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昆侖馬戲團(tuán),露天宮帳內(nèi)。
金婆婆身披一襲黑斗篷,罩住綴滿金葉子的華美長裙。
遮面輕紗下,嗓音蒼老而沙?。骸傍櫜裉毂闶钦亦u桂珍提貨的日子?”
金鴻昌躬著身子點(diǎn)頭應(yīng)道:“回婆婆,正是今日,但近來有歹人盯上咱們,出行恐怕不宜太過張揚(yáng),連梅子也……”
昨夜五花娘之首的梅子慘死于羅府,事后金鴻昌連連后悔不迭。
上次松子失手,好歹還能安全回歸馬戲團(tuán),梅子這下倒好,直接把小命給賠了上去。
金婆婆干笑兩聲:“好乖孫,有婆婆在,又豈會讓你受了委屈?”
金鴻昌臉上笑意舒展:“婆婆您這句話,比吃定心丸還管用?!?p> “車馬備齊沒有?”
“一共四輛大馬車,有紅布綢罩著,車夫全是打長白山帶出來的天眼倌兒。”
“嗯,辦得不錯,”金婆婆沖他微微頷首,“準(zhǔn)備出發(fā)吧,待我取完貨回來,就替你把騷擾咱家的小賊拿下?!?p> “婆婆出馬,那真是再好不過!”金鴻昌喜出望外道。
由四架豪華馬車組成的隊伍,滾滾駛離露天棚宮,馬戲團(tuán)一時間冷清了不少。
方飛燕自暗處現(xiàn)出身影,努力鎮(zhèn)定的小臉上也不免顯出一絲慌張神色。
不知是小山爺潛藏的身法技能高人一等,還是單純運(yùn)氣好錯開了天眼倌的查探,她鉆進(jìn)這座由帳篷圍搭起來的露天棚宮中,竟無一人發(fā)現(xiàn)其行蹤。
小山爺躡著手腳,行動不發(fā)出一絲聲息,卻仍遠(yuǎn)較常人迅敏,身形幾個起落間即躍至一頂黑色帳篷前。
她剛撩開帳簾一角,差點(diǎn)沒被內(nèi)中的駭人場景驚出聲來。
昏暗光線下,一頭一人高的壯碩狗熊蹲伏于地,被二指粗的鐵鏈拴在木樁上。
狗熊抬頭看她一眼,眼中毫無半分喜怒哀樂的情緒,毛皮雖然黢黑濃茂,其下卻分明長著人類面孔!
方飛燕呆立當(dāng)場,黑暗中有無數(shù)道冷颼颼的眼光打來,她硬起膽子,與這些非人目光一一對視,搜尋她苦覓多年之人。
小山爺視線越過雙頭姐妹,歌喉驚艷的人皮骷髏,從酒甕中探出腦袋的恐怖“人棍”,找到一只縮在角落里躥上躥下的人面小猴。
“小冬子!”方飛燕哽咽道,“你還認(rèn)得我嗎?我是姐姐??!”
“它是小猴子,”雙頭兄弟其中一只腦袋開口糾正,另一只接著說:“不是小冬子。”
“他不是猴子!他是我弟弟!”方飛燕流著眼淚大聲爭辯道。
“噓……”人皮骷髏豎起一根食指,聲音婉轉(zhuǎn)動人,“小妹妹別激動,萬一驚動到外面的人,他們會把你關(guān)起來的?!?p> “他們……是誰?你們又是誰?”小山爺抹抹眼淚,問那位長相可怖的骷髏歌女。
不知為何,在方飛燕看來,她反倒是其中最不嚇人的那個。
“我們……不記得了,”歌女幾乎不見唇肉的嘴巴緩緩蠕動著,“老壇子,你說我們是誰?”
酒甕上冒出的腦袋開口道:“我們是魔幻昆侖啊!你忘了?是金婆婆給了咱們生命,讓你我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演員!”
“沒錯兒!多虧金婆婆,我們姐妹倆現(xiàn)在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演員啦!”雙頭姐妹興奮地?fù)u晃著兩顆丑腦袋。
“胡說!最偉大的演員明明是我們兄弟!”雙頭兄弟不甘示弱,與姐妹倆爭執(zhí)起來。
難怪他們舞臺上的爭吵毫無表演痕跡,原來那都是在抒發(fā)真情實感。
小山爺默默越過這群珍奇異人,接近角落里齜牙咧嘴的小猴兒。
“小冬子,別怕,姐姐……這就接你回家了!”
人面猴桀桀怪叫幾聲,竟大有慌張驚懼之感。
“小妹妹,你不能帶他走啊,會給你招來麻煩的?!摈俭t歌女好心勸告她。
“麻煩?”方飛燕抹把眼淚,恨聲道,“我弟弟受這么多年生不如死的煎熬,今天終于能得救,難道我還會怕麻煩?!”
“煎熬?你管我們的生活叫煎熬?”老壇子嘿嘿怪笑起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老壇子雖然看不見摸不著,小日子過得可舒服的緊哩!”
“馬戲團(tuán)每開到一個地方,我就給那兒的觀眾講故事,天天晚上都不帶重樣兒的,比起說書先生的新瓶裝陳酒,不知要強(qiáng)到哪兒去?!?p> “我沒生手腳,卻有人伺候我享用各地美食,只要不壞嗓子,想吃咸的吃咸的,想吃甜的就能吃甜的!”
“說起來是不大好聽,但咱拉屎都不需自己擦屁股!”老壇子得意洋洋道,把眾多奇人逗得哈哈一樂。
“沒演出的時候,我就聽白夫人唱歌,白夫人那嗓子喲,分明是老天爺賜下凡間的天籟之音?。 ?p> 老壇子詠嘆道:“白夫人啊,人家都說你長得像具骷髏,但我不在乎,要不是咱早已卸下那根煩惱棒,還真他娘的想跟你困上一覺!”
“哈哈哈哈哈……”帳篷中又掀起一股歡欣大笑。
這間帳篷跟其他幾頂遙遙隔開,平時就是吵鬧些也無人在意。
因為馬戲團(tuán)的“正常人”們,根本不愿靠近這些奇形怪種。
方飛燕臉上陣陣緋紅,咬牙罵他一句:“怪胎!真是怪胎!”
“是啊,小妹妹,”白夫人忽然開口,語氣無比黯然,“我們都是怪胎,外面的世界哪能容下我們呢?”
“對對對,怪胎就該跟怪胎在一起!”雙頭兄弟和雙頭姐妹難得意見一致。
方飛燕年紀(jì)輕輕就當(dāng)上小山爺,其心思何等玲瓏剔透?很快便想通了其中關(guān)竅。
她雙肩無力地垂下,再次不可抑制的哽噎起來。
“冬子,你愿意跟姐走?還是……留在這里,跟你的……朋友們在一起?”
小冬子蜷縮在角落里,眼睛滴溜溜轉(zhuǎn)幾圈望向眾多朋友們。
無人開口勸阻,大家只是投來柔和的目光,靜靜等他做決定。
半晌過后,他爬到一碗清水近前,拿毛茸茸的手掌蘸水寫下兩個大字。
姐姐。
方飛燕淚珠奪眶而出,撲上前將小冬子緊緊擁入懷中。
“冬子!等咱回去,姐姐帶你去看最好的大夫,一定要把你治好!”
突然間外面人聲響動,一名醺醺醉漢掀開帳簾探進(jìn)頭來,開口先打了個響嗝兒。
“呃!今兒他媽什么情況?一幫畸形怪開聯(lián)歡會是不?”
帳篷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大漢把一雙朦朧醉眼望向小山爺,嘴里淌下幾滴口水。
“乖乖不得了,小妮子長得真不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