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一個男人非常貧窮，除了兩間破茅屋和一對體弱多病的父母，再無其他。后來他娶了一個憨憨傻傻的女人做媳婦，一口氣生了五個挨肩的孩子。
有一年梅雨季節(jié)下了二十多天的滂沱大雨，男人家那兩間茅屋搖搖欲傾。于是，男人打算再蓋新房，可是囊中空空，沒辦法男人打算自己動手和泥打土坯，自己把力所能及的活兒全都干了，再借點錢等到上梁批草封頂?shù)臅r候再雇幾個瓦匠師傅，一氣弄好。那時候，我們農(nóng)村的孩子沒有什么玩具，不過是摔摔泥巴，抓抓石子，扒扒沙子而已。
有一天，我正在扒沙子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的又看見男人拉著一板車黃泥和稻草過來。剛走到近前，他忽然痛苦地蹲下，用手捂住胸口，隨著劇烈的咳嗽聲，他“哇”的一聲，咯了一口鮮血。我瞪大了眼睛，一時間不知所措，只有直愣愣地盯著他。他眉頭緊皺，用手抹了抹嘴邊的鮮血，接著又伸出雙手捧了地上的一捧泥土輕輕的蓋住地上的一灘血跡。接著，他緩緩起身，又拉著板車漸漸離去。
我從沒把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我覺得當(dāng)初男人親手蓋上血跡，他一定也是不想讓人知道吧。
我讀完小學(xué)就進(jìn)城了，咯血的男人在我的印象之中也越來越模糊了，直到有一天讀《紅樓夢》的時候，讀到這么一回：賈寶玉踹了襲人一腳，襲人咯血之后便傷心不已，因為襲人聽說咯血的人注定不會長壽，如果一個人失去生命，那么平時心心念念的一切將化為泡影，所以襲人萬念俱灰。我忽的想起小時候那個咯血的男人來，就托人去村里打聽，來人告訴我男人還好好的活著，我才放下心來。
又過了幾年，我工作了，便買了被子和幾件家常衣服托人帶到村里送給他。三天后，來人告訴我，男人早在幾年前就已經(jīng)去世了，當(dāng)時他最小的女兒還沒成家，現(xiàn)在他的小女兒的孩子已經(jīng)一周歲了。我急忙問，男人去世時多大年紀(jì)？來人告訴，四十三歲。
我沉沉地低下頭，半晌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