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出院
曲直見林露若有所思，機械地喝著魚湯，問林露：“你怎么愣神了？想什么呢？”
曲直的關(guān)懷把林露拉回了現(xiàn)實，她意識到自己剛剛神游天外有些慚然：“沒什么，想起一個人?！?p> 第二天，在林露的堅持下，曲直給林露辦了出院手續(xù)，把她送回家。
林露又回到了自己的蝸居，感覺恍如隔世。
這個房子是林露在兒子三歲時買的校區(qū)房。
從兒子一歲以后，曲直陸陸續(xù)續(xù)送給林露很多美國原版幼兒讀物，她翻譯了其中她認為最好的幾本，沒想到還很暢銷，這個房子就是用版稅付首付買的。住了好多年大房子，林露也沒覺得自己的蝸居小，反倒覺得很踏實。
記得當(dāng)年買這個房子的時候，林露還跟陳秋雨開玩笑說：“如果哪一天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就不要你了，這兒，就是我的窩?！标惽镉陻蒯斀罔F地說：“不會！”林露當(dāng)時也覺得不會，可是沒想到真就被她這張烏鴉嘴說中了，是該后悔當(dāng)初說了那樣的話還是該慶幸自己先知先覺地買了這個小窩？
這個一室一廳的公寓，買完之后簡單裝修了一下就出租給了附近上班的白領(lǐng)，正好用租金還貸。房子小一直沒來住過，只是在這掛了戶口，為一林上學(xué)報名做準備。
兩年前還完房貸了，面臨中考，一林放學(xué)晚需要住得更近些才方便，林露就把房子收回來重新裝修了一下。置辦了一些家私。臥室是一套金絲檀木家具：床、床頭柜、衣柜、一套桌椅，夠用就好。廳很大，兼顧了書房和客廳的功能。林露按照尺寸買了一套中間是多寶格的整面墻的書柜。前面是一張金絲檀木的大書桌和一把將軍椅，這是林露最喜歡的布置。一林學(xué)習(xí)，她坐在書桌對面看書陪伴，很幸福的一段日子。對面是一組帶貴妃榻的沙發(fā)，和一個云石臺面的茶幾，茶幾本身自帶茶臺。邊讀書邊品茶對于林露來說就是最大的享受。
書柜里除了一林的一些書就是林露的藏書。多寶閣上還擺放了許多小物件，是林露這么多年收藏的。有一林小時候玩的幾千塊的拼裝坦克、飛機、潛艇，有在威海旅游時淘來的魯班鎖藝人——賽連序老人手工制做的各式魯班鎖，有在五大連池旅游時帶回來的火山石，有綏棱出產(chǎn)的黑陶……
多寶閣中間是一個大大的手工貝殼，大貝殼是由好幾百個小貝殼粘合而成的。一林小時候一到海邊玩就特別喜歡撿貝殼：大連的、威海的、三亞的、香港的……陸續(xù)收藏了很多貝殼。林露就想了一個主意，和兒子一起把幾百個小貝殼粘成了一個超大的貝殼。
還有兩瓶水。那是他們一家一起去江浙一帶旅游時一林堅持要帶回來的，一瓶是在龍井村的龍井里舀上來的水，還有一瓶是虎跑泉水。
做這樣的布置，林露是想讓兒子在緊張的學(xué)習(xí)間隙回味一下從前旅行的美好記憶。
此刻，當(dāng)林露重新拿起這兩瓶經(jīng)過十多年沉淀的水，盡管已經(jīng)蒸發(fā)了一點，卻依然保持著清澈，林露不禁感嘆：人為什么不能清澈似水？
林露可以揮刀斬情愫，不愛那個傷她的人，但是卻無法不懷戀相依相伴十幾年的時光。
正當(dāng)傷感之即，門鈴響起。
林露見是曲直，開門讓她進來。
曲直看見林露正在收拾博古架上的東西，放下心來。傷感期的人只要能讓自己忙碌起來就會慢慢走出來。
林露邊將一塊珊瑚裝進紙箱，邊對曲直說：“等我一會兒，馬上就收拾好?！?p> 曲直問：“用不用我?guī)湍?？?p> 林露想，曲直幫她能收拾的更快一點，便道：“有些東西不要了，你來幫我裝箱吧?！边呎f邊將一塊心形的石頭遞給走到她跟前的曲直。
曲直把石頭拿在手里看，一塊很圓潤的石頭，上面有著天然的紅色紋理?！斑@么好看的石頭怎么不要了？”
林露覺得她和陳秋雨的婚姻似乎冥冥中已經(jīng)注定。“這是我和陳秋雨蜜月旅行時在杭州的九溪十八澗撿來的，你看像不像一顆流血的心？”
被林露一說，曲直真覺得自己的手上好像跳動著一顆流血的心臟。她趕緊把破裂的心放到箱子里，并且安慰林露：“從現(xiàn)在開始，你的人生可以重新定位?！?p> “重新定位？說得輕巧，我這個年齡，半生已過，到頭來什么都沒有了?！绷致秱械卣f。
“別說什么半生，聽著怪嚇人的?！鼻卑琢肆致兑谎?。
“本來就是，說半生還是樂觀的，我都38歲了，能活過七十六歲那才叫半生。時至今日，我一直碌碌無為，記憶中也沒做過什么積累功德的事情，恐怕是不會得到老天的庇佑、恩賜我長壽百命，如果我只能活到六十多歲，那都已經(jīng)過了大半生了?！绷致督o曲直講起了數(shù)學(xué)運算。
曲直從來沒這樣想過，仔細一想林露的話，說得的確很有道理。年近四十，可不就是半生已過。曲直也不禁傷感起來。但是，片刻的傷感之后她驚覺：不能被林露牽著鼻子走，差點被她帶溝里，順著她的思維哀傷了。上學(xué)時她可是辯論的高手，說話得謹慎。
“那我們不要把一生分為前半生和后半生，只當(dāng)已經(jīng)過去的時光是你的前世，未來的日子我們只當(dāng)生命重新來過一次，有著前生的演練，你的今生一定更加美好！”
這不僅僅是曲直勸慰林露的話，更是她的心聲。
“不愧是老師，就你這張嘴，死人都能說成活人，真會開導(dǎo)人?！?p> 曲直看到林露笑了，在心里問自己：林露這是夸我呢還是損我呢？
林露置身于事外，冷靜地看自己的前半生，覺得自己活得有點憋屈。
“從小我媽媽就教導(dǎo)我要安分守己，我墨守成規(guī)甚至謹小慎微地過日子也沒躲過被出軌的命運。”
林露又把一塊火山石遞給曲直，曲直把火山石放到了紙箱里，也因此來了靈感有了勸慰林露的說辭：“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梅開二度的機會馬上就會來的！”
盡管曲直的話換來的是林露的白眼，但是曲直知道，林露算是活過來了。
曲直把一個木雕和一個黑陶花瓶裝進紙箱里后，林露說：“就這些了，封箱吧，一會兒你走時幫我把箱子帶出去扔掉吧！”
曲直又看了看箱子說：“好?！彼肋@些小物件曾經(jīng)記錄了多少美好的回憶，現(xiàn)在就會帶給林露多少心痛的烙印。
曲直知道林露心里的坎兒不會說過去就過去，得讓她有事情做分散些精力，便道:“明天你有沒有事，沒事的話，幫我跑趟蹆兒，去趟護養(yǎng)院看看老媽、陪陪她。我周一有堂公開課要講，還得再準備準備沒時間去。”
林露心懷愧疚，曲直的母親中風(fēng)以后一直在海員總醫(yī)院的護養(yǎng)院康復(fù)治療，她每周都要去看看老人家，這次一定是因為照顧自己把時間擠沒了。
“我現(xiàn)在是個大閑人，什么事都沒有。行，那我一會兒去趟超市，買點吃的，再做點酸奶和蛋糕給曲媽帶著?！?p> 曲直說：“那咱倆一起去超市，東西我來買，你負責(zé)做就好?！?p> 林露說：“隨你?！绷致逗颓眱扇讼嗵帍膩矶紱]有世俗的客套。
兩人出門時，林露自己搬著紙箱扔到了單元門前的垃圾箱里。
高崗區(qū)是本市的教育、文化、經(jīng)濟中心。本省的重點大學(xué)都在這個區(qū)，包括全國排名前十的江濱工業(yè)大學(xué)。
林露把房子選在這個小區(qū)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從她家出小區(qū)后穿過兩條街就是“工大”，林露的心底自始至終都有著深深的校園情節(jié)，校園那種環(huán)境氛圍是林露從心底里喜歡的。
“時間過得真快，這個校園可是一林小時的樂園呢！”林露對曲直感慨。
“是呀，我記得一林小的時候你常常帶他到冰場滑冰?！鼻备胶偷馈?p> “對，一林小時特別喜歡在工大校園里玩，尤其是以前圖書館前面那兩條長長的扶手，都被孩子們當(dāng)成了滑梯。初中以后一林更是自己到足球場上跟大學(xué)生一起踢足球?！?p> 剛剛下過一場雨，給靜謐的校園吹來縷縷清涼的風(fēng)。藍天白云之下，步行街兩邊的垂柳吹拂，三三兩兩的學(xué)子走在林蔭道上，朝氣蓬勃。
林露對曲直感慨：“多么讓人羨慕的年紀啊！”
曲直說：“可不是嘛！青春無價呀！”
這所學(xué)校有近百年的歷史。幾幢主樓是俄式折衷主義風(fēng)格建筑，圖書館和近些年建起的辦公樓、宿舍是現(xiàn)代建筑風(fēng)格。現(xiàn)代建筑與俄式古典建筑的完美結(jié)合一點也不顯得突兀。
盡管改建后的圖書館很新潮、氣派。林露看著圖書館的樣子，還是懷念起有著長長的樓梯、鐵管扶手的舊館，那上面承載著兒子的童年?。?p> 看著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學(xué)子們走過身邊，林露問曲直：“你說一林會不會不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
曲直知道林露這是想念兒子了，寬慰道：“不會，年輕人適應(yīng)能力強。我們讀書時，打電話很貴又不方便，多半是寫信聯(lián)絡(luò)，不是也過來了?！?p> 林露想想也是，“是呀，現(xiàn)在有電郵、ＱＱ、ＭＳＮ、微信，比我們上學(xué)那時方便多了！”
上大學(xué)時，林露與家人和初中同學(xué)聯(lián)絡(luò)都是通信，一周以上才能收到信件，一去一回就是大半個月，有時甚至一個月才能收到回信。那時，距離拉長了思念，收信、讀信是她最快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