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宮。西配殿。繼后劉蕙瞧著埋首在一堆狼藉里的趙熙徹,擰眉:“你瞧瞧你,哪點有親王的樣子?”
“也沒誰規(guī)定親王是什么樣啊!”趙熙徹抬頭,耳邊別著枝狼毫,手里一本冊子,身旁幾十個箱篋堆成山,把他半個身子都埋了進去。
“都退下!”劉蕙屏退瞧熱鬧的宮人,掩上宮門,語調(diào)多了分為母的隨和,“你說說,你這幾天都在作甚?你父皇病了,也沒見得你去盡盡孝,人家老六天天往跟前湊的!”
“我在寫清單!父皇有那么多人操心著,我還擠不進去呢!”趙熙徹一邊說話,一邊頭也不抬,點了點箱篋,往冊子上落筆。
那架勢渾像個點貨的鋪子小二,別說有親王樣子了,跟天家沾半點的樣子都無。
是以劉蕙恨鐵不成鋼,氣賭得胸悶,一把抓過那本冊子:“話能這么說么?你什么時候才能懂點事?清單,什么清單?不會是你囑奴才去庶民坊買話本的清單吧!”
“……母后您知道啦?”趙熙徹一愣,臉上立刻帶了賣乖,“我藏進來的話本都是什么《岳母刺字》《楊家將》……疼疼疼!”
原來劉蕙揪了他耳朵,哭笑不得:“還在瞞我?你看的那些卿卿我我才子佳人的臟眼本子,有臉說?也不怕岳母和楊家將晚上找你算賬來!”
頓了頓,劉蕙瞧著趙熙徹低頭不語,委屈巴巴的樣子,火氣到底沒地兒撒,咻一下就漏了。
可憐她這輩子就得了這一個冤家,小時候心疼他念書晨起苦,長大了心疼他守規(guī)矩憋性子,如今慣成個混世小魔王,也是她一手自找的孽。
“罷了。算來算去得算到我頭上?!眲⑥サ念^耷拉下來,隨手翻了幾頁那冊子,一愣,“……這是個什么?”
趙熙徹頓時來了精神。方才的喪氣一掃而光,兩眼冒光,連珠炮似的倒豆子。
“清單!我這陣子辛辛苦苦擬的清單!父皇不是入秋南下么,江南啊,那可是去江南!懷陽還沒去過,自然歡喜得緊!早就聽聞淮左名都,竹西佳處,堆金積玉富貴鄉(xiāng),好東西都看不過來!所以懷陽就擬了個清單,想買的東西全記下來了!”
劉蕙眉梢一挑:“那這些箱篋是何意?”
“帶過去裝的呀!”趙熙徹笑得露出兩行白牙,絲毫不覺劉蕙的臉色已經(jīng)很難看了。
“賢王真是打得好主意啊?!眲⑥ヒС鲆痪洌湫?,“你老子身體不好,入秋霜凍,才有南下一說。你卻滿腦子想的,是游山玩水搜刮珍奇!還幾十個箱子運過去搬,你干脆留在那兒,別回來了!”
趙熙徹還沉浸在美滋滋的盤算中,下意識接了句:“也行……啊,母后!”
劉蕙實在氣得不行。母儀天下也不要了,卷了宮袍袖就要去打趙熙徹:“叫你不成器!不成器!本宮怎么生出你這么個逆子!你要翻了天別說是姓趙!”
趙熙徹這才意識到捅了馬蜂窩了。從一堆箱篋中跳出來,滿殿猴似的跑,跑著還不忘在冊子上加了一筆:加置蘇杭金瘡藥。
正是一殿雞飛狗跳,一抹倩影拉住劉蕙,擋在了趙熙徹面前。
“娘娘息怒。圣人還在病中,若讓他知曉這檔事,心氣郁結(jié),于龍體無益。娘娘彼時就是因小失大了?!迸庸蛳拢浪肋⑥P起的手。
圣人還在病中。這幾個字仿佛戳到劉蕙異穴,讓她猛地停下來,差點一踉蹌:“……罷了,遲春所言有理。這個不孝子,今兒且饒你這一回?!?p> 劉蕙撫著胸口,啜著遲春奉上的茶,心緒才平靜下來,嘆氣連連:“遲春,待會兒找奴才把這些箱篋都收起來,還有那本置辦清單,給我燒了,半點灰都不留?!?p> 遲春應了。趙熙徹正要哀嚎,見得劉蕙一記眼光刮過來,才硬生生把后面的話吞回去,兩眼通紅的瞧著宮人們把清單燒了。
“這幾日你多去看看你父皇,多跟老六學學。要是再收不住心,本宮定向圣人參上一本,江南就不讓你去了?!眲⑥G下一句話,臉色凝重的離去。
轟隆。紅銅宮門闔上。十八歲的西周賢王還坐在地上,拉了拉遲春衣角:“清單……半篇都沒剩?全燒干凈了?”
“殿下您就死心吧。娘娘發(fā)這么大火,您就別往刀尖上撞了?!边t春哭笑不得,余光瞥見少年垂下的頭,又加了句,“再說了,您是賢王,想要什么東西說一聲就好了,何必拖上這么多箱篋,千里迢迢去江南搬呢。想要尋趣味也不是這么個尋法呀。”
“又不是給我的?!壁w熙徹癟癟嘴。
這一聲很是低微,遲春耳朵一尖:“小賢王您說什么?”
像是被撞破什么秘密,趙熙徹一把捂住臉:“……都是準備買給阿巍的……”
枕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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