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真相的影子
當(dāng)尤莉絲真正漸漸走入這個神秘種族的世界后，她開始幻想，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存在猶如書中所描述的那樣神秘而憂郁的夜行者，他們會出現(xiàn)在哪里呢。
沒有盡頭的黑色小巷，罪惡縱生的渡鴉郡，黑暗的下水道，沉悶的地下室，還是只是在一片遮天蔽日的森林？
尤莉絲日復(fù)一日地埋頭在書籍中，她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她閱讀著這些晦澀難懂的語言，努力感受著這傳說一族的氣息。
她有時候覺得他們是那樣的孤獨：不同的出身，因為相同的命運和目的群居在一起，亦或是成為一個煢煢孑立的獨行俠，用盡一生找尋著自己靈魂的所在。
在時間洪流中的漫長漂泊后，他們會去向哪兒呢，他們的結(jié)局又是什么呢。
他們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沒有心跳，沒有生命。他們向往著血液，其實是向往著生命。
他們歷經(jīng)著千百年的寂寞，目睹時代的崩塌與重建，看著昔日所愛之人成為墳冢，卻只能像無家可歸的幽魂。
不死，是上天對他們最大的詛咒。
就像現(xiàn)在的自己一樣，尤莉絲的人生導(dǎo)師——她的父親，偉大的克萊門特法師，已經(jīng)不在了。
她的心中除了仇恨和不斷發(fā)酵的孤獨，已經(jīng)感覺不到其他了。
尤莉絲坐在安赫爾房間的地上，手指不禁攥緊了那脆弱的紙張。
一陣冰冷突然覆上了她的手。
“怎么了？”安赫爾蹲在她面前，手指輕搭在尤莉絲的手上，讓她把緊張的五指放松下來。
尤莉絲永遠(yuǎn)學(xué)不會偽裝自己的情緒，她那皺起的眉頭已經(jīng)出賣了一切。
安赫爾坐在她的一旁，支起一條腿，把尤莉絲手中的書拿到自己面前。
“讀不懂嗎？”
尤莉絲并不想同安赫爾說出那些她埋在心中的心事，不是因為不信任他，反而經(jīng)過這兩個月的朝暮相處，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安赫爾，也再沒有什么幼稚的懷疑。
安赫爾從沒有傷害她，這是事實。
尤莉絲點點頭，對安赫爾說道：“可以幫我讀一下這一段嗎?！?p> 她隨便朝書上一指，顯然她并不在乎書中的內(nèi)容，因為她已經(jīng)讀懂了。她只是想隨便讓安赫爾做些什么，好讓他不要察覺到自己突然低落的情緒。
“對吸血鬼來說，人類的情感是他們最難以琢磨的東西。轉(zhuǎn)化對他們來說是一場無法逆轉(zhuǎn)的盛宴，與死亡為伍，與過去告別。他們再也聞不到花香，世界上的色彩變得黯淡，在他們眼中變成無數(shù)破碎的分子，都指向一個方向——那最富有生命力的心臟，源源不斷的血液在他們眼前流淌，如同太陽一般灼熱滾燙。”
“這樣的轉(zhuǎn)化對他們來說并不是一種涅槃，反而讓他們真正成為了血的奴隸。他們不再能具有人類一般復(fù)雜多變的感官，同理心也變得微弱。他們的人性淪喪，不再會因為自己親手把死亡降臨在那些可悲人兒的身上而感覺到罪惡。
“愛，慢慢變成他們最難懂的東西。即使在他們作為人類的時候，是那樣如癡如醉的深愛著一個人，在他們成為吸血鬼之后，那種感覺也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自此在他們心中，沒有靠愛維系的鎖鏈，沒有荷爾蒙催促下的欲望，只有利用、陰謀、欺騙、虛偽，一切都是為了生存?！?p> “他們不再是他們，他們已經(jīng)成為了地獄的使者。”
讀罷，安赫爾沉默了一會兒。
作為一個天生的混血兒，他天生有著比一般吸血鬼更強的人性，但那份若有若無的感觸，卻讓他更加煎熬。
要么做一個徹底的惡鬼，要么做一個完整的人類，可惜哪一方都不能代表他的心境。
有時他覺得，他的境遇，確實像是人類中的殺手，卻又比他們要痛苦更多。他被迫做著殘害人類的事情，挑戰(zhàn)著自己的底線，當(dāng)人類痛苦時，他也會跟著一起痛苦。
所以在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殺人之后，那種幾乎要把他吞噬的歷歷在目的恐懼，這給了他教訓(xùn)，也成了他日后的戒律。
他永遠(yuǎn)希望那些被他奪去血液的女孩，是笑著享受這一切。他會用自己的迷魂術(shù)，讓她們誤以為一切只是天使的親吻。
這不光是對那些女孩的安慰，也是對自己的慰藉。
“也許并沒有這么糟，對吧？”安赫爾垂下頭，看著尤莉絲靠在他的肩膀上，失神地望著那些文字。
“說實話我并不認(rèn)為貪婪的人類會比這些所謂的魔鬼更有人性。”尤莉絲抬起頭，用那大大的眼睛望著安赫爾，“畢竟我們從沒有人見過他們?！?p> 安赫爾別過頭，他有些害怕。仿佛尤莉絲那雙飽具魔力的眼睛，足以看透他的一切。
“但是人類的貪婪與邪惡，我是親眼見過的?！庇壤蚪z輕聲嘀咕著。
那場大火又在尤莉絲腦海中燃起了，即使她承受再多場無邊無際的雷騰暴雨，也無法澆滅，日日夜夜，那場火把她禁錮在她的噩夢里。
她依舊無法說服自己，那個自己熟悉的母親，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難道這一切從一開始就都是一場陰謀嗎?
她不想相信。她更愿意相信，母親只是受到了威脅，或者是被蠱惑了心智。
她曾經(jīng)希望安赫爾是一個殺手，這樣她就可以親口問問他，為什么要做那些慘無人道的事情。
是因為仇恨嗎？是因為孤獨嗎？她希望萬事萬物都有緣由，在了解一切的真相后她就可以體會到母親的難言之隱，而不僅僅只是因為邪惡與殘忍，就要讓一段美滿的人生化為灰燼。
“好吧尤莉絲，你到底怎么了？”
尤莉絲猛地回過神。
安赫爾在這一刻無比希望自己有讀心術(shù)，這樣就可以看透尤莉絲的心中所想，而不只是她臉上的憂愁——雖然這似乎并不太道德。
尤莉絲沒有直接回答，因為她也無法給自己當(dāng)下的情感一個確切的名字。
人類的復(fù)雜情感，就連一個真正的人類都無法琢磨清楚。
仇恨像一群肆虐的螞蟻，反復(fù)腐蝕著尤莉絲心中對母親僅剩的憐憫，她一直期待事情會有轉(zhuǎn)機，卻遙遙無期。
當(dāng)她慢慢放棄自我安慰，她也能夠理解，不是所有災(zāi)難的發(fā)生都能找到一個真相，也不是所有真相，都能令人承受。
從尤莉絲決定離開母親的那一刻起，或許她就已經(jīng)注定了要打翻她人生中前十五年的一切的牽掛。
那些埋在血脈里的親緣與愛，早就已經(jīng)支離破碎了。
尤莉絲起身，跑到自己房間中，拿出那本魔法書，又回到安赫爾身邊。
她再次翻開這本書，唯一確定的是，上面的文字不是英文，也不是學(xué)校里杜撰魔法書的那些西班牙語，更不是吸血鬼文。
她依舊無法理解書中的奧義，也不能明白這本書的價值。但她總感覺，這一切并不簡單，或許一切都是因為這本書而起的。
整個大火霎時讓整個房屋成為廢墟，父親那成千上萬本的魔法書統(tǒng)統(tǒng)淪為一抔沒有生命的灰土。
唯有這本書，只是受到了輕微的損壞。就好像有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在守護著它。
而母親，在廢墟中苦苦尋覓的，并不是父親的尸骨，正是這本書。
尤莉絲在腦海中梳理著這近乎巧合的一切，那怨恨的感覺取代了最后的留戀。
她要找讀懂這本書，她要找母親報仇。
“安赫爾，你能讀懂這本書嗎？”
安赫爾先是有些詫異，隨即把書接過去。
“我還以為你不會想讓我碰這本書。”
“那是因為我曾經(jīng)對你有所戒備，我怕它落在巫師的手中。這本書好像有著很重要的魔法。”
安赫爾皺著眉頭，端詳了許久。上面這些文字，比甲骨文還難懂。
“可惜我不是巫師?！彼麚u搖頭，把書還給尤莉絲，“見所未見的語言?！?p> 尤莉絲輕嘆一口氣，“我想好了，安赫爾。我要找我的母親復(fù)仇?！?p> “原來你是在考慮這件事嗎？”安赫爾猶豫了一秒，“那恐怕并不容易?！?p> 確實，目前看來，尤莉絲的母親使得自己如此優(yōu)秀的父親都未能逃出生天，現(xiàn)在的自己又如何反抗。
母親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她只是一個在沒有魔法的普通人家庭出生的“奇跡”。
還是說，父親并沒有真正地死去，他只是逃走了？
她多希望她的猜想是真的。
尤莉絲緊抱著那本魔法書，就好像父親在她身邊一樣。
“對了，你的母親為什么要這樣做?！?p> “我想正是因為這本書。”
尤莉絲撫摸著書的封面，《地…辭典》，她努力辨認(rèn)著這本書的名字。
“我要讀懂它。等我理解其中的一切，我想真相也都會出現(xiàn)在我眼前。”
“地……精辭典？”
尤莉絲嫌棄地看了安赫爾一眼，“天，應(yīng)該不會吧?！?p> “我想可能是……地素？地靈？”
“地獄。”
安赫爾輕描淡寫，尤莉絲的腦海中仿佛閃過一道白光，緊接著是無盡的黑暗。
“不可能……那聽起來太邪惡了?！?p> “或許真的是某種具有邪惡力量的魔法書，你的母親才會想要奪取它呢?！?p> 尤莉絲的心像鐘表一般擺動著。
“無論怎樣，我要先知道這是什么語言?！?p> “看起來像是拉丁語的變體?！?p> “是嗎？巫師的咒語就是拉丁文?！庇壤蚪z的眼中喚起希望，“這么說來，我也許可以從拉丁文下手?！?p> “謝謝你，安赫爾?！庇壤蚪z站起身，像雀躍的小鹿，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安赫爾近乎癡迷地目送她遠(yuǎn)去——她是那樣地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