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曾試圖將高中時光遇到的朋友穿插于那些歲月的平靜敘述中,卻發(fā)現(xiàn)無論何種場景都不算完整。那么便索性用他們來抒寫一個篇幅。算得上緬懷,也并未褻瀆。
在我漫長的求索道路上一共有六位‘兄弟’陪伴,他們就如同黑夜之中的星辰光芒在我無助的時候給我力量,我們一起失望,一起哭泣,也曾一起彼此嫌棄,吵架,對立。我們都望著彼此的面孔笑過承諾過,無言過。
我們曾一起并排站在班級門口被整個年級師生圍觀,我們一起抽過一包煙。喝過一瓶酒,憧憬著一起攜手創(chuàng)造一個偉大的夢想,也在回憶著同樣難言的過往。
我們都未曾離開過。卻在不知不覺間變得陌生。
但不可否認(rèn),他們在我生命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華麗篇章。
高一開學(xué)的前一天,我是最后一個踏進教室的學(xué)生,五十余人的課桌上幾近人滿為患,僅有的幾個空位并未給我太多的選擇空間。所有人目光望向我的剎那,我感覺好似空氣都在凝固。
“你好,這兒有人么?”我對著第一排的一位長相清秀的男生問道。他穿著一身花白相間的毛衫,一頭濃密的頭發(fā),帶著一副眼睛,四方臉,笑瞇瞇的神情讓人生不起惡感。明亮的眸子很能讓人感到信任。
他叫口盼龍。是我認(rèn)識的第一位“兄弟”。
我們的故事并不如其余人那么俗套的出現(xiàn)在日常攀談,而是在一場莫名其妙甚至不算始末的事端之中開始,延伸向了未知的以后。
新環(huán)境未及一周,都已各自熟悉,他擅長古詩詞賦的名氣開始在同學(xué)之間蔓延,許是我心高氣傲,并不為意。直到一天,他遞給我一張白紙,上面寫著一首七言律詩。大意如何已然忘卻。
尚記得年少輕狂的不服輸,果斷提筆回詩一首。同樣記不得何種說辭。只知道他有些作假的驚嘆。那神情與我看到他的詩作之時一模一樣。
而后,無論他的名聲傳到哪里,我的名聲也必將伴隨而至。四班雙子座的口號不脛而走。我雖低調(diào)不愿多說,但也并未否認(rèn)。那些即便是虛偽附和的贊譽讓我得到了無法言述的虛榮。且頗為享受安之為然。
如今看來,唯有颯然一笑。
在家中書箱的最下面,至今還能找到高中三年時光中與他對詩遺留,足有數(shù)十篇章。以如今眼光去看,自是漏洞百出不能直視。但不可否認(rèn)那是我們建起友誼的紐帶。
他不僅是同學(xué),更是室友,故而我們同樣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于璇的蠱惑。也正因為此,三年之后當(dāng)我離開甘肅前往福建,他則前往蘭州一家三本。也許他與我一樣,都沒有一個回頭的借口。
七年后當(dāng)我還在祖國大江南北跋山涉水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蘭州定居買房,算得上年少有為。這在同齡人中已是佼佼,是我極為佩服的一位了。
只不過,大學(xué)之后,我們之間的交流便淡薄了太多。
聽說他去修佛,這倒附和他的一貫作風(fēng)。因為同處一鎮(zhèn),逢年過節(jié)若是回家還能去上一趟,卻總是找不到那種親近交心之感。朦朦朧朧如若隔著一道鴻溝。
第二位,同樣是同處一鎮(zhèn)的少年,叫魏小強。開學(xué)第一天他就坐在口的旁邊,故而也算是最早認(rèn)識的人了。
他一向沉默寡言不善言辭,但不得不承認(rèn)他足夠聰明,聽說他是之前是我們鎮(zhèn)高中高三級前十。在五百人中能夠排進前十,算是頗有實力的角色了。
但他最大的缺點,是不知如何選擇,或者他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這也是鑄就他前半生敗筆最大的所在。
更多時候他并不愿意去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自然也并不太清楚到底什么是對什么是錯。當(dāng)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網(wǎng)咖通宵不歸的時候他也選擇了跟來。也許他的理由只是怕黑。也正因為此,我與他的關(guān)系最好。因為他覺得我做出決定的時間是最短的。
我閱讀網(wǎng)文的習(xí)慣便是他給我的。那個網(wǎng)文興起的時代里幾近所有有名氣的網(wǎng)文都在他大拇指間一一劃過。
三年后,他去了天津一家三本院校學(xué)習(xí)計算機,又三年后成為了一個時下最吃香的程序員。我畢業(yè)后曾前往上??催^他一眼,本以為三四年的時光足以讓他改變些許,但走進屋子的一剎卻是難言絕望。
與他朋友一起合租的的兩室一廳約有四十平,自門口至臥室沒有幾步可以完全無障礙踏足,地面上擺滿了脫下來未換洗的鞋襪,褲子,還有三四個已經(jīng)滿出來的垃圾桶擺在門口,客廳茶幾上是一堆外賣餐盒還有塑料袋,日常用品。窗臺上灰塵飛揚足有半厘米多厚。打開門的瞬間,鞋臭與垃圾堆積發(fā)酵的惡臭撲鼻而來,讓人作嘔。
那一晚,我對他破口大巴足有半個小時,就在樓道凌厲的風(fēng)雨之中。他沉默著低著頭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言不發(fā)。直到最后懇求一般的語氣說道:外面冷,你進去吧,別感冒了。
幾天后我離開上海,他給我買了很多水果與飲料叮囑我路上注意安全。那時那景,再難有一言。
郭曉峰是我們本縣的另一位曾經(jīng)的“天才學(xué)生”。有著一米八二的身高。比女生還要白皙的肌膚,壯碩的身軀,還有不太標(biāo)準(zhǔn)略帶些家鄉(xiāng)口音的普通話總是讓人記憶猶新。
與他認(rèn)識已是一月之后。那時他與于璇已經(jīng)走得很近了。
而原因則只是因為那一款游戲,在我的記憶之中,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熱衷于游戲而不喜學(xué)習(xí)的人。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們得以認(rèn)識。
我至今都相信,那個游戲是我們之間唯一的紐帶,所以當(dāng)后來很多人不愿再去觸碰的時候我便知道,我們的友誼之路開始越走越窄。
他算得上是被于璇坑的最慘的一個,最后于璇離開的那月,前前后后從他那里借走的錢足有一千多些,相當(dāng)于我兩個月的生活費用。
高中畢業(yè),他去了帝都北京,在那個人人向往的城市中拼搏著自己的夢想。畢業(yè)之后的那一年,遇到了一個于他而言是真正人生貴人的老板,手把手去教他業(yè)務(wù),思維和在這個社會為人處世的方式。
跟隨著這樣的一位老板,想不成功都難。
高中時期很多記憶極為深刻,因為各種光怪陸離的原因。但總有一些不會隨時間流動而消散。比如下面這件我會永遠記著的事情:
那是高二國慶,學(xué)校放假,宿舍關(guān)門我們所有人都要回家。但距離家中足有近百公里,而我身無分文。求助于舍友,每一個人給我的都是一個無奈的聳肩。
借錢無望之后的我獨坐一邊猶豫著要不要打給爸爸,也在盤算著如何在宿舍關(guān)門后找到回家的路費。
“喂,阿旺,你有二十塊嘛,借我!就是除去路費多余的,不影響你回家的那種,有嗎?”宿舍眾人零零落落,走的僅有寥寥四人。他的聲音格外清晰。
“你要干嘛?”
“你有嗎?有的話先借我,我下周來的時候還你!”這是他一貫的語氣,平和聽不到情緒。
那被叫做旺哥的人停留數(shù)秒而后給了他二十。然后注視著他將這二十塊放在我的手上。
“給,小文!”突如其來的落差讓我猝不及防,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兩人。
“我們先走了,你走的時候記得把門鎖好。”這是他們結(jié)伴走時的最后一句話。回蕩在整個空曠的宿舍樓里。
二十塊,讓我余生都記住了這個他的名字——李信。
那一天,年少的我在心中發(fā)誓:這個人我要用一輩子的命去報答,滴水之恩,涌泉以報。
他是我們幾人之中唯一一個一次性考上一本的人,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成功就職于央企。算是完美。
那個被稱之為旺哥的人,是我們七人之中的另一個,農(nóng)家出身,有著虬實的肌肉帥氣的臉龐,第一次高考失利之后復(fù)讀,第二年就讀于985,畢業(yè)之后同樣就職于央企。
也是那個后來問我我們之間的情誼還能走多遠的人。
我們幾乎很少說話,李信時常問我我兩怎么了,我笑回他:我們?nèi)^不合。
這是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
最后一個,是叫沈堅。是我認(rèn)識最晚的一個了。以我如今的家境條件和眼光來看他依舊算得上一個地地道道的富二代。
一米八的身高,打籃球出身,有著讓人永遠無法生氣的性格,笑起來的時候兩邊有著酒窩,煞是可愛。
他對于所有新興的事物有著非同一般的洞察力和學(xué)習(xí)力。也正是因為這樣,成為我們之中少有的名副其實的游戲高手。
那些我沒有見過甚至不相信存在的新興事物與科技他總能娓娓道來,但眼中并無鄙夷。這是我與他關(guān)系最好的原因之一。
但他有著最致命的缺點,不愿去讀書,古今中外無論名著漫談雜記,亦或巨匠之作歷史地理無一喜愛,2015年春節(jié)我回家與他小聚,特意去書店買了魯迅全集。直至2018年我去他家中做客還尚未開封。
哭笑不得的同時也讓我開始思索,我于他到底該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
高中畢業(yè),他去了西安一家三本,好運的是尚未等他畢業(yè)學(xué)校從三本升成二本,他則順其自然的拿到學(xué)士學(xué)位。而后從事環(huán)評編制工作。
畢業(yè)之后的很多年,我與他之間的聯(lián)系最多,關(guān)系也最為密切。甚至我能從他周末與我說第一句話便知道他在哪里,做著什么,吃的外賣還是火鍋。
他常笑話我,是一個行走在祖國大地上被旅行耽誤的好廚子。我則回敬他一句中指。
在他面前,我們彼此都心照不宣,永遠不會有決裂尷尬的存在。
這就是我們!
在高中三年最大的收獲,便是收獲了這樣的六個人,六個在未來一起走過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人。
而這,都要歸于于璇。
如果沒有他,也許我們不會相遇,即便相遇,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很多年后當(dāng)我站在上海東方明珠塔上與魏小強一起俯瞰外灘繁華的時候。莫名想起他時心中涌現(xiàn)的居然不再有恨意?;蛘哂?,只是沒有之前那么強烈。
反而,有一種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