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云何而逢

五十章

云何而逢 北地齋 4017 2020-02-17 19:13:53

  “是這樣的,以前孤家寡人還好,現(xiàn)在有了微眀,雖嘴上說是買的丫頭,但我壓根沒這樣想過,就覺得孩子挺有骨氣,心里喜歡,沒考慮忙起來,隨便出航就耽擱十來天。是沖動,但也挺好,有微眀陪我總算能吃口熱飯熱酒,只是這一走,身邊沒個人,朋友皆是糙漢,怕她遇上啥難事,想麻煩你們幫忙照應(yīng)下?!濒蒙酵け砬橥殡y。

  “裘叔,我能照顧好自己。”微眀晃晃他手臂。

  “那是你覺得?!濒蒙酵っ齺y七八糟的圓髻:“你還小呢?!?p>  張楓趕緊要應(yīng)下,秋云先一步開口:“照應(yīng)肯定沒問題。我倒有個不情之請,干脆您出航這些日子,微眀就和我們同吃同住,正好我店里人手始終不夠,微眀雖小,傳話跑腿還是可以的,裘大哥放心,工錢我照給?!?p>  裘山亭一笑:“小掌柜見外?!比フ髟兾⒈b意見:“你覺著呢,愿意跟姐姐們一道嗎?”

  微眀小心翼翼看眼秋云:“裘叔做主?!?p>  “我說過啥?!濒蒙酵[正她身子:“除了生死,自己的事兒自己決定?!?p>  他低頭想了會兒道:“我怕打碎盤子。”

  “打碎盤子扣工錢便是?!鼻镌菩?。

  張楓拉秋云一把,摟微眀在懷里寬慰道:“別聽姐姐胡說,沒人扣你工錢,打碎買便是?!边@小女孩兒怯懦的模樣著實太招人疼。

  微眀在張楓懷里點點頭。

  裘山亭感激秋云替他解決個大麻煩,點了大桌子菜,秋云反而免單為他踐行,弄得他心里感動的不行,覺得有人關(guān)懷也是件挺熱乎的事兒。

  他暗中去瞧在柜臺后為微眀整理紐扣的張楓,又見她發(fā)間空空,酒杯在嘴邊盤旋,也不知道漣安有啥好看的首飾沒。

  過了幾日,裘山亭送來微明,一大一小在門口依依惜別,弄得裘山亭差點落淚,連呼把微眀抱開,偷偷溜走。

  裘山亭身影剛消失,微眀從張楓懷中滑下,懷抱包袱,雙目警惕的看著秋云:“我住哪兒?”

  “你想住哪兒?”秋云反問。

  “聽你安排。”圓嘟嘟的臉一本正經(jīng)的板著。

  “那何必問。”這孩子和候逢道一樣也是副欠扁樣。

  “好啦,好啦。”張楓從旁打圓場,覺得秋云不該和小孩子說話這么嚴肅,想牽微眀去下去。

  他卻甩手不愿:“我要和她待在一起?!彼盖镌啤?p>  張楓愣住,感覺這娃咋變了個人。

  秋云勸張楓:“估計是難受和裘大哥分開,我哄哄她。姑姑,忙去吧?!睆垪鞣讲呕貜N房。

  秋云繼續(xù)勾頭算賬,微眀抬條凳放她旁邊,站上去,下巴隔在柜臺邊。

  “你算錯了?!蔽⒈b看著看著突然指正她。

  “我故意的。”秋云斜他眼:“聽說你很聰慧,考考你?!?p>  “錯了就是錯了,沒有故意?!毙舆€挺不服氣,不耐煩扯扯袖口上的花:“況且,也輪不到你考我?!?p>  “那誰能考你?”

  “斷然只有先生?!蔽⒈b低聲道。

  “好吧?!鼻镌葡牒蚍甑牢叶寄苋滔?,能忍不下你:“那便謝謝你?!?p>  “姐!”江一流從外邊進來喊道:“呂姑娘來了?!?p>  “秋云。”呂嬌推開江一流迫不及待的朝秋云撲去:“和你說件好事兒?!?p>  微眀橫在二人中間攔去呂嬌的去路。

  “這小女孩兒誰?”呂嬌抱臂斜看小豆?。骸敖o我讓開。”

  “就不讓。”微眀叉腰。

  “朋友的侄女?!鼻镌齐S便找個名頭。

  “好狗不擋道聽過沒?!眳螊上胪莆⒈b,又恐惹秋云生氣,只得嘴炮攻擊。

  “誰讓誰是狗?!蔽⒈b眼睛飛起,和呂嬌杠上。

  秋云扶額,對江一流道:“先把微眀抱開?!?p>  江一流露出口白牙,挽袖子朝微眀逼近,他后退指著秋云道:“很好,你就這樣忠人之事,果然是兩面三刀之人?!?p>  手指反遭秋云攥入手心不得逃脫,江一流直接將他打橫抗起。

  “別傷著她?!鼻镌旅?,又要江一流放他下來。

  江一流看秋云。

  “帶他出去走兩圈?!鼻镌茋@氣:“就當(dāng)鍛煉身體?!?p>  “我來?!币粋€陌生的聲音響起。

  一位英氣勃發(fā)的女子,十七八歲的年紀,鵝蛋臉上鑲雙秋水般的眼睛,收進無限春風(fēng)卻又閃現(xiàn)一抹橫塘的清澈。她著紅衣長靴,僅袖口腰間腳腕用黑色的綁帶束緊,顯得矯健利落,像萬里野地茫茫荒原上獨自直挺的白楊。

  她伸手奪江一流肩上微眀,出手迅捷。

  “凝霜姐,咱不是說好一笑泯恩仇嘛?!苯涣鬟叾氵叡г?。

  “沒有恩仇?!蹦獡寠Z中無意間給了微眀屁股一巴掌,痛的他差點哭出來。

  “就想扛扛這人肉沙包?!辫F凝霜腳下左右畫圈,緊跟江一流如猴般身影。

  “好啦好啦,我倆一人一圈總行了吧?!苯涣髀氏扰苈?,沖后頭鐵凝霜道:“下一圈店門口追上我,就把人給你。”

  “瞎說,是我在這兒等你!”

  紅衣如道火光,很快消失。

  只微眀叫苦不迭,有沒有人問過我的意見,我不想當(dāng)沙包啊。

  “可算走了?!眳螊煽偹隳芸拷镌?,她急不可耐的想說話,按捺心頭激動,悄悄附耳秋云道:“淵哥要回來了?!?p>  秋云裝作驚訝的樣子:“這可好,什么時候的事兒?”

  呂嬌歪頭:“前幾天來的信,估計已經(jīng)在路上了?!彼酶觳驳智镌疲骸暗綍r候為他接風(fēng)洗塵,就在你店里。”環(huán)顧圈店堂:“雖說破舊些,不過我不嫌棄。”

  秋云低頭看不清神色,幽幽道:“的確該在此處,我還欠著他頓飯。”

  “你想結(jié)交凝霜,這尊佛我請過來,你該咋謝我,你不是說幫我的忙。”呂嬌沖秋云攤手:“我可沒見著你幫了啥。”

  “我?guī)湍闶刂孛??!鼻镌坡冻鰝€促狹的笑:“特別是淵哥快回來,我更守的住。”

  呂嬌想起往事,急的錘秋云:“不早該忘了,咋又出爾反爾?!?p>  “我逗你的?!鼻镌坪逅骸翱傊也钅阌浫饲?,往后有事盡管差遣?!?p>  呂嬌哼道:“這還差不多?!编坂托α寺暎骸澳阆虢Y(jié)識凝霜,我看你那伙計和她恐怕更有淵源,剛才在路上碰見,凝霜還叫他二師公,把伙計鬧個大紅臉?!?p>  “哦,有這等事兒?”秋云挑起眉毛。

  “待會兒自己問他,我不知其中門道?!?p>  過了大概一刻鐘,兩個人氣喘吁吁停下。

  鐵凝霜放下肩頭的微眀,踏進店,提柜臺上放置的茶壺,倒?jié)M碗,咕咚咕咚喝光,抬袖抹干唇邊水漬,長吁口氣嘆道:“爽!”

  江一流也酣暢飲下一碗,兩個人同手同腳坐同一條凳上,連姿勢都相似,大喇喇長開腿,后背仰靠在桌邊,望向天花板,大口喘氣。

  獨微眀癱坐地上,雙髻左一挑,右一縷,凌亂不堪。

  秋云趕緊扶他,他苦著臉欲哭無淚,已沒力氣和秋云鬧別扭。跑的人累,他被顛了半天,更累。若不是忌諱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真想痛快哭一場,不行,決不能掉淚,不能讓眼前人看輕。

  他自始至終都記得自己是男兒身,沒有女兒的嬌柔,和隨意流淚的權(quán)利。愛哭鬼是姐姐,從不是他。想起姐姐,心頭絞痛,眼框紅了圈。

  秋云當(dāng)他被累著,安慰道:“對不起,我不該讓他們帶你出去,讓你受委屈了。”悄悄對他說:“傍晚回家,站在我家院門口,我叫你先生出來,可以遠遠看一眼。”

  他抬起紅腫的眼眶,一字一句道:“先生說,在棋局分出勝負前,我們都不能見面。你如果真愧疚,以后就別再拿我當(dāng)孩子,也別讓人戲耍我?!?p>  秋云想說,可你就是個孩子啊。

  但他說的話,卻無從尋覓天真,夾雜股悲涼的隱忍。是她低估這孩子,遠比想的要早慧許多,原來所有懵懂可愛,都是他的偽裝,卸下的面具,秋云不知道其后存在的秘密,但那必是異常沉重且心酸才能讓七歲的孩童去佯扮純真。

  她認真應(yīng)道:“我以后絕不會。”向他攤開求和的手掌:“快起來,既然已經(jīng)說好,那我們定下約定,你別故意為難我,我凡事也和你商量,行不行?”

  微眀想了會,覆掌在她手心,點頭道:“好,可得說話算話?!?p>  “那肯定?!?p>  總算是解決掉這位人小鬼大迷你版候大人,真是有其先生必有其徒弟。秋云感到頭大。

  “二師公,我爹說要請你去家用飯,何時有空?!毙煤螅F凝霜收回腳,仍撐著上身。

  “凝霜姐。”江一流面朝她,愁眉苦臉道:“不是說好,別叫我二師公嘛?!?p>  “我也不想,先練練,怕到時候在我爹面前挨批?!辫F凝霜笑的誠懇。

  “誰說我要去你家啦。”江一流駁道。

  紅衣身影晃動,鐵凝霜站起身,頎長的手腳舒展,五個指頭張開挨個合攏,左右晃動脖子,擴擴肩,滿不在乎道:“我就帶個話,反正你不去,他自會來請你老人家?!?p>  “這算啥事兒啊!”江一流苦惱道。

  “我說啊,你就答應(yīng)唄?!眳螊刹逶?,眼珠子轉(zhuǎn)轉(zhuǎn):“讓鐵師傅在店里請客,應(yīng)了人情,還能順便賺他筆錢?!彼X得自己是經(jīng)商的天才,全然不顧算計的人正是身邊鐵凝霜她爹。

  “也行?!辫F師傅他女兒毫不介意被算計。

  秋云聽了圈基本明白打瞌睡的枕頭已經(jīng)送來。暗中使眼色叫江一流別拒絕,江一流勉為其難點點頭,頗為不愿。

  “對了,還沒介紹。”呂嬌拉過鐵凝霜介紹道:“這位是鐵凝霜,鐵師傅的女兒。這位呢……”呂嬌手刀轉(zhuǎn)至秋云:“是秋云,她爹爹的腿是我哥治好的,你的胳膊也是我哥治好的。你們好好認識認識。”

  本來挺和諧的氛圍,被呂嬌這一介紹反而生出點尷尬。

  鐵凝霜比秋云高出一頭,從上打量這位姑娘,心想,呂大夫為他爹爹看病時,是不是也跟接我的骨頭一樣溫柔。

  秋云卻想,她娘一定很美。

  心里笑笑,請兩位姑娘坐下,吩咐付師傅做些女孩子愛吃的菜端上來。

  鐵凝霜抱拳拒絕道:“還有事兒,來此目的是通知二師公去做客,既然二師公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這就回報我爹安排?!?p>  她是個急性子,不等人回話,大步流星踏出門,紅色的衣角轉(zhuǎn)眼消失。

  “還看。”呂嬌有些吃味拿手在秋云眼前晃晃:“她不吃你就不招待我是吧?!?p>  “師傅,減兩道菜?!鼻镌瞥镱^喊。

  “張秋云!”呂嬌跺腳嚷道。

  微眀覺得相比起來還是秋云比較得體,這位呂姑娘實在失禮的緊。

  江一流想,太倒霉了,突然之間變公字輩,我還年輕的很,媳婦都沒討上。暗中看秋月。

  秋月研究微眀發(fā)式,天,裘叔的手藝也有夠差,竟然打個死結(jié),微眀不痛嗎。

  這邊雖然吵吵鬧鬧,但總有歡聲笑語。

  京都大牢前,還未到清明,門口已經(jīng)插滿香燭。

  除夕離開時,身旁樹尚枯,如今已抽出麻密的柳枝,在風(fēng)中四處亂散。

  程淵下馬緊盯黑漆漆的大門,等待從里頭出來的程如是。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腿有些發(fā)麻。

  程如是終于出現(xiàn),兩鬢白發(fā)在旋即關(guān)攏的黑色大門襯托下格外醒目,想起分別是雪滿枝頭,如今雪融無蹤跡,父親卻黑發(fā)添霜。

  隨奔跑,程淵身后寬大披風(fēng)颯颯展開,幾步到程如是跟前,握住他有些涼有些僵的手,雙眸含淚輕聲道:“父親,我來接您回家?!?p>  許久未見外面的世界,仿佛天又高了些。

  程如是閉上眼,想起牢中一方天地,有天夜里夢見亡妻在小窗外沖他招手,恨不得穿墻而去,驚醒后方覺,隔了墻倒簡單,他們之間隔著的是生死。

  京都四月的風(fēng)依然夾雜涼氣,程如是披上程淵遞過的外罩,由他扶著上馬,轡馬留步,他回望密不透風(fēng)的墻壁,又將目光投向遠方長路。

  “走吧,趕在清明前,還能為你母親掃墓?!?p>  這是心中最急切的事。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