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的里,一首小漁船從水巷子里串了出來,搖船的小魚哥兒怎么也沒想到會有首畫舫疾馳。
想來他自己劃船一向很快也很自信。
這次卻怎么著也要避不開了,眼看著就要撞到一起了。
岸上的驚呼的,有看熱鬧叫好的,有手足無措的。
兩船堪堪靠近之時,那高個瘦長漢子,伸出右腳輕輕點在漁船上,漁船的來勢頓時緩了下來,卻有沖起來的勁力。那腳輕輕的一旋漁船順勢打了個咪,變得和畫舫平行起來,勁道立時卸了下來。
岸上的人群立馬一片叫好聲。
連秋無意和顧道人都不禁暗暗叫好,知道這手腳勁和應(yīng)變的機(jī)智都屬上乘了。
顧道人卻微微變色,對著秋無意說我想起了一個人,蕪湖風(fēng)行幫幫主馮樂天,只是不知道他怎會到了這里。
什么事情讓一個大幫的幫主肯站著個畫舫疾馳?
秋無意也是打破了腦袋也想不通。
我徒弟斷梅在收拾藏物閣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個被釘子掛住的衣角,想是盜書之人所留,為褐色??椢?,并非我中原織品。
秋無意拿起了這個半個巴掌大小的衣料,褐色的紋理因為拉扯而變得松散。
這個衣物本不是中原產(chǎn)的,中原衣服非紡即織,這片小小的衣物卻是浸漚而出。
入水即滑,出水即干。我也聽說只有扶桑三島的幕府家族才有的高等品。
看來取武當(dāng)心經(jīng)的人對中原有所了解,他只知武當(dāng)劍法的威名,卻不知武當(dāng)少林的武功天下皆習(xí),是非成就全憑個人努力和修為。
顧道人臉色變得越來越是凝重。
現(xiàn)在這片褐色的衣物就在秋無意旁邊的凳幾上,迎著上午的陽光看起來并沒有太多的不同。
順著河水逆流而上實在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小小的舟船放了幾個圓圓的木凳,木凳外面船家很考究的用帶有天津楊柳青的畫布包了起來,確保屁股坐上去還是很舒服的。
姑蘇一帶的船家為了客人還是愿意動腦筋的,客人舒服了他們口袋里才會有銀子,這個道理他們很早就懂了。
船尾還用布隔了個可以方便的地方,方便的木桶也用棉布裹了一圈真是體貼。里面鋪了些葦草,確保臭氣不會上來。
這樣的船客人當(dāng)然愿意租用。
秋無意給了船家四倆銀子,一兩算船錢,剩下的告訴船家去買點酒和小吃放到船上,酒當(dāng)然要好,吃的也要有名。
一個時辰不到船家便將船底塞滿了吃的喝的。
金陵的鹽水鴨,蘇州的蜜汁火腿,揚州的茶干,紹興的女兒紅,溧水的米酒,甚至連不常見的南疆葡萄酒也帶了上來。
自己買了幾大片云片糕,邊劃船邊拈幾片,船家覺得這次真是做了個好買賣。
出了小河道慢慢進(jìn)入大河道,陽光如雨霧一般灑了下來。
秋日的暖陽照的人懶洋洋的。
秋無意卻一眨不眨的盯著這片舊布。
連船頭的艄公都回頭多看了幾眼,莫不成這塊布是項羽留下來得?
這塊布除了顏色看起來也沒什么不尋常。只是陽光照在上面微微的收光,好像那樹林里的變色蟲一樣。
尋常人家哪有用褐色布得道理,只有囚犯才穿這樣得顏色。
想到囚犯秋無意立馬有了主意。
正是江南葉落,群雁南飛的時候。一陣帶著楓葉芳香的秋風(fēng),正吹過河面。傍晚的陽光照在人身上已經(jīng)不那么舒服了,有些肅殺的氣氛。
秋無意對著艄公說道,晚上夜宿蘭陵,一切銀錢照付。
艄公自然樂的愉快,不干活有錢賺,只怕不會是天天有這樣的好事。
離河邊不遠(yuǎn)處有個巷子,又深又暗,平時不會有任何人走動。
捕頭楊炒了二個小炒又吃了碗揚州炒飯,喝了二大碗米酒,打著飽嗝,腆著肚子非常滿意的一個人往前走著。
迎面一個人卻再笑嘻嘻的等著他,捕頭楊人微醉精神卻不醉,大喝一聲:“呔”,呔字還沒喊完,這張笑咪咪的臉馬上貼到自己臉上了。
“連我都不認(rèn)識了”
“啊,原來是秋爺。。。。。?!?p> “噓,帶我到牢房里面看看?”
“那個不好看,你看那干嘛?最近女囚犯已經(jīng)不洗冷水澡了!”
秋無意一拍肩膀,一錠小碎銀子便滑進(jìn)了捕頭的懷中。這世上銀子辦不到的事情真的不多,秋無意大搖大擺的跟在捕頭楊的后面。
往里走就是陰暗的牢房。
這世上最痛苦的除了感情糾葛之外還有一個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就是牢房,尤其是臭不可聞的水牢。
通常水牢關(guān)著的都是罪大惡極罪不可赦之人。
秋無意當(dāng)然知道,捕頭楊也不可能不知道。
蘭陵水牢那也是一提到就讓黑白兩道心驚肉跳的地方了。黑的進(jìn)來了那是想死也死不掉。白的進(jìn)來了,想死的心基本都沒了。
水牢附近五里左右是沒有人家的,因為水牢里慘叫的聲音,五里外的人聽了都發(fā)秫。
夜里誰家小兒啼哭,你只要說聲水牢里的人要來了,那小孩子都會把媽媽抱的緊緊的,哆嗦著不敢出聲。
“聽說東海江洋劫匪柳一木在LYG喝醉后被抓在這里,等待秋后問斬是不是?
“是,秋爺,柳一木本名柳東海,為落第秀才,本來考上秀才,被冒名頂替怒而出匪,準(zhǔn)備潛心殺害當(dāng)年頂替他的胡大財主一家。不料被胡大財主提前買通悍匪“橫刀”沙揚,被扔進(jìn)東海喂魚。
這秀才命不該絕傳說像木頭一樣漂浮于大海兩天兩夜未死,卻幸遇東海幫幫主金智絕,潛心苦練十三年后,將胡大財主一家一百多口均漂浮于海上”
“然后在東海集結(jié)一批義士,連淮安府都相當(dāng)頭痛”。
“這人卻有個習(xí)慣,每逢中秋月圓之夜,要墳頭哭拜母親,大飲一場,這年淮安府守得消息,在他年年買酒處做了手腳,這才抓得。這人皮包骨卻嘴硬,酷刑挨了個遍,卻哼都沒哼一聲只等秋后了!”
`夕陽將落,水汽濃重得水牢里充滿了寒意,捕頭楊打了個寒顫,嘎聲道,秋爺我不想下去了,柳一木就在水牢得最里一層,我在上面等你好了。
西風(fēng)吹過小河邊得長街,木葉蕭蕭落下。
高墻內(nèi)的水牢里,突然有一群蝙蝠驚起,飛入了西天的晚霞里。
連秋無意都覺得背上起了點涼意。
扶桑人士,來到中原,東海時必經(jīng)海道,如何柳一木都是要見的。
地道的樓梯雖然長,卻也有到頭的時候。
牢路還未到盡頭,已經(jīng)是鋪面的酸臭味道了。
污濁的水中,一個面容憔悴,衣服被鞭笞的破爛不堪的,滿面水銹的落拓中年人,正閉目養(yǎng)著精神。
秋無意也沒有說話,在他對面的牢石上坐了下去。
許久,這中年人才慢慢睜開眼睛。看了看坐在對面的秋無意,良久沒有開口。
“閣下并不像官府的,難道是東海紫晶幫?”
秋無意搖了搖頭。
“不知閣下有何事指教”?
秋無意又搖了搖頭。
“久聞東海柳一木大名,卻不知為何甘于牢房?”
這落拓中年客人,輕輕嘆了口氣。
眼睛終于睜了開來,這雙常年在海水中浸澤的眼睛也如海水一樣。光芒閃動,如浪潮一般多姿多彩,變幻莫測。
默然半響,突然笑道:“昨晚夢見有貴人相助,我還以為是個夢,現(xiàn)在看來我的倒霉日子可能快要到頭了?!?p> 秋無意點點頭道:“一個常常喝酒的人不可能分辨不出來變味的酒,哪怕藥再無色無味,都總會壞了酒的味道。常常去買酒的地方,買酒的稍微看看就知道賣酒人的變化。一個在海上生存下來的人,怎么可能連這點都看不出來?那只有一個條件就是他愿意到牢里來!”
“不錯,我去買酒的時候,那個店家已經(jīng)換了人,酒的味道已經(jīng)不對了,況且那個賣酒的長袍下面還帶著軟鞭,想見也不是弱手。說老實話我若不是故意,豈能讓他們得手?!?p> “你只所以想這樣做,只有一個條件,你碰到了比再海里淹死你更棘手得事。像你這樣浪頭上舔血得人,肯定遇到了超級大得麻煩?!?p> 江湖上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學(xué)武得人好像很少有知心得朋友。
一個人能被另外一個人當(dāng)成知音一般說的真真切切,那也是難得的幸事。
有時候素不相識的兩個人,交談起來要比很多虛偽的酒肉朋友要知心的多。
也許素昧平生的人會成為好朋友也未可知,這正如相愛最深的人卻也是傷害最深的人。
“你久居海上,我想請你看看一個衣角的來歷,只因為我實在看不明白。”秋無意拿出了褐色的衣角在牢房松油火把的映照下晃了晃。
“這衣服是來自扶余的水火服,只有幕府之人才穿的起。我肯來牢里也是因為這件事”,柳一木嘆了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