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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逍遙記

第二二章 清風(fēng)兩袖

亂世逍遙記 常居九 4583 2018-10-19 15:57:17

  這時柳珺偶然擒到楊天羽的孩兒,暗想不日便可解了穿心散之毒,心中自然喜極。但想到已讓張全生逃了回去,不禁臉有憂色,見楊君拜別了她便要離去,喝了一聲:“且慢!”

  楊君聽他呵斥,還道她反了悔,轉(zhuǎn)身道:“前輩還有何事相告?”

  柳珺自袖間取出一粒藥丸,飄近楊君身前,迫了他吃進(jìn)肚中,道:“這粒穿腸丸乃是我親手研制而成,一月之內(nèi)若不服食解藥,便會穿腸破肚,全身腐爛而死。此藥效果雖慢,但其厲害之處你自然清楚,如若你此去膽敢不來,世間除我之外再無此毒解藥,或是你約了人來做幫手,也休想再要解藥!”

  楊君輕撫肚子,藥效雖然未發(fā),但心中害怕,隱感疼痛,當(dāng)下說道:“晚輩既答應(yīng)前輩一人前來,便是一人前來,你何以再來喂我毒藥?”

  柳珺喝道:“廢話少說!”拉著他奔出洞去。楊君轉(zhuǎn)過頭來看看程青,待要說話,已被柳珺拉著走了。

  程青見楊君離去,自己孤身再此,心下大是不舍,又想到柳珺性格古怪,自己在這里,不知要受盡多少苦楚,眼淚不禁簌簌滑落。

  楊君被柳珺帶了出來,見此時明月仍高掛天空,東方卻已經(jīng)破曉,想來已是卯末辰初?;叵朐诙囱ㄖ须m只半日,此時重見天明,卻恍如隔世。

  其時正是七月初旬,天色明的極快。楊君辨別了方向,到市上買了馬匹,徑往東南方去了。他急于救程青出來,一路省吃省睡,倒也行的極快,不一日便來到江西上饒。

  這日正在一家酒樓乘涼解暑,忽聽得身后桌上那人嘆了口氣,隨即吟道:“絹帕蘑菇及線香,本資民用反為殃。清風(fēng)兩袖朝天去,免得閭閻話短長?!?p>  楊君一聽之下,這首詩雖是隨口而脫,品來卻大有味道,乃是為官清廉者進(jìn)京進(jìn)諫,清風(fēng)兩袖之說。當(dāng)下攜了酒壺,走到那人桌旁,只見他穿了一件青綢長袍,年紀(jì)莫約四十出頭,下巴黑須飄飄,目光炯炯有神,吟完那首詩后便搖頭嘆息起來。楊君心下歡喜,提起酒壺走將過去,笑道:“這位大人適才吟得一首好詩,小弟心中佩服,特來敬您一杯。”

  那人見他模樣清秀俊雅,作富家書生打扮,想來是位飽學(xué)之士,隨即笑道:“我隨口念來,哪算得什么好詩?小兄弟既有雅興,可坐下來隨我一同敘敘?!闭f著接過楊君手中酒壺,斟了兩杯,道:“不知小兄弟是哪方人士?你說得一口官話,全無江西口音。”

  楊君坐下與他同飲了一杯,道:“晚輩家住浙江,敢問大人尊姓大名?”

  那男子道:“不敢,免貴姓于,單名一個謙字?!?p>  楊君聽他報了姓氏,頓了頓,叫道:“于謙?是了,你便是兵部右侍郎,河南巡撫于大人于謙?哈哈,今日有幸得見尊容,實乃三生之幸,小弟再敬您一杯?!彼膊蛔詣?,竟自笑了起來,又端起酒杯飲了一碗。

  楊君自幼飽讀經(jīng)詩,于酒其實未沾過多少,這時見了于謙,不知如何,心中大喜。再加上這一月以來諸多麻煩事纏著身子,便信了“借酒澆愁”一詞,因此乘著興意喝了好幾杯。

  于謙見他如此,笑道:“小兄弟抬愛了,敢問貴姓?”

  楊君謙道:“免貴姓楊,單名一個君字?!?p>  于謙笑道:“好!楊賢弟名字中帶了君字,行事也頗有君子之風(fēng),卻不知你在笑什么?”

  楊君忙道:“大人過獎了,小弟幼時便拜讀過大人的一首《石灰吟》,聽我張叔說來,那是大人七歲之時所作,從此小弟對大人便敬佩有加。如今大人不分年紀(jì)身份,肯與小弟共同飲酒,小弟自是喜不自勝了?!?p>  原來楊君見了于謙有這等歡喜,卻是因幼時曾拜讀過他的詩,又深知于謙自小抱負(fù)深遠(yuǎn),做官后仍是清廉正直,因此對他敬佩不已。

  這于謙于永樂十九年登辛丑科進(jìn)士,宣德初授御史,曾隨宣宗鎮(zhèn)壓漢王朱高煦之叛。平叛后,身為御史的于謙因數(shù)落朱高煦有功,被宣宗升任巡撫江西,頌聲滿道。宣德五年以兵部右侍郎巡撫河南、山西,直至今日更是受百姓愛戴,同道友人推崇。這時見楊君言語中頗有禮節(jié),笑道:“楊賢弟,你我初次相識,卻大有一見如故之感,你也不要叫我大人,管我叫大哥便好。來,我敬你一杯?!?p>  楊君見他待人以誠,心中更喜,也不去理會年紀(jì)身份,舉了酒杯,笑道:“來,于大哥。”

  兩人一連喝了幾杯,楊君見于謙兀自臉色自然,自己卻已隱有醉意,道:“于大哥真是好酒量,小弟比你不過?!?p>  于謙笑道:“想必你少有沾酒罷?我平時與道友閑來無事便喝酒吟詩,因此有了些功底?!?p>  楊君道:“原來如此。于大哥,卻不知適才你何故嘆氣?”

  于謙聽他問起,停住酒杯,道:“賢弟不知,如今我大明朝中腐敗,邊境之地又常受韃子侵?jǐn)_。只怕不久之后,我大明江山便要送到韃子手中了,那時我大明百姓定然家破人亡,為人俘虜,個中苦難,實不堪言啊?!?p>  楊君頓了頓,心想:“于大哥嘆氣原來是為了國家著想,乃是一位大大的愛國之士。我楊君何德何能?卻來與他稱兄道弟?!闭f道:“于大哥,小弟平日雖好讀詩詞,但于國家安危卻不曾掛念于心,今日見了大哥這等憂國憂民之心,小弟大感慚愧,身為大明百姓,竟然對家國存亡不縈于懷?!?p>  于謙道:“楊賢弟不必愧疚,原也無怪我大明內(nèi)憂外患,只因圣上用人不賢,朝廷奸臣當(dāng)?shù)?,實是令人憂怒不堪?!闭f著自行斟了一杯酒來喝,道:“楊賢弟可知曉王振此人?”

  楊君道:“小弟識淺,不曾聽過此人?!?p>  于謙道:“你道我大明江山為何搖搖欲墜?正是有王振這奸賊從中作亂。圣上自九歲登基之時,便一直同這奸賊念書寫字,圣上對他自是尊敬有加,他持著圣上寵愛,在宮中肆無忌憚,私下勾結(jié)官黨。初時朝中三位前朝舊臣主道之時,他倒猖獗不得,如今兩位已隨先帝去了,王振便始作威作福,更無顧忌。雖尚有一位楊浦先生,但他年老體衰,卻也奈何王振不得。”

  楊君聽到此處,心中血?dú)馍嫌?,怒道:“天下竟有如此大奸大惡之人??p>  于謙道:“楊賢弟不知,我此次便是來江西侯我朋友,一同進(jìn)京覲見,朋友要我?guī)┍《Y獻(xiàn)與王振,說是若空手而去,勢必引起他不滿,必遭殺身之禍。我聽他如此說來,心中氣急,倒要空手而去,瞧瞧他有何能耐。因此適才在此飲酒時隨口念了幾句,不料被你給聽見了?!?p>  楊君見他如此剛正不阿,心中大喜,遞增敬佩之意,不覺叫道:“好,于大哥如此做法正應(yīng)了你七歲時所作的《石灰吟》,正是‘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只是那王振既有大權(quán)在手,于大哥萬事小心為妙。”

  于謙道:“這個自然。對了楊賢弟,你既家住浙江,不知來江西做什么?”

  楊君聽他說起,想起自己初次離家出走,卻遭幾次險些喪命之事,忽覺心中氣悶,嘆道:“此事道來話長,我有位朋友被人囚禁起來,那人當(dāng)年中了我爹爹所下的毒,每逢陰雨天氣便全身疼痛。她要我回去取來解藥才肯放了我朋友,因此趕路回去,路經(jīng)此地?!碑?dāng)下將陰陽谷中的事一一說給了于謙聽,于自己所食穿腸丸一事卻閉口不提。

  于謙道:“楊賢弟不遠(yuǎn)千里從洛陽到浙江來取藥救友,其大義之處著實令人佩服?!?p>  楊君笑道:“于大哥說哪里話,做朋友本應(yīng)禍福同當(dāng)?shù)?,即便天涯海角去取解藥那又何妨??p>  于謙連連點(diǎn)頭稱贊,道:“既是如此,少耽擱一日你那朋友便多安全一分,咱們酒畢言罷,我也要趕往京城了?!?p>  楊君心想不錯,自己身中“穿腸丸”,最多一月便要發(fā)作,如今已有了八九日,須得趁早才是,當(dāng)下說道:“于大哥,不知何時還能見你?到時小弟還要陪你喝酒?!?p>  于謙笑道:“我此去京城一月能回,到時楊賢弟的事若辦妥了,徑去河南府上尋我便是?!闭f著站起身來,道:“楊賢弟,咱們一見如故,今日暫且告辭,來日再敘?!闭f著轉(zhuǎn)身走下閣樓,將楊君的飯錢連同付了,出店牽了馬匹踏塵去了。

  楊君向他還了一禮,望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嘆道:“于大哥真是位大大的英雄,我得能與他相識,實是莫大的福分了,只是我游手好閑,有什么本事與他呼朋喚友?”當(dāng)下又自行喝了一杯,這才下樓而去。

  七月天氣,太陽仍是火辣辣的,楊君牽來馬匹,不懼炎熱,疾馳而去。他一路上不敢多行逗留,回思與程青自酒館相識,又歷那生死之別。這程青機(jī)靈古怪,著實令人歡喜,在楊君心中早將她作親生妹妹所待。如今她被那行事古怪無常的柳珺所擒,心中自然急切。

  這般日夜兼行,不日便已抵至浙江舟山碼頭,算來自從柳珺哪出發(fā)來已有十三日行程,已近半月,須得兩日內(nèi)向父親楊天羽要來“穿心散”解藥,再行急趕而去。不然自己全身腐爛不說,程青自也難逃一死。心念及此,見此時海上無船,一艘貨船便要載貨離去,忙招呼道:“船家留步,相煩打艄,送我去花鳥島?!?p>  那船夫一聽花鳥島,頭也不抬,擺手道:“不順路,不順路,公子另尋它船罷?!?p>  楊君這幾月在江湖行走,倒也知曉世人百姓均喜歡財寶,于是自腰間掏出一錠白色元寶,拋到那船夫面前,道:“晚輩有急事要趕行程,此時別無它船,相煩船家行個方便,載我前去便是?!?p>  那船夫見了白花花的銀子,眼前一亮,抬起頭來,笑道:“公子既有急事,該當(dāng)載你一載,快些上船罷?!睏罹幌?,便即跳上船頭,又向那船夫道了聲謝。

  這貨船上有七八名搬運(yùn)貨物的漢子,都使足了氣力扳動船槳,那船夫叫道:“你們劃快些,不要誤了這位公子的行程?!边@船夫不住地吆喝,只盼楊君瞧他賣力,能多給銀兩。

  貨船在海上行了個多時辰,已是傍晚時分,眼見前方便是花鳥島了,楊君心中忽又不安起來,暗道:“我此番離家出走,爹爹媽媽定為我擔(dān)心不少,媽媽倒不曾罰過我,只是爹爹向來嚴(yán)厲,如今可有得罪受了?!?p>  正想間,貨船已停泊岸邊,那船夫道:“公子,到了?!睏罹灾⒄`了他們運(yùn)送貨物,心中極是過意不去,又拿了一錠銀子給那船夫,這才登上島去。那船夫見他果然又賞了銀兩,倒不枉了這個把時辰的吆喝,忙含笑道謝。

  這個島嶼只是花鳥島的附屬小島,便如同府邸的大門、天然的屏障一般,須從此島進(jìn)去,才得以進(jìn)入花鳥島。想那花鳥島乃是天毒教所在之處,尋常船只自然進(jìn)去不得,因此那船夫送了楊君至此便即離去。

  楊君沿路徑往前走,片刻便來到那小渡口,渡口處有幾只小竹筏,楊君跳上竹筏朝前劃去,越是離家近一點(diǎn),他心中便多一分害怕。這時行至岸邊,即扣住竹筏,登上岸去。幾名巡查的教眾聽得異動,奔過來一看是楊君,心中一喜,躬身道:“少主可算歸來,教主與夫人整日憂心沖沖,屬下等人也自寢食難安,如今見你無恙,好不歡喜?!?p>  他們說那“好不歡喜”倒確有其事,只因楊君性情柔和,為人好善,待人以誠,因此天毒教教眾無一不是喜愛于他的。

  楊君見他們言語中大是歡喜,道:“煩勞你們記掛了,只是不知爹爹可還發(fā)脾氣?”一名巡查衛(wèi)侍道:“教主總是日思夜想,早已派了許多人出島尋你。初時還會發(fā)氣罵你,如今只是想你,倒不曾再生過氣?!?p>  楊君聞言,登感心中一寬,又覺愧對父母,只與他們聊了幾句便朝教殿行去。他不敢前去楊天羽的寢房,先躡手躡腳往自己寢房走去,沿路碰見幾名婢女,那些婢女不敢與他多說話,只行了禮節(jié)便即走開。

  來到屋中,悄掩房門,見并未被楊天羽發(fā)覺,心中暗暗叫險,道:“既然爹爹媽媽不再生氣,我還是不要讓他們知曉我回來的好,免得拿了解藥,再要出去時徒增麻煩?!边@十來日奔波不停,早已累得夠嗆,于是躺在床上要小憩片刻,忽又想道:“時間不多,先尋解藥要緊?!毙哪罴按?,忙翻身起來,朝藥房走去。

  穿過幾條廊道,到得藥房外。其時已是戌時,楊君見藥房中隱有燭光閃動,暗道:“此時爹爹媽媽當(dāng)已就寢,這藥房中竟沒熄燈,莫非有人?”于是伏在門前,看誰在里面。

  只聽房中一女子說道:“這次教主發(fā)了脾氣,咱們做奴婢的也要有的受了?!绷硪慌诱f道:“是了,如今張大使正受了刑法押在牢中,咱們?nèi)艮k錯了什么事,豈不都得殺頭?”那女子忙“噓”了一聲,悄聲道:“噤聲,莫要讓人聽了去,不然真要給殺頭了?!绷硪慌訃@道:“唉,咱們自小便失了父母,被帶進(jìn)這花鳥島,這孤島名兒倒是好聽,卻比皇宮中的奴婢還要難過?!蹦桥用Φ溃骸澳氵€說,真要……”

  那女子正待說:“真要給殺了頭你才閉嘴”,忽見房門打開,不由得吃了一驚,冷汗登時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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