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姨娘今天很高興,別看林恒昨晚歇在葉子卿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妖精房里,大早起還不是巴巴的頂著一腦門子的寒氣來自己院子用早飯了嗎!關鍵不是他歇在哪兒而是心里有沒有,說到底老爺還是念著舊情的。
林家為了方便各位姨娘們伺候老爺,給每個院子都獨立設有小廚房,除非節(jié)慶或者大日子一般都自己在自己院子里開伙。采買一事歸索老二的爹爹索修堂負責,姨娘們每月都有份例。如果沒有主子的看賞丫鬟小斯的伙食都是大廚房統(tǒng)一安排。
紅袖兒正在西墻根的小廚房里看豆梗兒和面,豆梗兒的手藝在林府幾個姨娘的小廚房里算是數得著的?!凹t袖兒姐姐,你別站這兒礙事了,大冷天的回屋等著吧!待會做得了我叫你來端!”
“不用,我就為看著你做,我啊,喜歡看你做飯的爽利勁兒!”
“紅袖兒姐姐是打算偷師吧,學有所成了好下廚做給自家姑爺兒吃!”
“小蹄子我看你是皮癢了!”
紅袖今年快十六了,上個月家里剛下了文定,給說的親事是竇莊子小橫堤竇姨娘姥姥家的街坊,叫秦保懷。老爺爺輩兒就來了靖州立足,子嗣延綿至今也在村里有了百十口戶頭。算是竇莊子里的小姓兒。家里守著幾畝薄田,人口簡單就一個兒子,讀過不少書,能寫善畫,比紅袖兒略小兩歲?,F如今就在嚴敬如的學堂里當著賬房先生。紅袖兒對自己的這個秦姓小姑爺特別滿意。
豆梗手上抓著個圓滾滾的面團,抽不開身,紅袖兒就過去撓她胳肢窩。兩個女孩子嘻嘻哈哈的笑鬧著,豆梗趁紅袖兒沒注意抓起一把面粉楊了紅袖兒一身。
早飯竇姨娘伺候林恒吃的是自己院子里入冬就腌下的五香蘿卜干,拿米醋、香油浸著,細細的切了一碟子丁兒;一碟素什錦;一碟冒著熱氣兒的拆骨肉;金黃酥脆的蔥花餅配著精致的白米紅豆粥。
這個粥是豆梗頭天夜里封火的時候就特意熬在爐子上的,小火慢燉整整熬了一宿,這會又香又糯,甜軟爽口,聞著香氣四溢。林恒等飯的時候打起了瞌睡,在竇月娘的軟榻上瞇瞪著了。
“叫你傳個早飯,這又是上哪打仗去了,看這前胸后背的竟是面粉!”
“哎呀!”若不是竇姨娘提醒,紅袖兒還不知道自己身上被豆梗揚了面粉:“準是豆梗那小蹄子調戲我!”
“早飯得了嗎?我都快餓虛脫了!”林恒被兩人吵醒,伸個懶腰,紅袖就著熱炕擺了雞翅木的條形幾案,伺候老爺坐起來,一桌子的飯食叫他一個人吸吸嚕嚕全給去了。
不等竇姨娘發(fā)話,紅袖兒招呼丫鬟們進來收拾桌子的時候就吩咐豆梗重新做了待會再單獨伺候姨娘吃。這種情況姨娘們早都習以為常。
“紅袖兒,你叫她們把桌上老爺用過的碗筷收拾了就得了,桌子也甭撤了,反正待會還得用,擦干凈就行?!?p> “怎么你還沒用飯?”林恒驚覺:“哎呀,都叫我給吃干凈了,你也不早說,我這還是強吃的怕糟踐了糧食!”
“沒事,廚下做著呢!說話兒就得!”竇姨娘伺候林恒換上了米黃色的儒衫,幾條腰封拿在手里比來比去,還是選了之前寶藍色鑲羊脂白玉的那條給他綁好。林恒看著竇姨娘耳垂邊上丟溜溜晃動著一對兒南紅耳墜子,溫婉賢淑的小摸樣,也不背人一把將人摟在懷里,嘴巴貼過去,直親的竇姨娘渾身酥軟不覺嚶嚀出聲。
林恒還有正事要去辦,就算沒有旁的事,昨晚在凝香苑折騰到大天亮,這么短的時間他也緩不上來。林恒放開竇姨娘招呼書童:“寶扇,吃完了嗎?”
“回老爺話,才剛竇姨娘已經給奴才用過早飯了!”
“呵呵,月娘,你總是那么周到!”
“你的事,我都精著心記掛的!”竇姨娘柔柔的說。
林恒又從隨身的荷包里掏出一支蔥油綠的高冰翡翠鐲子來,親手給竇姨娘套在手上。若論起來,竇姨娘是幾房姨娘里最得老爺寵的,衣服首飾常常都是別人沒見過的。
“好看嗎?原本有兩支,本是留著給小王爺侍妾的壽禮,賞了你吧!”他沒敢說還有一支冰紅的極為少見昨兒就送了嚴梅梅。
“老爺說的可是林珠兒,她不是老爺三伯父家的妹妹嗎?年前聽說入了王府,這會兒可有身孕了?”說著忙從手上退下來:“我可不敢要,回頭戴著出去顯擺叫她看見了都是事,老爺又該抓著話茬子罵我!”
林恒把鐲子拿在手里高高的舉起來對著陽光,窗外雪還沒化開,亮的睜不開眼,反倒是顯得鐲子欲加滴翠。林恒拿在手里慢慢轉著指給竇月娘看:“這里有條水線,送進王府的那支比你這支完美。放心戴著吧!昨兒夜里葉子卿那么朝我要我都沒舍得給她。巴巴的留著給你,還被你嫌棄了!”
“瞧老爺說的,奴家哪敢嫌棄老爺送的東西!”說著一把奪過去重新套在手腕子上越看越喜歡。
“這鐲子是梅梅這趟差特意為了王府準備的賀禮,你要是不要我正好拿去賣了它,沒準還是個咂舌的天價!”
“與了人的寶貝還想著討要回去,你到想的美!”竇姨娘戴著鐲子美美的在房間里對著陽光看,美物配上個好出身更顯得卓爾不凡。
“這個林表妹也是叫家里長輩操碎了心,入府快一年了也不見動靜。你以后得注意,別林珠兒林珠兒的亂叫了,得知道忌口!”
“這屋里就咱倆我也就是老爺面前說說嘴罷了!”
林恒戴上貂絨帽子穿了斗篷準備出門,竇月娘送到門口,寶扇早背了箱子在門口候著了。
“寶扇傳轎子了嗎?”
“老爺說了今兒起早去王府,不打轎子,起馬踏雪才能盡顯我輩才子風流!”
墨語軒后堂里嚴梅梅也才用過早飯,凈了手。此刻正坐著看寶路一筆一劃的練字。昨兒叫點墨給嚴遷支了自己小賬上的五兩銀子:“不要說是我給的,這是老爺的意思!拿著去看看老管家怎么樣了,叫他好生將養(yǎng),差事我給他留著,準等著他回來就是了,一定把話兒帶到了好叫老人家安心?!?p> “如此,嚴遷先待薛管家謝過老爺跟大掌柜的?!闭f著一揖到地。
嚴遷懷里揣了銀子急忙忙的叫索修堂的二小子索積少去后院牽馬?!斑w爺這是打算去哪兒,我也沒事不如我跟著去吧,鞍前馬后的也跟遷爺長長見識!”
“嘿,我說你小子最近嘴里抹了蜜,我又不是個大姑娘,怎么你還黏上我了?”
“嗨,遷爺你說哪里的話,我無非就是想在遷爺手里謀個差事,您老也帶帶我唄!如今我也十六了,該長長見識了.”
嚴遷見他說的真誠,就把那五兩銀子從懷里掏出來扔給他:“拿穩(wěn)了,這是咱們老爺給的叫買點好東西去看看薛管家,我一向事多,你既想跟我混個前程我也考考你。你先拿著去買點好東西,告訴薛管家,掌柜的已經說放下話了,差事留著叫他好生養(yǎng)傷,別記掛!”說完一偏腿打馬奔城南而去。昨天跑了幾家木匠鋪,嚴梅梅要的盒子款式他們沒見過,不是手藝不行就是沒有現成的料,他還得繼續(xù)找,年關將近,眼瞅著喜悅樓開張在即不能從自己身上耽誤了大事。他這會滿腦子官司,趕著要先去接魏彪,許給人家的事情一定得想著辦到:“這檔子事兒辦漂亮了,我自會在掌柜面前提拔你!”說話功夫早沒了人影。
索積少是家里的老小,從小就個雞賊的人,他哪有機會見過這么好些銀子。今兒既然得了機會自然就想先拔個毛兒再說。他是個想到即做到的性格,拿了銀子直奔柜上找發(fā)小柱子要了小錘敲下來幾錢。
“二小兒,你幾時發(fā)了大財也不告訴我們一聲,這么大筆的銀子,你哪兒撿來的?”
“嘿嘿,”索積少前聲低后聲揚的干笑了兩聲:“還真就叫你小子說著了。嚴遷嚴爺給我的,往后我就在他跟前聽差了!”
“我的天,你說真的??!”
“那可不真的,”揚一揚手里的銀子:“你去約了趙船,這月二十三是我生日,我請你們哥倆吃酒。早來啊!我去醉香居定只頂肥頂肥的大燒雞,好好給你們倆解解饞,來晚了可就沒了啊,一概不給留。”
索積少兜里揣著銀子,心里那個美呀!隨便身邊經過個誰,就在心里對著人說:“瞧,我如今懷里揣了五兩銀子,你們有嗎?”
墨語軒位居靖州南城的正中,沿街商鋪林立,酒肆飯館,驛站鏢局應有盡有。拐過去兩條街,他在專賣干貨熟食的醉香居定了兩灌臘肉,一只燒雞。又買了點活血化瘀可以入湯的藥材。盯著伙計打秤的時候抓了人家兩把五香瓜子,一把抓在手里吐得滿地瓜子皮:“可給足了斤兩??!我總買東西你匡不了我,回去復稱若是少了我可回來砸你攤子!”
“瞧小爺說的,一看小爺的派頭就知道是老采買的主顧,我們還惦記您回頭多照顧生意呢!本店啊,童叟無欺,都在扁上寫著呢!”
索積少并不識得幾個打字,只抬頭看著腦袋上頭依稀是四個大字,點頭說:“字到是不錯!”
“那是自然,匾額可是托了人專門找當今大才子林恒給寫的!”索積少瞪大眼珠子,生生把:“那正是咱們家老爺的字!”給咽回了腸子里。
薛管家的腿上燙的好多燎泡,有的見好有些地方化膿了,房間里都是藥味兒。冬天棉褲吸水要不也不至于那么嚴重,從薛管家家里出來,看看時間尚早,索積少溜溜達達奔西城走去,聽說那邊新開了家酒館,他有錢了,正好打打牙祭。
嚴梅梅回靖州兩日事太多一直抽不開身,這會好容易偷了閑,趕緊帶著寶路跟禮物回學堂看看爹娘。寶路不過六七歲的小童,跟兩個弟弟年紀相仿相互是個玩伴。自己家里那倆皮小子沒事就粘著叫一定把寶路帶來。
離著老遠,朗朗讀書聲躍然于耳。門前潺潺的小溪已然結冰,河沿上原先腿粗的老柳樹叫老娘連根拔了,天熱的時候種著好些小蔥。學堂后院養(yǎng)的雞鴨常常在溪邊玩耍游弋。嚴梅梅每次念及此心情都會特別愉快。
寶路從車里跳下來,蹦跳著喊:“我來了我來了!”
“寶路,這里是學堂,不許吵吵?!?p> “哦!”嘴上應著寶路已經不見了人影。
馬車帶著嚴梅梅來到后院,車夫搬下踏凳,等嚴梅梅站穩(wěn)了才一樣樣的把東西搬下來送進后廚房。娘親見了長女照常的鎖著眉頭。這幾年日子好過了,學堂里也買了幾個粗使丫頭,可嚴梅梅的娘親是個頂勤快的人,自己閑不住平時這個時辰總泡在廚房里。
“娘親!”嚴梅梅親熱的湊過去挽著娘親的胳膊。嚴夫人沒有躲,手臂卻是僵直的。那年夏天嚴梅梅落水被救上來以后,嚴夫人對著自己的女兒總是有種陌生的距離感。
嚴梅梅挽著嚴夫人進了內室,中堂掛著嚴敬如自己畫的山水圖,花梨木幾案上一對琺瑯彩孔雀藍底子福祿壽葫蘆瓷瓶。西邊臥房住著嚴敬如夫婦,東邊是嚴繼濤、嚴繼海兩個五六歲大的小娃娃。
嚴夫人一身淺紫色棉布襖裙,頭上別著兩支朱釵,坐在炕上盤了腿:“你是怎么回事?”
“???娘親,何出此言?”
“甭裝傻充愣的,你跟林家老爺到底怎么回事,我可告訴你,你表姐竇姨娘對咱家有恩,她如今在院子里艱難你原該幫襯著她。別差了位分!”
“娘??!”嚴梅梅聽著話音兒不對,發(fā)現嚴夫人臉上帶著不悅,不由心下慌亂,也不敢坐著,收起話家常的心立時跪在地上:“娘親千萬不要聽信小人讒言,女兒從沒有那個心?!彼f的到是實話,以她的眼光,這一世怕是找不到能叫自己傾心相付的男子了?!懊访分静辉诖?,表姐跟林老爺對咱們有恩,梅梅時刻不敢忘。既然做了墨語軒的大掌柜,女兒就一心撲在鋪子里,以振興墨語軒為己任時刻不敢忘!”
“哼,你是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拋頭露面非得學人家做什么掌柜,前幾年,咱們書香門第到是有不少媒人提親,我總說你還年幼想多留在身邊幾年,誰知道你自己這么不長進!”嚴夫人捶打著自己的大腿痛心疾首:“你自己也就算了,帶累了繼濤、繼??稍趺春茫麄儾攀俏覀儑兰业母?。倘或因為你自己的德行不好失了名聲,我們嚴家是斷不許你進門的!”
嚴梅梅一下癱軟在地上,娘親的嚴厲是前所未見的,一時間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也起來吧,回頭你就托病,收拾了東西回家來住,家里怎么也不會少你一口吃的。叫你爹爹去辭了大掌柜的差事,那個原就不是你一個女娃娃該有的想頭?!?p> “可是我......”嚴梅梅想說,除了經商我不知道做什么好,難道去選妃嗎?
“你不用可是可是的,一半天我就找媒人去搜羅一下適齡的男子給你說親。你放心,就算你名聲不好,我跟你爹也不會不管你,到底也還是我們老嚴家的頭生長女。”
“娘,是不是大姐姐回來啦!”繼濤、繼海追逐著寶路從院子里闖進來,嚴夫人趕緊把長女從地上拽起來使了個眼神。
“是啊是啊,你們長姐在屋里呢!”
說話功夫,車夫已經卸完了貨。把馬車卸了,打草料喂牲口。廚下的飯香飄進屋里,該是響午了。
“記得我今兒個跟你說的話,我們也是為了家族體面,為了你的終身大事著想,真是操不完的心!”
三個瓷娃娃跑進來,繼濤和繼海一邊一個撲進嚴梅梅懷里,長姐長姐叫個不停,寶路羨慕的站在一邊。嚴梅梅心情不大好,強打精神拉著幾個孩子們,“長姐帶了好多東西給你們,待會吃了飯才許去看?!?p> “長姐我們要吃糖!”
“帶糖了了嗎長姐?”
“小饞鬼,吃了晌午飯你們倆吃糖記得給寶路一份!”
“叫寶路吃我的,我不饞!”繼濤說。
“咱們可以自己做,待會得了空長姐姐教你們做!”
“好哦!”
嚴敬如得知嚴梅梅回來了,提前給學堂的孩子們下了學,吃過晌午飯把嚴梅梅叫去書房,爺倆關著房門說體己話,誰也不敢敲門打擾。
前院里,秦保懷知道大掌柜的來了,羞答答的轉到后院,倚靠著墻看車夫喂馬。“怎么的,想改行跟我搶飯轍?”
嚴梅梅經?;丶臆嚪蚋鷮W堂里的先生們都混了個臉熟,大家開起玩笑來沒大沒小的。
“你快得了吧,我是沒入你那行,要是我早先當了車夫,你,呵呵,真不一定比我強?!?p> “論吹牛你還真是這個!”車夫牛大寶豎起大拇指。
秦保懷上去照他肩頭就是一錘,又抬腿在屁股上踢了一腳,牛大寶也不生氣:“說吧,這回給你們家紅袖捎什么?”
秦保懷從貼身的小衣里摸出個帶著體溫的荷包,里面裹著一對兒精致的珠花:“你給紅袖帶過去,叫她下回過節(jié)的時候戴上?!?p> “我的好處呢,我可不白當這紅娘!”
“就知道你沒那么好心,那,你的!”說著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一包醬香的牛肉,已然切好了細細的薄片,牛大寶拎起一片看看,絳紫色的牛肉帶著特有的香味,在太陽底下透著紅光。牛大寶滿意的把牛肉扔進嘴里細細咀嚼,滿口余香。
嚴遷跟魏彪騎馬到了飄香樓,魏彪把韁繩一扔搓著手使勁的跺腳:“我說租個馬車,你非得騎馬過來,看把我凍得。好家伙,你舍不得下回這錢我掏,可別受這洋罪了。阿切!”魏彪看著皮實,實則外毛里光,常年喝大酒早把身子掏空了。他老婆管著他喝酒可沒少挨捶。
店小二看見來了主顧,忙往屋里讓。
“找間安靜點的雅間!”
“哎呦爺,您二老來的真是不巧,雅間剛都包出去,擱平時我就給二位爺端把凳子拿壺開水叫您二老坐著磕著瓜子等著了??涩F在您瞧您二位,大雪天來捧我們掌柜的場鼻子都凍紅了,我還能那么不懂事嗎!”
嚴遷跟魏彪對視一眼,心說:這到是個人才,太會說話兒了!
“魏軍爺,您看他們沒地方兒了,不然咱爺倆兒換個地兒?”
“換什么換,我都餓死了,”轉過頭魏彪提著他那大喇叭嗓子抻著小細脖子踮著腳往大堂一看:“那角落不是有地界兒嗎,就那得了,坐的靠里還暖和點!”
“得咧,二位里邊請!”
這是一家新開的酒樓,開業(yè)酬賓廣攬生意菜價定的到是不貴。頭三天靖州暴雪,趕上開業(yè),一個人沒有,連伙計干著都沒了心氣兒。今兒個天兒剛打晴,東家趕緊門口立了牌子,菜品半價酬客三天。附近凡是有點嘴饞的主顧蜂擁而至,別看沒賺錢,掌柜的跟東家還是嘴角咧到后腦勺樂開了花。開門做買賣,只要有人氣,菜,他們自己有跟,不怕嘗。來的都是回頭客,像索家老二索積少這種純占便宜的實在是鳳毛菱角。
飄香閣要是不打折,別說索積少,就是索修堂都不一定敢來。路遠,菜貴,得不嘗失,不劃算。
伙計領著二位主顧到了靠席最里頭的座位坐下,嚴遷客氣的讓魏彪點菜,魏彪知道不用客氣,嚴遷的錢肯定帶的富裕。看了水牌魏彪說:“我們哥倆頭回上這來,也算是慕名而來了。你撿著店里拿人的菜,硬硬殼殼的給咱們治五個盤子。標準有葷有素有酒有肉就行!吃好了我們保管給你揚名!”
“得咧,瞧好吧您!”伙計都是挑上來的人精,一聽話音就知道對面坐著的這位年輕人準是請客的,胖子只管吃,那還不照貴的招呼。
索積少背對著嚴遷不敢回頭,本來想湊過去蹭口酒吃,又怕嚴遷責罵。反正他也差不多了,想走又好奇嚴遷和魏彪怎么跑一處去了,想著偷著聽點小道消息興許能換點銀子使。
酒過三巡,嚴遷跟魏彪都有點微醺的狀態(tài)。兩人從最近靖州大雪,聊到清月樓的清官兒,又從清官聊到古董字畫兒,天南海北的胡侃。反正嚴梅梅叫干嘛嚴遷就干嘛唄,這一遭大掌柜的只說叫請客,沒提目的。那把魏彪小子灌美了人事不知為止。
魏彪見聊的也差不多了,從袖子里掏出一副畫像。畫中的女子至多十五六歲,柳眉微蹙,大眼勾魂,拿著本書坐在柳樹下,一手執(zhí)筆似在攢詩。
“好畫啊,我是粗人,不懂畫,但是這畫看著賞心悅目,我覺得行!”嚴遷書讀的不多粗粗認得幾個大字,形容詞匱乏,對他來說這樣的評價已經很高了。
“什么叫畫的好,叫你看人呢!”
“看人?哦,我再看看,嗯,這小娘子不錯看著就有學問!”
“不錯吧!正是舍妹!”
“什么?什么意思?”
魏彪掏出一個簇新的荷包遞給嚴遷,嚴遷拿手里粗略掂量了一下,不輕,起碼得有五十兩。“老哥哥我這回有事求你,辦成了,后邊還有你的好處。你今天只要答應,這頓就算老哥哥我的答謝宴!”
“什么事啊,這是打算給我說媒?”
“滾蛋,你個雜種也配,看看你看好了看仔細嘍!我,我妹子,一個娘腸子里爬出來的,鮮花一樣的人物你也配想!”
嚴遷把畫軸卷起來扔在魏彪懷里,借著酒勁他有點不樂意了?!霸醯奈揖筒慌淞耍冶饶悴钤谀睦??”
“哈哈哈,生氣了唉,你看你小子說翻臉就翻臉,酸的犯膈應了吧!老哥我這事不是說你的,是說給你們老爺的!”
.........
“對嘍,是說給你們家林老爺林恒大才子的!”魏彪重新把畫軸遞過去,“我早打聽好了,林老爺沒孩子,兩年抬一房姨娘。年前是才抬進去一個,沒關系,咱們可以等,你只管把小相遞給你們老爺,旁的事都不用你管!”魏彪對自己妹子的才藝長相很有信心。
“呵呵,老哥哥咱今天哪說哪了,旁的事都可以商量,這事咱辦不了,我就是一個粗人。再說我們老爺有一個閨女,你妹子既然是鮮花一樣標志的人物就找媒婆說和吧!你還要嗎,不要我就先結去了,我這會尿急,先走一步!”
“嚴遷,唉,嚴遷!”魏彪待要追過去又舍不得一桌子的酒肉,怕伙計趁自己不在糟踐了東西,忙粗著嗓子喊:“我說,小二,給我桌上的打包,穿白衣服那位爺已然在結賬了!”魏彪原想著這也不是大事沒想到嚴遷個不識抬舉的居然就那么嘎嘣脆的給回了。他當然知道找媒婆,但是倘若這趟買賣沒成,妹妹要入府做林老爺的妾,還沒進去,這事非同小可。傳了出去,下家可就不那么痛快了。
魏彪心里罵著嚴遷拎著剩菜往外走,打算回家燒壺老酒接著喝。冷不防一聲“魏軍爺”差點腳底打滑摔個屁股墩。
魏彪窩著火張嘴就罵:“誰啊,哪個不長眼的這么大嗓門,嚎喪呢?”
“我,索老二,索積少!”
“索積少是誰不認識,滾滾滾,別擋著爺爺的道!”
“我啊,索修堂的老兒子,林府索修堂!”
“林府?”
“對啊,就是林府,林恒大老爺府!”
“你說你是索修堂家的老疙瘩?哦,我認識你爸爸!”
“是是是,早聞魏軍爺大名,還未及到您老府上拜見,今兒個咱爺倆還真是有緣?!?p> “啊,說吧,你找我能有什么事?”
“軍爺借一步說話!”索老二拉著魏彪到了背靜的后街,穿堂風凍得魏彪直打哆嗦:“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有話快說有屁早放!”
“軍爺爽快人,大冷天的咱們直說了,魏軍爺別見怪,您剛才跟嚴遷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不是故意的,這事嚴遷不行,他辦不了,您得托付給我!”
魏彪剛想上手揍他:“你怎么幫我!”
“不就是遞個小相嗎,您只管給我就是!”
魏彪想來想去,不是什么光彩事,既然他能辦就交給他吧,總比白跑一趟多點希望:“我可認識你老子,看你也翻不出什么天來!“魏彪把畫扔到索積少懷里,抬腿就走。
索積少一把拽住他:“我說爺,就這么走了啊,銀子呢???”
魏彪到底不是太信服他,想著托人辦事總得花銀子,索性給了他還能辦好差事。伸手掏出荷包,扣下二十兩:“這二十兩事成之后雙倍給你!”
索積少拿了錢打了轎子,遠遠的停在巷子邊上,手里提著瓜子,核桃,晃晃悠悠的朝里走。沒幾步就聽見后院里傳來打罵聲。不用走腦子就知道又是紹兒挨打呢!索修堂的房子跟凝香苑的園子共用一堵墻。這兩個月幾乎每天都是聽著紹兒的嚎哭聲入睡,聽著紹兒喊救命醒來,早都聽麻木了。這孩子活不長,索積少心想。可是他一個下人自己還顧不住溫飽呢,哪里有閑工夫管別人死活,要怪就怪她自己不會投胎吧!
下晚的時候,秀芹拿了香茶去還書香的人情,偏巧遇到上茅廁迷路的紹兒?!澳阍醯臅谶@兒,不是叫你去雪里跪著的嗎?”
“跪你個鬼呦!”紹兒得了嚴大掌柜的許諾,終于揚眉吐氣了,她不在畏畏縮縮,要不是這會才醒轉過來她一定會撲上去撕了秀芹的皮:“老子從今往后再不用去伺候葉子卿那老婊子了,老子有人做主了,你們倆等著吧,你們不得好死!”
紹兒的話太讓秀芹詫異了,頭一次見她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咒罵自己。紹兒雖然十一歲了,身體卻還沒有發(fā)育,豆芽菜一樣盈盈弱弱。秀芹二話不說竄上去拿斗篷裹了她的頭,連拉帶扯的把她夾持到凝香苑。彼時葉姨娘正在酣睡,秀芹裹著紹兒回來紹兒哪里肯就范,兩人又打又罵的吵醒了美夢中的葉子卿。葉子卿披著錦被,秀芹忙堵了門告狀,葉姨娘一句:“打,給我往死里打,打死人我給她償命!”秀芹得令拿著掃雪的掃把披頭蓋臉就是一頓。
索積少從川堂里路過的時候紹兒已經在雪地里昏過去一次了。到了子時紹兒窩在自己的小床上已經人事不知了,哇哇的嘔血聲驚動了秀芹。秀芹從暖烘烘的被窩爬出來,正要開罵忽然看見紹兒鐵青著臉,七竅流血,瞪著自己罵:“葉子卿,秀芹你們不得好死,我紹兒做鬼也要纏著你們祖宗八代!”
紹兒死了,葉子楣嚇得失了方寸:“誰叫你打死她的,殺人償命你知道不知道!”
“怎么是我,明明是姨娘你叫我打的??!”秀芹不想死,哭倒在葉子卿腳下。
呈祥苑里,竇月娘聽了紅袖的話瞪著一雙烏雞眼:“死了,你可看的真切,是真的死了嗎?”
“看見了,那血印子在雪地里拉的老長老長的,嚇死我了!”紅袖說完了,連竇姨娘都忍不住打起哆嗦,口中不住的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豆梗靠著門板整個后背貼在上面不住的哆嗦,“我親眼看見的,我跟紅袖都看見了!”
“好,好,太好了。草菅人命,葉子楣這下子算是徹底完了,快快快給我換衣服咱們娘三現在就去找老爺,替紹兒討個公道!”
“姨娘,你省省吧,何必急于一時半刻,外面雪那么厚,血跡不是那么好處理的,這會子子時都過了,且叫她們院子里自己折騰去吧,累死省心。”紅袖不敢現在出門怕招惹了晦氣,她太了解竇姨娘的脾氣,不這么勸她閑不?。骸懊鲀簜€早起自然有人能看見。我們何苦枉做小人。姨娘要不晚上我在你腳下睡吧,省的你害怕!”
“對對,好好好,就依著你說的,你現在就去搬鋪蓋到我屋里睡來吧!”
豆梗攏了火:“姨娘我也來吧,我也害怕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