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底下熱氣蒸騰,墨黎慌張四望,腳下是竹子編織的“席子”,頭頂一抹艷綠巨影一晃而過,繼而她便瞧見了滕六那猙獰的注視。
墨黎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圓滾滾的身子一下子撞在了滾燙的鐵壁上,再看周圍這景象,自己可不就是身在一個籠屜之中嗎!
“嗷嗷嗷嗷嗷嗚?。ǘ鲗⒊饒蟮睦涎?!你要做什么!放我出去?。?p> 墨黎揚著半顆紅腦袋嗷嗷亂,卻見滕六詭異一笑,將一只大鐵蓋罩在了鍋上。
“滕六,你這是做什么!”憐指的聲音。
“你不懂,先蒸,再燉,最后再煉化成丹,如此,還能留些狐貍湯給咱們夜兒將補身子?!?p> 墨黎鐺鐺踹那鐵鍋蓋,奈何鍋蓋像是被什么術法封死了一般,重得紋絲不動。
“嗷嗷嗷嗷嗚?。ɡ涎?!老妖怪放我出去!有種不要用靈力!有種單挑!老妖怪?。?p> 屈辱、無助,隨著這悶熱之感一瞬將墨黎淹沒了。墨黎叫了兩聲突然就不再掙扎了,想來,就算她這輩子只能做一只狐貍,也定要做個有骨氣的狐貍才好。
冉讓不要她了,將她變成狐貍送給了這些人,可若是她這輩子注定要在這三人手底下討生活,倒不如死了痛快!
周遭熱得透不過氣來,她干脆用大尾巴蓋住了自己的小花臉,入了定。
一報還一報,白夜救了她一命,她亦還了他一命,冉讓養(yǎng)了她,又棄了她,如今將她送與他人煉丹,這亦是她應還他的報,還有什么可說的?
只是……只是……若到了奈何橋,她絕不飲那孟婆湯,若來生轉世成人,她也定要好好清算此生的賬!
想到這里,墨黎將四條小短腿兒往那竹笹上一癱,眼睛一閉,只盼能早早入輪回,擺脫了這副狐貍身子,一百年后轉世輪回,她還是一條好漢!
“白、白夜,你怎么來了?”外面突然傳來滕六慌張的說話聲。
墨黎熱得一條舌頭癱在外面,喘著粗氣,耳朵不自覺地動了兩動,一雙眼睛死灰復燃一般,抬起腦袋仔細辨認著外面的聲音。
“老師有沒有看見我的狐貍?”白夜那淺淡慵懶的聲音實在太好辨認了,墨黎聽聞此話立即從籠屜上跳起來,口是心非地嗷嗷亂叫:“一群白眼狼!下輩子別讓老娘撞見你們!”
話音才落,那鍋蓋便被揭了開,墨黎仰起頭,正撞見面具之后一雙紅眸,耀眼奪目。
“嗯?你們這是要把本君的狐貍——蒸了?”白夜看了看籠屜里的狐貍,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憐指和滕六。
滕六一臉的慌張,支吾道:“咳,聽說狐貍燉燙最適合將補身子……”
“燉湯?”白夜瞥了一眼趴在籠屜里的墨黎,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來。
憐指立即上前一步,回話說:“少主,在您昏迷這幾日,屬下已將當晚情況調查清楚,據(jù)說那夜一個雨師國的小魔靈親眼見到烈陽君在雨師國境內殺死了一名男巫,這才將冉崇禮引到此處來??赡且股僦骱枚硕俗诔靥吝呩烎~,怎會跑去千里之外的雨師殺人?況且區(qū)區(qū)一小巫又怎值得少主親自動手?怕是又有人假扮少主!”
“有故事聽?”白夜似是來了興致,他懶洋洋地一揮袖袍,淡然一笑,盤腿往凳上一坐,“憐指你繼續(xù)說!”
“那假扮少主之人最初封了靈識,扮做庸族模樣,不料遇著兩個劫路的雨師族,這才匆匆解了封印,導致靈力不穩(wěn),不慎漏出馬腳,那大皇子便是尋著那一點靈力找到這里來了?!?p> 白夜寶紅的雙眸微微睜開:“冉崇禮是尋著假烈陽君的靈力一路追到了我們?”
滕六了悟地一錘手掌:“難怪!那晚冉崇禮言語古怪,還說什么不會讓咱們夜兒逃兩次!他娘的就憑冉崇禮那三腳貓的功夫,咱們夜兒用得著逃?”
“正是!所以之前冉崇禮定然已經(jīng)同假烈陽君交過手了!”憐指回答,“可我有一事不明!紫宸殿內有我和滕六所設結界,若是有人闖入,我和滕六又如何會不知道?”
說著,憐指便指著鍋中的狐貍說道:“少主!當夜闖入的只有這只狐貍!”
白夜淡淡朝鍋中的狐貍看了一眼,那對紅眸帶著一種懾人的威嚇力:“你是想說,是這沒有半點靈根的小狐貍假扮成我?”
憐指猜不透白夜這話的意思,只能回答:“少主,當晚冉崇禮也說自己是依仗著這只狐貍才找到了這里。狐貍疑點重重,無論如何都不能留在身邊!”
墨黎默默地聽著憐指所調查的來龍去脈,眼睛滴溜溜轉著。
她很清楚,當晚是冉讓假扮成烈陽君,這才引來了冉崇禮的追殺……
兩人容貌如此相似,冉讓假扮白夜并非什么難事。
可……為何?
冉讓……你究竟想做什么……
墨黎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冉讓從未像此時一般讓她陌生,陌生到令她害怕。
白夜將墨黎從籠屜中抱起,輕輕撫弄著,慵懶問道:“所以,你的推斷是?”
“今晚這狐貍無緣無故闖入七皇子的乾坤袋,先是定神珠不翼而飛,而后那冉崇禮又追殺至此,我見他與這狐貍頗為熟識,想必她本來就是冉崇禮派來的細作!”
白夜聽著憐指的分析,那修長手指似是無意地抓弄著墨黎的小耳朵,弄得她耳朵癢癢的。
“你的意思是——定神珠被冉崇禮掉包換成了狐貍——?”
墨黎一聽這話猛然睜圓了眼睛,仰著腦袋拼命搖頭,可初做狐貍,她顯然對自己的身體很不熟悉,因為表達欲望太過強烈,看起來不是搖頭,倒像是在抖毛。
“嗷嗚!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ú皇俏?!兔兒妖!你動腦子想想,我若是細作怎會救你?。?p> 她一陣嚎叫,一身白毛兒抖得漫天飛舞,滕六頗為嫌棄地扇手驅趕著,默默朝后退了半步。
白夜嘴角帶著一抹慵懶淺笑,倒是一副縱容姿態(tài)。
“還請少主將這狐貍交由屬下處置!”憐指堅持。
“嗷嗚?。ò籽劾牵。蹦钀炛^大罵了一聲,繼而就感覺那柔軟的指法再次撫摸起后背來。她煩躁地抬頭要咬他,卻聽到那清雅聲音徐徐響起。白夜說道:“若本君不肯呢?”
墨黎愣住,他恰好低眸一瞥,亦是傾國傾城。
憐指抬起一雙水眸,情真意切地望著他:“少主!如今您重傷在身,華胥追兵在后,我們不可冒險將一只可疑的狐貍帶在身邊??!”
白夜并不言語,一副慵懶之態(tài),竟也如同那雍容的白色牡丹,美極。
憐指急了,踹了滕六一腳,滕六立即奴顏婢膝地湊到白夜跟前:“白夜,你看這狐貍上半邊紅臉下半邊白臉,遠遠看去跟罩了個紅色的半面頭罩一般,品相實在難看,更配不上你這第一魔君的威儀。我看這樣吧,你若是喜歡狐貍,改日我弄一只通體雪白的靈狐來……”
白夜淡淡瞥了一眼滕六伸過來的手,似是無意,卻又吐字清晰:“老師的手——怎么了?”
輕飄飄一句話卻已觸了滕六逆鱗。都說靈族體質特殊,普通傷痕一日便可痊愈,可如今這兩個明晃晃的牙印已在滕六光潔的手背上足足存了三天,非但沒什么痊愈的痕跡,反倒看起來更加嚴重了。
滕六自知是那狐貍的問題,可如今狐貍在他家主子懷里,他也是敢怒不敢言,一瞬跌回對自己姣好肌膚的無限悲憐之中。
白夜故作頭疼地揉著額角,并不打算等二人再說什么,將墨黎揣進懷中,轉身便走。
墨黎自白夜肩頭探出半顆狐貍腦袋,望著依舊站在原處的滕六和憐指,頗有幾分得意,只是如今她一個狐貍之身,也不知道自己做出的是個什么表情,總之在滕六和憐指兩人看來,那花臉兒的小狐貍瞇著一雙狐貍眼睛,嘴角含笑的樣子比他家主子更欠揍!。
眼見白夜走遠,憐指著了急,扭頭看向滕六,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正摩挲著當初被咬傷的手背,一副顧影自憐的小女兒姿態(tài)。憐指氣急,踹了滕六一腳,滕六有些委屈,
憐指瞪他:“你真放心將一只來路不明的狐貍放在少主身邊?”
“咱夜兒還是個病人……這事兒我們改日……”
“這狐貍沒問題!”一個聲音忽然從天際傳來。
白夜腳步微微一頓,轉身,果然見滕六、憐指中間站著一個戴著玄龜面具的黑衣男子。那人見到白夜立即跪下行禮,朗聲拜見:“屬下來遲,請八殿下恕罪!”
白夜半瞇著雙眼,懨懨回答:“本君早已不是華胥皇子,八殿下這稱呼還是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