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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朝鳳儀

第二百零六章 同乘

兩朝鳳儀 枕冰娘 2171 2020-03-02 08:00:00

  “多謝尉遲姑娘……誒?”容巍正翻看香囊,忽看到上面繡了一朵菊花,白瓣金黃芯,匙形,小半個拳頭大小。

  菊中名品:瑤臺玉鳳。

  容巍認(rèn)得,因為這是尉遲家的家徽。尉遲郡望居晉陽,晉陽盛菊,故以名品瑤臺玉鳳為家徽,亦是取其孤標(biāo)亮節(jié),高雅傲霜之意。

  只是江山更迭,滄海桑田,這個家徽已經(jīng)隨著東周一起掩蓋在歷史中了。

  “不錯。此乃我尉遲家家徽。呵,現(xiàn)在還認(rèn)得的,估計也就只有妾一人了?!边t春聲音微亮,看向容巍的目光,嫣紅,“……不過,還好,如今再加個公子?!?p>  容巍指尖摩挲過靈巧的刺繡,栩栩如生:“尉遲姑娘的女紅一向做得好?!?p>  見得男子收了香囊,或者說,帶了自己刺繡的香囊,遲春美目流轉(zhuǎn),兩頰浮起霧似的紅暈:“當(dāng)年先帝圣旨昭告天下,禁軍指揮使作為公子的家長下聘,尉遲府的霞帔繡好了并蒂蓮。雖時過境遷,若公子不棄……”

  遲春不說了。低下頭攪著衣角,腥風(fēng)血雨輾轉(zhuǎn)流離后,也就剩有這一抹羞色,還如當(dāng)年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容巍撫著針腳的指尖一滯?;榧s,他自然記得,不棄,他也尚有的,只是腦海剎那飄過一張撒潑打諢的臉,讓他心里說不上滋味。

  好像哪里不對,又好像理所應(yīng)當(dāng)。

  是了,理所應(yīng)當(dāng)。

  “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么?!碑?dāng)年那個著明黃衫子的男子這樣說,然后頒下了圣旨。

  宣誓效忠的他,視這男子為他刀的信仰,什么都聽的。

  “阿巍你又從沒有心上人,如今擇個千金給你。英雄配美人,對的對的?!贝缕傅慕娭笓]使笑。

  身為下屬的他,素來敬仰上司高風(fēng)亮節(jié),總不會誆他。

  尉遲府張燈結(jié)彩,禁軍營不醉不歸,東周百姓都交口稱贊這錦繡良緣,唯獨他始終像個局外人,說不上難過,也說不上開心,被人推來搡去忙前忙后,跟完成軍中公務(wù)似的。

  他見過未來的妻,是個好人。好,就這一個字,更是哪點都挑不出錯了。

  時至今日,婚約重提,容巍腦子里攪成了漿糊,半天吐出一句:“這么多年了,姑娘為什么還……尉遲府和東周都沒了,圣旨早就化成灰了吧?!?p>  遲春眸色一晃,淡淡的殤和涼從眉尖暈染開,她上前去,指了指香囊上的刺繡。

  “因為,還能認(rèn)得瑤臺玉鳳的,就只有公子和妾了吧?!?p>  容巍瞳孔微縮。他懂,一如曾經(jīng)威震天下的“桃花斬”,如今還認(rèn)得的,不過是些老兵殘將了。

  時光啊,無情至斯。帶走了再不會老去的故人,還有依然鮮活的音容笑貌,幽谷上升,高山下降,俱往矣。

  最后剩下的,就還有兩個人兒,認(rèn)得瑤臺玉鳳。

  ——你和我,本是世上同命人,理所應(yīng)當(dāng),在流浪過后依偎。

  容巍沉默。良久,語調(diào)暗?。骸跋隳?,我收了。但婚約,能否容我考慮時日?”

  遲春點點頭,遞出香囊,便轉(zhuǎn)身離去,從后院門出了鋪子,碧綠槐影浸泡的巷子,長長的,盡頭一輛馬車,吱呀一聲停下來。

  巷子兩旁的石板甬墻浸涼,綠影凝成了青苔,風(fēng)拂槐花,雪白的鋪了一層,繡鞋踩在上面,窸窸窣窣的響。

  遲春的心陡地提到了嗓子眼。

  因為馬車掉了個頭兒,向她駛來,最后停在她三步開外,夏竹簾子掀起,車中人沒有下來,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日光映得竹篾影子橫斜,竹影后的面容,纖凈謙和,聲音也是少年獨有的青澀:“好巧?!?p>  好巧?

  遲春心中嘀咕,但也迅速收回視線,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奴婢見過六殿下?!?p>  她是坤寧宮掌事宮女,侍奉繼后劉蕙左右。諸皇子帝姬給中宮請安時,打過無數(shù)照面,都是熟人了。

  只是她沒料到,自己來吉祥鋪一趟,這個本應(yīng)去玉山修墓的六殿怎么也來了。吉祥鋪果真是香餑餑,藏了寶不成。

  然而,遲春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說辭,趙熙衍卻隨意一問:“回宮路遠(yuǎn),姑姑就算想走回去,天兒熱,也請顧念康健吧。我也正準(zhǔn)備回去,不如同路?”

  遲春微怔。余光飛速的瞥了眼馬車,讓她和皇子同乘一車,就算不是個受寵的皇子,是不是也太招人現(xiàn)眼了。

  再說了,看來這皇子也是來吉祥鋪的。不說自己的來由就罷了,還不問她的,莫非真就是好心,捎她一程。

  遲春滯在原地。想起繼后劉蕙叮囑她的話:皇六子雖無名,切記,善待矣。帝宮公事公辦的照面就罷了,如今私下碰見,她還真拿不準(zhǔn)吉兇。

  “到帝宮半里外,我會放姑姑下車……若這樣,姑姑還不愿同乘,在下就陪姑姑走回去吧。橫豎都有個人說說話的。”車中飄來一句,竹簾子掀起,旋即少年就要下車來。

  “六殿下不必!奴婢,奴婢得罪了!奴婢叩謝天恩!”

  遲春慌忙應(yīng),一溜煙踏上車,讓皇子陪她走路,除非她腦袋當(dāng)球踢了。

  從吉祥鋪到帝宮不算遠(yuǎn),遲春卻覺得度日如年,蜷在角落里,隔那少年丈遠(yuǎn),別說抬頭了,呼吸聲都不敢大了。

  這時,身旁響起了輕鼾聲。遲春偷偷看過去,皇六子竟然坐著就睡著了,漆黑的眼睫毛一動不動,不似有偽。

  “六殿下?”遲春試探的喚了聲,沒有任何回應(yīng)。

  緊了一路的骨骼經(jīng)脈才終于松了下來,遲春解脫般的舒了口長氣,車?yán)锏目諝忸D時自在不少。

  前半段屏息凝神坐針氈,后半段掀簾賞槐觀街景,遲春在徐徐的五月暖中,支著胳膊吹風(fēng),畢竟天家的馬車確實舒服。

  忽的,久來寂靜的身旁一句:“此地離帝宮正好半里。姑姑請下車吧?!?p>  遲春唬得差點跳起來?;琶κ栈卮蛲?,垂頭斂目,恢復(fù)做奴才的恭敬樣,背部卻一陣毛汗猛冒。

  皇六子沒睡著的?否則怎會那么精準(zhǔn)的知道行程,跟她這個看風(fēng)景的人幾乎同時醒神。

  遲春看著軟羅鑲簧的馬車遠(yuǎn)去,突然就明白了:提前讓她下車,是為避免流言蜚語,車中一路裝睡,是讓她少些顧念。

  這個藉藉無名的皇六子,為什么會在最重出身家世的帝宮屢得善待,為什么圣人趙胤雖不重視他,該有的衣食待遇絲毫沒缺他的。

  遲春伸手向五月的天空,風(fēng)漏過她指尖,徐徐的,暖暖的。

  清風(fēng)拂面。因為,是這般的少年郎啊。

枕冰娘

尉遲郡望晉陽。晉陽,今山西太原。太原市花: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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