只是淵世子和殿帥聽聞消息趕來,卻是大怒……”侍衛(wèi)說到這兒,深深無奈嘆息一聲。
這嘆息,成功讓走在他后面的何知縣身子抖了三抖,慌忙伸手擦了擦額頭冷汗。
淵世子,殿帥大怒……此番去,他焉有命在?
而說話的功夫,兩人已經來到二樓,那侍衛(wèi)笑囑咐道:“這上頭神仙動了怒,我這等凡人就不多說了,大人,進去之后,仔細體會,好生說話才是?!闭f著,他笑的越發(fā)體貼和擔憂。
“是,是,是?!庇鲜绦l(wèi)那滿懷深意的眼神,何知縣只覺得眼角抽搐,腦子止不住開始浮想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