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弘真的該走了,這一下子折騰下來,自己雖然見義勇為做了好事,然而終究是體力損耗了不少,明天還要上班,周身實在困乏的很?;氐郊?,還沒來及洗漱,倒在沙發(fā)上就睡著了。
第二日他照?;氐搅巳粘5纳钪?,一切也似乎穩(wěn)定了下來。那個落水的女孩子的身影最初總是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然而日子久了,也慢慢的淡然了不少。
李思弘的職業(yè)是一名高中教師,他教的是語文。從小就喜愛文學的他從大學畢業(yè)就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高中教師這樣的職業(yè),他喜歡淡然的生活,確實很有浪漫的情懷,單純卻專一,是個時不時腦中就會浮現出“采菊東籬下,悠然現南山”情懷的人,可是偏偏這樣的人卻經歷了兩次失敗的婚姻,沒有原因,可能是他的一味遷就與退讓讓愛情掏空了底線,直到一無所有的時候,那些女人只有離開——這是他最后擁有的東西。然而感情這種東西,并不會隨著人的離開就輕易離開了,像是陰暗角落里無意落下的幾點雨水,在不見天日的浩瀚時光之中,慢慢的醞釀成為一點一點的綠色苔蘚。長在別處也就罷了,偏偏是長在自己的腳心,又疼又癢,坐立難安。
但是對于愛情,他還是有一些幻想的。可是對于婚姻,卻是他極力避免的話題。他的第一位妻子是一位畫家,第二位妻子是一名舞蹈家。造化弄人,他總是容易被那些周身帶有藝術氣息的女人所吸引,而他自己本身,也容易吸引那些具有藝術氣息的美麗女人??墒侨丝梢韵嘈潘囆g,卻不能過分相信藝術家。對于藝術,他和他的妻子們并沒有在這樣的婚姻中有所欠妥;可在人煙鼎盛的現實生活中,為了自由而兀自結束一段陪伴,這樣的事,人在年輕的時候還能接受。可是隨著時間過去,那些驚心動魄就會成為故事里的人物,就是那些封面發(fā)黃,半舊半新的印著一兩朵牡丹的精美故事書,老人們愛看,年輕人愛看,不過,末了,也終歸是看看罷了——李思弘就是一個看過這種故事的局外人。
教師這個職業(yè)給了他恬淡的生活頻率,但是在最為狂妄的年紀上這樣的生活顯然不能完全滿足他自身的需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樣的生活中工作里,也會慢慢察覺到疲倦,沒有家庭的溫度,這種疲憊是一種索然無味的,疲憊。
這天他又端坐在辦公室里,小盧給他遞來了一杯茶,香氣四溢,清冽的茶香彌漫在辦公室中,一切有條不紊。再過一兩個小時就要下班了,小盧和以往一樣收拾著自己的衣物,整一整她鵝黃色的大衣,帶著灰色和暗紫色紋路的百褶裙子,倘若不是她臨走的時候叫了自己一下。李思弘都不知道這一天又已經即將逝去。
“我先走了。李老師,你也快走吧……”
小盧對著他宛然一笑,竟讓他突然想起來了那天被自己救上岸的顧小悠。想來不如去看一看這個想要一直回到水中去的姑娘。
他徒步走去醫(yī)院,很快就到了醫(yī)院門口。這時李思弘突然發(fā)現自己身后有一只狗從學校就一直跟著自己。這會兒到了醫(yī)院,那小家伙依然在自己的身后緊追不舍,一身棕黑色的毛,甚是可愛。遠看像極了一只毛茸茸的球,來來回回的,讓人頓發(fā)憐憫之心,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俯下身去。誰知那只狗好像有了靈性一樣,馬上就湊到李思弘面前來了,眼巴巴地望著李思弘。
“可憐的小家伙,是沒人要你了?或者是你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李思弘對著狗狗說話。那狗也呆呆的看著李思弘,頭歪著,好像能聽懂一樣。
那只可憐的小狗搖晃著尾巴,單單只是眼巴巴的望著他,李思弘也順勢撫了它的頭?!八懔耍蝗缒憔透野??!?p> 那狗也好像聽懂了李思弘的話,也就乖乖的跟在李思弘的后面。
越來越靠近顧小悠的病房,李思弘遠遠的就在走廊的一面再一次看到了那天的兩兄妹。他們還在醫(yī)院,不同的是,他們的神情不再那樣凝重。他走上前去,那二人看見了李思弘,也迎上前來。
“你好,那天竟然忘記了謝謝你?!蹦腥苏f。
“哦,我叫陳宇。”是顧小悠的好朋友?!?p> “你好,我叫李思弘。我今天正好沒事,就來看望一下那姑娘的病情怎樣了。”李思弘被那個男人帶到了小悠的病房,尾隨著他們的,還有一只灰色的狗狗。
“小悠要出院了,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标愑钫f。他的妹妹也在一旁附和。“對了,我叫陳云?!蹦桥⒆訚M面笑容。仔細看過去,那女孩臉上并沒有過分的美麗,可是滿臉的笑容卻燦爛的像是漫山的野茶花,那笑容也好像是有了溫度,能瞬時給人一種積極的向上的力量,容易讓人想起憧憬或是希望之類的美好的詞語,卻終是難以言喻。
“小悠是一個不幸的人。”陳宇的口中緩緩吐出了這幾個字,仿佛這些話都有著千鈞重量。陳宇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角不自覺地往下睥睨,語氣也越來越輕,但是卻發(fā)出了一種尖尖的尾音,仿佛那些話里的情緒稍微再重一些,就會毀滅了什么似的。
進了病房,李思弘卻愈發(fā)發(fā)現眼前的這個姑娘同之前的大不相同。體力的恢復使得她的臉上漾著紅光,“一闋紅牙檀板,共雪?;ㄉ健钡木渥佑脕硇稳菟母杏X一點不為過,她的皮膚白皙恍若透明,還有幾分俊俏,幾分頑皮堆在眼角,散發(fā)著她大好年紀應有的光華,斷然不會讓人將她與死亡這類幽暗深邃的詞語扯到一起去。
“好可愛……”李思弘心里不由的發(fā)出這樣的贊嘆。
“你怎么來了?”顧小悠看見李思弘,語氣中夾雜著煩躁。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有人跟救命恩人這么不禮貌的講話的人嗎?”李思弘佯裝懊惱的說。
顧小悠大病初愈,尚不及細想,竟無話可接,一時啞口無言。倏爾抬頭,正要尋機發(fā)火,卻看見跟著李思弘來的那只小狗,毛發(fā)棕黑,憨厚老實,心里卻不自覺跟著莫名歡喜著。她眼角一揚,疏而從床邊走下來,蹲下身,輕輕撫摸著那只狗狗,一把將那只小狗抱在懷中,看著它。竟有說不出的好感。身心之外,總覺得這只小可憐和自己有著些許相似之處,也就莫名生出一些悲憫情懷。
“它叫什么名字?”顧小悠一邊撫摸著小可憐,一邊慢慢抬起頭來看著李思弘,聲音也跟著變得柔和起來。
“說來也奇怪,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在來的路上看見了它,它就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我想,它應該是一只走失了的狗?!崩钏己牖卮稹?p> “真可憐……你的主人不要你了,對么?你想他嗎?”顧小悠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認真和那只狗兒攀談起來了,眼睛里也跟著閃起了淚花。那只小狗好像聽懂了什么,呼呼的哈著氣,將自己的舌頭放在顧小悠的手掌心上,迎合著。
“要不,我給你起個名字吧,叫,小白可好?”
“小白?”李思弘不由得大驚了一聲,“他明明是黑灰色的,你卻偏偏叫它小白?”李思弘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喉結抖動得很劇烈,這幅情狀,倒是惹得顧小悠跟著笑了起來。
顧小悠看了他一眼,不,應該是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這只灰黑色的小狗,一時之間想到自己又哭又笑,瘋瘋傻傻的,也不由笑出了兩聲來,隨即就憋住了笑,不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