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書生行舟美人濕
粼粼河水,漾漾碧波。
一襲淺色藍袍著身,輕柔河風(fēng)吹動著公子肩頭墨發(fā),他卻低頭不顧,睫微垂,望著河面一動不動
此處,位于浦溪河道分支上游,屬城西云安寺后山附近,因佛門清靜地,少有香客來此叨擾。故而,此處山色如畫,綿延繁花,千番如錦,麗色醉人。
面對此等盛景,只可惜來的是這樣一個無暇欣賞的公子。
烏篷船上,公子一直望著靜靜的湖面,旁邊撐著一根細(xì)長魚竿,仿若在垂釣,但水下卻是白勾,一點魚餌也無。
突然,公子睫微顫,眉梢動了動,隨即眸深細(xì)盯著河面某處。
只見河面漾起微弱漣漪,漸漸的,水面冒出的氣泡越來越大。
倏地,一道破水聲,嘩啦啦水珠四濺之下,一青衣身影掠過湖光山色,令人驚艷,跳入船中。
此“魚”面色慘白,卻模樣賽天仙,身段婀娜,曲線曼妙,濕漉漉的青薄衣衫貼著那前凸后翹的身軀,輕瞥一眼,便能勾得血氣方剛的男兒臉紅心跳。
但,這位公子顯然不怎么血氣方剛,看著這幅難得的誘人春色,臉上一如既然平靜。
甚至看著“魚”之跳船的詭異場景,也完全是意料之中的模樣。
而那“魚”跳上來后,也不是個善茬,電光火石之間,抄起手中一片薄刃抵在公子脖頸上。
祁辰靜坐船中,不動,垂睫,瞥了眼威脅自己的薄刃,眉不由微蹙,率先開了口道:“別動?!?p> 慕清顏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只咬牙,憑借毅力撐著上了這船,制服住這“船夫”,卻不曾想,自己準(zhǔn)備開口威脅的話,卻被這“船夫”搶了先。
“你……”體力嚴(yán)重透支,她暈沉沉望著“船夫”俊美容顏,眼睛瞇了瞇,只覺這人有些熟悉,腦子卻反應(yīng)不過來。
祁辰看她暈乎成這個模樣,眉皺得越來越深,抬手,一把掌住脖頸上那只顫抖的柔滑嫩手:“你身上本就有傷,如今刀亦拿不穩(wěn),再不小心傷了手,我豈不又要多操勞一處?”
慕清顏:“……?!”直愣愣,又迷糊的望著祁辰一本正經(jīng)擔(dān)憂他自己的臉。
囁嚅了下唇畔,她“混蛋”二字來不及說出,手下薄刃真不穩(wěn)一抖,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祁辰低頭看著這濕漉漉淌著血的美人,揉了揉眉心,嘆息一聲,將船停泊河岸,脫下衣服將她渾身血跡包裹起來,抱了上岸。
……
悄靜室內(nèi),一檀木矮幾上,置一棋盤,容玨與慕璟淵相對而坐,正安靜下棋。
一旁,侍立幾個黑衣夜衛(wèi),坐著一個賀瀮,還跪著一個浦溪知縣。
眾人都聚精會神關(guān)注著棋局,仿佛所有人都忘了地上跪著的何知縣,從進來行了禮,就沒了下文。
何知縣心里亂如麻,頭頂只有棋子落盤聲,聲聲清脆,在毫無人聲的房內(nèi),壓得他呼吸沉重?zé)o比。
腿腳酸軟,這種心力交瘁之下,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快要崩潰。
腦子昏沉之中,頭頂炸開一道涼淡之聲:“何知縣?!?p> 何知縣一個激靈,叩首:“下官在?!?p> 容玨放下一子,從棋盤轉(zhuǎn)過頭來看他,看他跪地之身一直在不斷顫抖,眸一閃,微微一笑:“不必如此驚慌,我來浦溪縣,事先沒向你說一聲,如今出了事,找上你,是我不對。”
這語氣雖淡然隨和,但這開口比沒開口還嚇人,何知縣當(dāng)場臉色慘白:“下官不敢!”
容玨眼一垂,指尖摩挲著欲落之子,緩緩低沉之聲,悠悠敲在何知縣心頭:“你且先放下心,我來浦溪縣見了幾處熱鬧地,你治理得不錯。難怪你年年政績皆優(yōu),一時倒忘了,你是何年知的浦溪縣事?”
何知縣一頭霧水,心思轉(zhuǎn)了轉(zhuǎn)也不明白這話深意,只得誠實答道:“下官不才,裕德九年,五甲同進士出身,做了個八品京官,知浦溪縣事,如今十六年有余?!?p> “哦?”這話讓容玨潤珠之聲蒙幾分晦暗,偏頭,看他一眼:“昨日見那城東碼頭漕船數(shù)多達四十余艘,是江州其他中縣的數(shù)倍,問了人得知漕幫于十六年前開始陸續(xù)加船,才能得如今之壯勢,如此說來,正是何大人你上任不久之后。”
語氣雖輕,但這個驚雷,一不留神絕對能砸死人!
要知道,朝堂與漕幫關(guān)系微妙二十余載,絕對稱不上好!
何知縣嚇得個魂飛魄散,連連叩頭,額觸在地上,一顆顆汗珠子飛濺:“下官冤枉!下官與漕幫絕對清白,為官十?dāng)?shù)年一直……”
他還想繼續(xù)辯言,容玨卻沒了聽的興致,“啪”的落下一子,擰眉,朝門外喚道:“把方才那刺殺頭目帶進來,給何知縣瞧瞧?!?p> 他聲音幾分不耐誰都聽得出,這讓何知縣額頭豆大汗珠滾滾落,心神慌亂間,腦子轉(zhuǎn)動飛快,想著應(yīng)對之策。
“是?!蹦情T外侍衛(wèi)也嚇得一抖,連忙應(yīng)和。
接著,門外很快押著一個五花大綁的狼狽漢子進來,壓著跪在何知縣身旁,而此人,正是倒霉的石虎。
何知縣方才被容玨態(tài)度嚇住,本就被一門心思想脫罪,再加上被漕幫莫名其妙連累,此刻認(rèn)出漕幫那石虎,靈光一閃,心中毒辣冒出口:“大膽漕幫亂賊,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刺殺世子,你眼里還有沒有王法!”
這一義正詞嚴(yán)的架勢,就差一塊驚堂木,直接升堂判罪了!
石虎被罵了個懵,他不傻,這何知縣此刻明擺著要劃清界限,心里也火起來:“何知縣,做人要張皮臉不要?為了讓你答應(yīng)支持漕幫商運,你一年吃了我漕幫多少供奉!”
這話私下說都算難聽,此刻當(dāng)著容玨等人的面,簡直誅心!
何知縣被這話驚得滿頭大汗,心中大罵這鳥廝嘴污,又想起此時何地來。
他慌忙轉(zhuǎn)過頭,連連向容玨叩頭表忠心:“世子明鑒,莫聽信了此歹人胡言,下官自知浦溪縣來,日日勤政,夜夜憂民,奈何浦溪縣民生艱難,土地貧瘠,官路崎嶇,唯浦溪河道之商業(yè)有幾許生機,下官鼓動浦溪商賈支持漕運,只望此舉能安民富民,絕無他心!”
石虎聽得咬牙切齒,這狗官真他娘會編,分明拿了漕幫分紅才干的事,卻說成自己為了安民富民!
何知縣卻已下定決心表態(tài),見容玨不語,他更加賣力道:“稟世子,下官對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鑒,世子奉皇命而來,卻遭這漕幫賊子刺殺,顯然是漕幫包藏謀逆禍心,下官怎會與那等謀逆之幫有什么關(guān)系!”
他這擲地有聲話落,在屋內(nèi)震蕩,清晰傳至門外,讓欲通傳的侍衛(wèi)頗為尷尬,半晌,才道。
“稟世子,漕幫懷先生來了?!?p> “傳?!?p> “是?!?p> 何知縣一懵,面上幾絲尷尬閃過,沒料到話剛說出口,正主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