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直中午,崔行止呆在牢內(nèi),也看不出天色變化,此刻看見多日不見的太陽,覺得有些刺眼。
祭壇邊,紅色衣服的教徒圍了一圈又一圈,云朗嘴角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高聲說到“蛇神降臨在即,各教眾除衣入壇,接受神光沐浴,可強身健體,祛除災病,延年益壽,五感聰慧”。只見一眾男女皆脫的身無片縷,身上卻都貼身盤著一條還在吐信子的活蛇,相繼進入祭壇,跪在地面上,神色激動,嘴中念念有詞。
云朗左手中指抵住眉間,點出一點銀色的意識能量,輸入到祭壇之中,高聳的祭碑朝天上發(fā)射出一股細細的能量,天上的云朵被震開一個空洞。
在那銀色能量的接引下,天空爆發(fā)出劇烈的振動,一股強悍的能量從天際直沖而下,鏈接在祭壇中心豎起的黑色石碑上,一個泡狀的防護罩將整個祭壇圍了起來,崔行止咋舌,云朗則默默的看著這一切。
祭壇內(nèi)的教徒此刻激動的互相擁吻,淚水漣漣。
然而,歡喜沒有持續(xù)多久,地面升起了鋒利的鰭狀石刃,開始游弋起來,并且越來越快。
罩子外的云朗和崔行止是聽不見聲音的,他們只看到恐懼的臉和肢體一樣被逐漸打成碎肉,然后變成血霧,底下是鮮紅的粘稠物被攪拌的不停旋轉(zhuǎn)。
然后,祭壇中那個黑色的小房間里,頂端的盒子投下一個蛇尾人身的影子,巨量的血霧涌向那里,幻影逐漸凝聚成骨骼,血脈,神經(jīng),肌肉,皮膚,而后能量束逐漸收縮,消失,緊接著,一顆耀眼的銀色光球順著天空中能量的尾跡飛快落下鉆入那蛇尾人身的軀體之中。
崔行止心中只覺得萬分驚奇,這等重塑生機的手段他以前聞所未聞,但這一切的核心,不在陣法,不在星靈,而是那個能復制軀體一切信息的黑盒子!
忽然一種恐怖的壓迫力讓崔行止整個身體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他能感覺到這股殺意并不是沖著他來的,云朗發(fā)出強大的氣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祭壇中的蛇神。
蛇神的軀體上還殘留著血液的網(wǎng)絡,他身體的顏色就像一只剛出生的小獸,透著鮮嫩的粉紅色,剛結(jié)成的軀體顯然還不夠強壯,蛇神雙臂撐著地面兇猛的呼吸起來,他的肌肉逐漸凸現(xiàn)出來,尾部長出黑色金圈的鱗片,粉紅色的皮肉逐漸變成了灰黑色。他站了起來,在還殘留著血跡,骨渣,碎肉的溫熱地面扭動著尾巴緩緩前行。
“你看我們這樣像不像在看一只馬戲團的動物”?云朗抱臂側(cè)頭向崔行止說道。
“像兩只猴子在看蟒蛇,可惜蛇籠子是紙糊的”!崔行止精神都快崩潰了,他揪著云朗的手臂衣服,問道“你明明不想有神降世的,為什么不在剛才他站都站不穩(wěn)的時候殺了他”?
“那防護罩是他的神力構(gòu)成的,我哪能?。俊?p> 祭壇內(nèi),蛇神終于適應了人間的重力,他修長的手觸碰到防護罩,那巨大的泡泡旋即消失不見。他用深沉的低音呼喊道
“云朗,我忠誠的信徒,因為你的盡心竭力,我將我把侍神的神祗賜予你”。
云朗微微一笑,托著一個被布蓋著的盤子走向前去,用夸張而滑稽的語調(diào)把盤子托舉到頭頂說道“我尊敬的蛇神啊,請允許卑微的我為您的來臨獻上一點心意”。
倘若是個正常人都該聽出話里的不對勁,可那位偏偏不是人。
蛇神咧巴的嘴似乎浮現(xiàn)出笑容一樣的東西,他能看到不同的能量,可以說有透視的功能,透過布顯示的是兩柄匕首狀的黑色能量,除了神器永夜還能是什么呢。
他歡喜的揭開黑布,心里為這個仆人的能干而吃驚,正要去拿的時候,云朗拿著那盤子往下一拽,趁匕首懸空的一剎那,將永夜插在了蛇神腹部。
“你敢…”蛇神氣息暴漲,將云朗狠狠彈開。
“崔行止,愣著干嘛?動手”
崔行止從剛才就一直在感應星靈,只是蛇神磅礴的神力完全壓制了他,直到剛才,他才將休眠的星靈喚醒,祭壇中堅硬的金剛巖開始碎裂。
“還有一把神器”?蛇神已經(jīng)明白是被人算計了,他的神力正在被永夜侵蝕,黑色從腹部的插入處逐漸蔓延開來,他想用手把匕首拔出來,卻只碰到了永夜的黑影。
云朗擦了擦嘴角的血跡,他在瞬間失去了蛇神賜予的力量,他的能力幾乎等同于凡人。
“崔行止”云朗喪心病狂的笑了“你要是干不掉這個神,你們?nèi)齻€和我就一起送死吧”。
掙扎的星靈終于從祭壇中出來,蛇神伸手要抓,卻只抓住星靈鎖紫色的軌跡。星靈鎖像多年不見的老情人一樣瞬間盤桓在崔行止身上。
崔行止背后展開沖天的星圖,鎖鏈一分為四,像一只瘋狂的烏賊襲擊著巨大的海蛇。
海蛇的軀體被一鞭子一條血痕,他的身體還沒有用神力足夠的強化,而永夜正在把他的神力變得不能為己用。
蛇神咆哮一聲,瘋狂的撞向崔行止,星靈鎖飛快的集成一個盾牌,但崔行止還是被彈飛出去,縱然無法使用神力,按照神的結(jié)構(gòu)塑造的身體還是強橫無比。
“唉,也太摟了吧”,云朗無奈的搖搖頭,“每個祭品我都給喂了一斤羊腸包裹的毒藥,他吃了三百斤毒藥你還打不過”?
“我靠”,崔行止掙扎著從廢墟里爬出來,他渾身氣血翻涌,腦袋也嗡嗡作響,罵道“你她么給毒蛇喂毒藥,能有求的用”!
而后他們發(fā)現(xiàn),在原地喘息的蛇神,喘息聲漸漸弱了下來。
云朗“呵呵”。崔行止“……”
忽然,蛇神的神光消失了,一動不動的蛇神此刻直起了身體,細長的金色蛇瞳充了越來越多的血,而全身仿佛一個扎破的氣球噴著細細的或黑或紅的血液。此時的氣息跟一具死尸無異。
不會是死了吧?崔行止狐疑道,然而那具死尸卻扭動著粗壯的蛇尾飛快的朝崔行止沖來,蛇類在瞬間的速度是人完全沒法比的。
“躲開”!云朗大喊,爆起把崔行止推了開來,膨脹的肉蛇彈結(jié)結(jié)實實的撞在他的凡人軀體上,裝碎了幾個棚屋后轟然炸開,而一個銀色的光團從蛇頭閃出,飛快的逃向空中。
崔行止催動星靈,將其一把抓住。星靈編制的囚牢里,蛇神的神識還在四處亂撞。
“喂,還活著嗎”?
崔行止撥開木頭和破布,看到了臉色慘白的云朗。
“嗯!”云朗擠出一個笑容,然而牙齒全是血紅的。
“可就是下半身有點疼”
“別下半身了,下半身在那邊呢?!贝扌兄怪钢赃叺目韬屯取?p> “哦”云朗贊嘆道“還能這樣啊”
“為什么救我”
“需要你抓蛇神”
“讓他跑了再也下不來不就行了”
“不行的,你抓的那個光球,咳咳,是蛇神的本源,神祗,等他神識消散以后,你可以把這個吸收到戒指里,需要的時候拿出來用,比太清宮的真氣厲害多了”。
“你的退路呢”?
“什么”?
“你不是說不殺我是給自己留退路嗎”?
“哦,那大概沒機會了,因為我看見星星和我媽媽了,我覺得很…冷,我得…走了”,他緩緩的閉上眼睛。
崔行止忽然生出一股深深的悲涼感,他仿佛回到那個大雪紛飛的昏暗午后,他已經(jīng)記不清相貌的父母把他留在太清宮腳下的孩子村里,就是這樣的,一生一世都不會再見的感覺。
“哈哈(?ω?)hiahiahia,你哭了嗎,崔行止”,已經(jīng)咽氣的少年忽然發(fā)問。
“抱歉,我忘了告訴你我是死不了的,而且”,云朗的頭上凝聚出一個亮白的氣團“我也沒有父母”。
“唉,你別走啊!你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我就是你的神啟皇帝,也是天座下四柱神之一的,帶來世間戰(zhàn)爭的窮奇啊”。
崔行止頓了一下,然后徑直走開。
“可惜??!再見就要你死我活了”,白色氣團抱著雙臂,而后飛快朝郢朝方向飛去。
崔行止回到關(guān)押他們的堡壘里,云朗,或者說窮奇并沒有騙他,兩人神色良好,正在運功調(diào)息,海蛇教教徒早已全部投身祭壇之中,如今偌大的黑赤島倒顯得空曠起來,為二人在周身設(shè)下禁制之后,崔行止決定起身走走,他白天只遠遠的看了這島嶼一眼,只覺得黑紅相間的山丘峰巒,郁郁蔥蔥的原始森林都長得磅礴大氣與郢朝大有不同,誰知晚上到來就被關(guān)在了這地牢之中,差點小命不保。
崔行止邊走邊想,他想自己這番行動的目的,想自己的師門,想自己的信仰,自己可能的人生和龍攜鳶尾,這兩個小自己三歲才滿十八的大孩子,他們就是自己的家人,而自己帶他們這么玩命走鋼絲,真的好嗎。在郢朝時,他們追殺神選,襲擊邪教徒營地,實力都是一邊倒的碾壓,而這次,他確確實實的動搖了,這次靠著云朗重傷加下毒才勉強干掉一個神,還搭上一條命,下一次碰到四柱神派系的正神,他們還有機會嗎?
得把他們留下,而且,崔行止捏緊拳頭,得變得更強才行。
對了,崔行止猛地一想,神器永夜哪里去了?他折回一片廢墟的祭壇處,在蛇神尸體的血泊里竭力辨認。
突然,星靈鎖從袖子里探出了頭,透明的水滴錘頭發(fā)出瑩瑩紫光,將黑色血泊里的一團黑影照的顯型。
地牢里,一名身材玲瓏的少女趴在鳶尾的牢房門上,眼中盡是歉意和心痛。
門是崔行止關(guān)的,他提著永夜匕首,看著那俏麗的少女,心中盤算起來。
翌日,匠人們把翻倒的墨龍?zhí)柪亓藣u內(nèi)維修,一連在海水里泡里泡了幾天,船舷上都是雪白的鹽漬。
“嘖嘖嘖,真是條筋骨結(jié)實的好船吶,翻到海水里泡了三五天結(jié)構(gòu)居然沒有絲毫松動,這破冰甲裝的也好,好啊”,木宜良摸著胡子贊嘆道。
“只是”木宜良神色微動“你們穿越冰洋是要去懷古思通”?
崔行止微笑著點點頭。
“聽說十幾年前,那里也出現(xiàn)了一位雄主,稱自己為混沌,將一片不毛之地經(jīng)營的有聲有色,一些從那里流傳過來的造物,連老夫都覺得神奇,不過”,木宜良問道“你們?yōu)槭裁匆欢ㄒツ抢锬兀热粽娴挠袞|西大陸大打出手的一天,那苦寒之地的物產(chǎn)也比不過郢朝那廣袤的土地啊”。
“這種事情我當然知道”,崔行止道“但太清的人除安身立命外,不是還該追求至高之道嗎”?
木宜良默然,“你是道長老的絕傳弟子,太清與開天并列的神器也傳給了你……”
“什么?什么并列,星靈鎖不是派老末的嗎”?崔行止詫異。
木宜良捻著胡須“嗯,從太清十二宮兵器圖來看,星靈確實是最下邊,但是上下并不代表他們的強弱,比如民間傳的“神器開天,星靈御物,烈陽穿空,風暴滅世,影月屠人,恐獸撕魂,永夜銷骨,虛棱無痕”,烈陽和暴風是毀滅物質(zhì)的,影月和恐獸是對付普通人的,而永夜和虛棱似乎是專精與刺殺強者,而原則上開天代表著天的意志,他可以斬開一切,包括神器,而星靈卻可以駕馭或壓制或保全一切,我想這可能也是道師選擇你的考慮所在”。
看崔行止又陷入思索,木宜良道“你是神器之主,你該比我更了解的,我能告知你的有限,更深刻的東西還得你自己挖掘,不過,你有什么問題和需要,盡管來找我,不管是看在同門的面子,還是報答你這次解救我全島人命,我絕不保留”。
“這個跟我關(guān)系還真不大”,崔行止苦笑道,但他怕話越說越不清楚。
“說到這里,我還沒給你引薦我的女兒…”
“說到您的女兒,我還真有些事得讓您幫忙”
“哦”?木宜良歡樂地挑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