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赫爾有些不安，在他思考他是否是哪里留下狐貍尾巴之前，他必須確定這不是這個狡猾女孩套話的花招。
他的法術(shù)——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顯露過。
他的血紅眼睛——他保證每一次都完全消退才與尤莉絲見面。
他的獠牙——永遠不沾著一絲鮮血。
“其實很簡單，就像你不討厭我的魔法一樣，我也不討厭那樣的你，不需要再對我偽裝了?！?p> 安赫爾笑了，用來緩解他的尷尬，其實他也拿不準主意。他幾乎要被這個女孩搞垮了。
“尤莉絲，你昨天晚上做噩夢了嗎？”
尤莉絲把背后沾著血的襯衫拿到安赫爾面前，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你是個職業(yè)殺手，對吧？這就是證據(jù)。”
安赫爾看到那件衣服，先是愣了一秒，隨即大笑起來。
職業(yè)殺手——這么說也不為過。
但他可從不殺人。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太高看這個女孩了。
說到底尤莉絲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女孩，她與超自然力量最大的聯(lián)系就是那張中階魔法師執(zhí)照。
“噢……我可愛的尤莉絲?！?p> 安赫爾那起那件衣服，向前走了幾步，丟進了壁爐中。他蹲下來，將一切燃作灰燼。
尤莉絲吃驚地跟了幾步，“你銷毀了證據(jù)！”
安赫爾臉上還洋溢著無法掩飾的笑意，他轉(zhuǎn)頭看向尤莉絲，向下翻下自己的嘴唇，那鋒利的獠牙若隱若現(xiàn)。
“你沒有被虎牙咬到過嘴唇嗎？”
尤莉絲眨了眨眼，難以置信那血跡竟然是這樣來的。
不過想想，集中在領(lǐng)口的點點幾滴，也許他沒有欺騙自己。
“長著這樣的牙齒，吃飯時都要格外細嚼慢咽，不然吃下的可能就是自己的舌頭?！?p> 安赫爾安靜燃著火，臉上的火光，與他高昂的情緒一同燃燒著。
他感到這一切都太有趣了。
而尤莉絲站在一旁，卻好像頭頂著烏云。
“那你為什么不準我進你的房間？”
“我擔心你再糟蹋了我的真絲睡衣?！卑埠諣柵e著一根木柴向尤莉絲晃去，惹得她連連后退。
“就算我現(xiàn)在經(jīng)濟狀況還過得去，也不至于奢侈到整天用真絲睡衣當燃料，對吧？”
尤莉絲低著頭，心想也許真的是自己做錯了。
“抱歉?！?p> 她的手輕輕一揮，從背后掏出一支玫瑰花。
尤莉絲小心翼翼地向安赫爾靠去，彎下腰，把那支花遞到他面前。
“我只是太無聊了，原諒我吧?！?p> 安赫爾有些詫異，轉(zhuǎn)而變得平靜。
在他面前這朵盛開妖艷的玫瑰花，竟比不上尤莉絲萬分之一的美麗。
玫瑰花本該是什么味道，他并不清楚，他只能感覺到那近在咫尺的血液氣息，正從這個女孩富有生命力的心臟中迸發(fā)而出。
“當然。”
安赫爾接過這朵滿是針刺的玫瑰，插在了壁爐上的花瓶里。
因為接花時轉(zhuǎn)動了花莖，那玫瑰銳利的刺劃傷了尤莉絲的手指。
盡管堅強的她并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但那突然猛烈的氣味還是引起了安赫爾的注意。
一滴鮮紅晶瑩的血液慢慢從尤莉絲的手指上滲透出來。
安赫爾轉(zhuǎn)身看著那破土而出的生命力，幾乎要抑制不住自己。
生命，是他用盡一生都在苦苦渴求的東西。
尤莉絲望著自己的手，眼神中掠過一絲慌張。
“可以讓我……”
安赫爾看著尤莉絲，她那蔥綠的眼中，仿佛流露出了最真實的心愿。
尤莉絲向他伸出手，安赫爾像是捧著一尊珍寶，輕輕吻上了她的手指。
他感覺到了生命，他感覺到他擁有了生命。
無盡的黑暗盤旋在他的世界，整整過去了一百年。
孤獨的嘶吼伴隨著邪惡的回聲充斥在這無盡的山谷，就要將他湮滅。
他在沒有盡頭的血海中下墜，他的靈魂被詛咒，他在死亡中活著，日復一日，祈求著救贖。
連起血肉的羈絆，就這么生長起來，是不是太隨便。
安赫爾從不是為某個人而生的，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期許。
直到。
直到尤莉絲的出現(xiàn)。
安赫爾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只索取了他應得的。
這才是他紳士的本性。
“你剛才說什么，在這里感到無聊嗎？”
尤莉絲指尖的血被止住了，雖然安赫爾的吻沒有溫度，卻似乎有著讓人難以忘懷的魔力。
“是的，當你不在這里的時候，甚至沒有人同我講話?！?p> “如果你喜歡，那架鋼琴以后你可以隨便使用?！?p> 尤莉絲臉上有過一瞬間的光彩，又轉(zhuǎn)瞬即逝。
“還是不夠？”安赫爾若有所思，“你之前……每天都做些什么？”
“上學、練習魔法、跟家人在一起……”
安赫爾坐在沙發(fā)上，沉默了一會兒。
“這幾件事，現(xiàn)在似乎都不太好辦到?！?p> 他突然想起什么。
“跟我來?！?p> 他把尤莉絲帶到自己的房間。
“你了解吸血鬼嗎？”
安赫爾停在書架的面前，望著尤莉絲那雙懵懂的眼。
“在書中讀過一些。怕陽光的不死之物，長著惡魔一般的面孔，靠吸食生物的血液為生。”
“足夠了?！卑埠諣枏臅苌夏闷鹨槐緯?，翻看了幾頁。
“你相信世界上有吸血鬼嗎？”
尤莉絲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兒，“或許吧。父親常說魔法是上帝賦予我們保護世界的能力，我想總應該會有惡魔出現(xiàn)，人們才需要得到保護?！?p> 安赫爾手上的動作停了一剎那，如果不仔細看，也許根本都無法察覺到。
他又拿了一本書，好像在找著什么。
“其實我的父親是吸血鬼研究學家，這些書都是從各種地方淘來的有關(guān)吸血鬼的文獻，或許有真實的，也或許全都是杜撰的。”
他看了一眼尤莉絲，確認她還在聽，“我的父親堅信不死者的存在，他想要找到他們，成為他們中的一員，獲得永生?！?p> 尤莉絲反而好像很感興趣，“結(jié)果呢？”
“顯然，他沒有成功，還因為走火入魔搭上了性命。所以我年紀輕輕，才能有這么多的財產(chǎn)?！?p> 尤莉絲聳聳肩，“那你倒是應該‘慶幸’。”
“可惜我對這些并不感興趣?！卑埠諣栭喿x著自己手上的這本書，這是他想要找的。
那是一本真實的，吸血鬼所留下的日記。
記錄著幾百年前那位不知名的吸血鬼與一位吸血鬼獵人之間持續(xù)了近百年的斗爭。
在此之后吸血鬼的作品，都是仿照它的文字，開創(chuàng)出了一種專屬于吸血鬼的文字。
但是這本書，真正能夠讓吸血鬼辨認出的東西，并不是這些奇怪的符號，而是它每個字眼背后的氣味。
它是用血寫下的作品，吸血鬼們甚至閉上雙眼，也能感受到他講述的故事。
“如果你感興趣，這個書架上的書你都可以拿去看?？梢韵葟挠⑽陌娴淖x起，還有一些，像我手中的這一本……”安赫爾把書放在尤莉絲手中，“是用一種所謂‘吸血鬼文’寫下的，辨認起來可能有些困難，有時間我會教給你。”
尤莉絲翻看著那本書，紅色的字跡已經(jīng)因為時間的沉淀變得暗紅，那些她無法辨認的文字驟然鐫刻在這些泛黃的紙面上，卻仿佛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推著她探索。
“我喜歡?！?p> 那種感覺就像她在讀那本父親留下的魔法書。
越是無法理解，越想要探求它的真諦。
“安赫爾，如果你遇到一個真正的吸血鬼，你會讓他幫你轉(zhuǎn)化嗎？”
尤莉絲抬頭望著安赫爾，眼中盡是期待。
有意思的問題。
如果你知道一條路的盡頭是怎樣的風景，你是否還會選擇這條路呢？
大多數(shù)時候，安赫爾在歌頌自己命運的悲慘。但是他明白，無論命運指向何方，都不會有真正的完美，每一種最糟的境遇，其實也都是最好的安排。
這是當他遇到尤莉絲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不會。我會珍惜我作為人類的每一天?！?p> 安赫爾說的很有底氣。
“我也不會?！?p> 尤莉絲笑了笑，繼續(xù)把頭埋進書里。
“但我想我會跟他成為朋友。”
安赫爾癡癡望著尤莉絲專注又充滿好奇的眼睛，心中盈盈生出一絲希望。
或許有一天，他也能夠不帶一絲偽裝地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