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更鼓穿透雨幕,溫璋的皂靴踏碎裴氏祖宅的寂靜。
我望著門楣上殘存的獬豸浮雕,想起《兩京新記》載此獸“性忠,見斗則觸不直“。
紅芷捧著《開元占經(jīng)》殘卷緊隨其后,發(fā)髻間銀簪的龜茲紋在燈籠下泛著冷光。
“搜!“溫璋揮動敕令,武侯撞開祠堂銅鎖。塵霧散盡時,半具渾天儀赫然現(xiàn)于供案,赤道環(huán)上“大中三年制“的銘文讓眾人屏息——這正是武宗滅佛后禁絕的儀象。
紅芷突然踉蹌,袖中滑落的算籌正指向畢宿星官方位。
我撫過渾天儀裂痕,玉鐲突現(xiàn)灼痛。記憶涌現(xiàn):同昌公主及笄禮上,司天監(jiān)正用此儀測算吉時,晷針陰影恰籠罩“鬼宿“——史載公主薨逝前月,彗星正是犯鬼宿。
辰時的日光照透祠堂梁塵,溫璋命人拓印渾天儀銘文。
我蘸著晨露在《大衍歷》殘頁演算,發(fā)現(xiàn)大中三年的月離表竟與現(xiàn)行歷法偏差三日。
紅芷“不慎“打翻墨汁,暈染處顯出水印——正是大明宮紫宸殿修繕圖紙。
“此物當(dāng)入證庫?!皽罔芭e起刻著畢宿星圖的銅晷,邊緣粟特文讓我頓時心驚。
這是昭武九姓的密記,載于敦煌文書S.367,意指“熒惑守心“。
我佯裝絆倒,袖中玉鐲擦過晷面,星圖驟然移位,直指咸通三年四月初八。
午時三刻,裴氏突率家僧阻撓。
紅芷的蹀躞帶被扯落,銅符滾入渾天儀基座。
機(jī)括聲響,暗格彈出泛黃脈案——“宣宗大中十三年七月丙子,服金丹暴崩“。
我瞥見診籍鈐印,竟是同昌公主的鳳紋金印。
暮鼓聲中,溫璋的勘驗簿已錄七卷。魚小玄在偏廳摹拓星圖,忽見玉鐲螭紋與渾天儀赤道環(huán)重疊。她按《緝古算經(jīng)》推演,驚覺現(xiàn)行歷法被人為延后三日——恰是裴氏漕船避開浙東水師巡查的周期。
“夫人請看?!凹t芷呈上紫宸殿梁木樣本,年輪間嵌著龜茲銅屑。
我用銀簪輕刮,碎屑竟與渾天儀殘件同源。
我忽覺窒息,哮喘發(fā)作時玉鐲擦過燭臺,銅綠剝落處顯現(xiàn)金色星圖——二十八宿方位與今夜星象完全錯位。
子夜驚雷炸響,驛馬嘶鳴破空。
溫璋拆開八百里加急,浙東觀察使王式的密報飄落:“四月庚寅,裘甫持《改正歷書》稱帝“。
我拾起密函,咸通三年四月初八的朱批旁,渾天儀投影正籠罩“畢月烏“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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