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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步崢嶸

第三十一章 秋水祭

懿步崢嶸 八百里曼陀羅 4155 2018-06-06 22:15:16

  時光飛逝,倏忽間,阿木爾已懷胎了四個月,而內(nèi)廷也迎來了一年一度的秋祭大典。

  葵形銅鏡襯映出阿木爾的倩影,鏡中的她妍麗豐腴,領(lǐng)如蝤蠐,佩兒將其烏緞似的長發(fā)挽起,悉心地梳理道:“往年祭拜解厄水官都是由皇后單獨前去;這次倒是稀奇,竟然把宮里的主子都給召至欽安殿,那么多的翠袖紅裙齊聚在那道觀里,真是一抹稀奇的景致呀。”

  阿木恬恬地抿了抿唇:“什么景致,我要是這水官帝君,瞅見這么些個后宮婦人聚在道場中,都得要被目迷五色,晃花眼睛了。”

  “我算是知道靜姐姐為何這么慢了,原是慵懶美人起的太晚,又在淡妝濃抹之余和婢子絮叨個沒完。”

  阿木爾回頭一看,乃是茲婳進了她的臥房,嗔怪道:“你這妮子是將綏萬邦當(dāng)成自己的地嗎?也不讓人知會一聲,就這么大搖大擺地闖進來。”

  茲婳輕輕地搖著手里的玉蘭花圖泥金折扇:“還說呢,人家早早地便在殿外候著姐姐了,可是左等右等也見不到你的人影,干脆便直接進來,守在身邊催著了。”

  阿木爾微微地坐直身子,曼聲道:“你倒是積極的很,其實像咱們這樣的位分,也就是過去湊個熱鬧而已,那些主位娘娘才是祈福的角兒呢?!?p>  茲婳努了努嘴:“姐姐當(dāng)我愿意一大早便起來更衣洗漱呀,我真巴不得多睡個一時半刻呢!只是在宮里面,越是像咱們這樣的小人物,便越是要奉命唯謹;敏珈姐姐不就是沒能做到逆來順受,才受了圈地之災(zāi)么?!?p>  阿木爾一邊戴著虬厥耳墜一邊問道:“對了,說起珍姐姐,你同她都居住在永壽宮里,應(yīng)該有碰著面吧,她最近情況如何?”

  茲婳道:“如何能見面啊?我平常最多隔著朱紅小門與敏珈姐姐對話,根據(jù)她傾訴的原委,我現(xiàn)在都能設(shè)想出自己的未來了,皇上是絕對不會與太后的親眷生養(yǎng)后人的,以后在這宮里呀,妹妹就做個不聲不響的啞巴,任誰也不會關(guān)注到我?!?p>  談話間,阿木爾穿上了一件淺綠色的雙絲綾袷袍,衣服上的幾枝蓮花繡得清雅高潔,凸顯著一股濯清漣而不妖的氣質(zhì),發(fā)髻上插了兩串粉色的通草片花,舉止投足都散發(fā)著簡淡的風(fēng)采。

  阿木爾問道:“不張揚,好想法!瞧瞧姐姐這身打扮可還低調(diào)不?”

  茲婳打量一番道:“你這副模樣倒是像為自己祈福似的,樸素的很。也是,這不同流俗的人呢,才能受到那泥塑金身的垂憐,姐姐既已準備妥當(dāng),咱們還是快些出門吧?!?p>  宮里每至立春、立夏、立秋、立冬這個四個節(jié)令時,都會在欽安殿設(shè)立斗壇,皇帝一般只會在春天時前來,其他數(shù)次均有中宮主持禮制。今日也不例外,解厄水官的神龕前擺放了一張朱漆香案,正中有一樽插著出水紅蓮的官瓷白玉瓶,象征著道家的鴻蒙輪回蓮,花瓶邊還擺放了三寶事等祭品。殿中傳來三下氣勢磅礴的鼉鼓聲,就是遠在百米開外都能聽得震耳欲聾。阿木爾站殿外臺階下的隊列中,頂著刺眼煦日觀摩著斗壇里的一舉一動。

  只見長春宮領(lǐng)事蔣東仁手執(zhí)香箸將燃燒的炭塊夾入香爐中,再用香匙從香盒里取出粉末添于爐內(nèi),香煙便立時騰然而起。

  準備敬香的瑤箐像在五里霧中一般,她取下手指上的景泰藍千手金葵護甲,左手拈起寸香與她眉心齊平,虔誠地祝道:“嗣天子元配佟佳氏,請愿神明,表司寒暑;降雨降露,對時培物。保佑皇城等天子疆土沒有走水之災(zāi),百姓安居樂業(yè),登成是賴。今日謹以鮮花庶品,三教香火,致其燔燎,尚饗。”

  禱告完畢后,瑤箐跪于神座,后宮諸妃也亦跪在蒲團之上,行一禮三叩道禮。四周的樂人手執(zhí)玉振敲打紫檀木架上懸掛的祭神樂器,則玉磬和金鐘各自敲打三十六次,金玉交振七十二響時,曲息樂畢。

  蔣東仁高亢一呼:“祭畢,禮成——”

  錢苑扶起瑤箐道:“忙活了一早上,可算是完成了立秋祭神,娘娘受累了?!?p>  瑤箐的發(fā)簪疏疏地晃動著,閃爍出持重的凌凌波光:“神明面前提什么受累唏噓的話,叫水官帝君聽了,還以為我這個大清國母是在敷衍了事似的?!?p>  錢苑自責(zé)道:“奴婢多嘴,娘娘恕罪?!?p>  瑤箐揚了揚臉看著殿外:“好了,咱們快些出殿吧,嬪妃們還都跪在地上曬著呢,個個都是些身嬌肉貴的麗人,也是難為她們過來祈福了?!?p>  錢苑道:“這種場合一般只有六宮之主才可以過來,這次命宮里的小主們守在門外祭拜已經(jīng)是非常大的恩典了,可見娘娘向來都想著六宮和睦,不分彼此?!?p>  也不知是什么緣故,瑤箐忽然覺得腦門有一陣抽搐的疼痛,人也有些莫名的疲乏。但她向來是沉穩(wěn)的性子,隨即閉上眼睛,攢蹙凝神,輕吸一口氣后,便搭著錢苑的手出殿外去了。

  諸妃見瑤箐出殿,個個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祛了原先的懈怠之氣,一眼望去,論誰都是神采奕奕的。

  瑤箐居高臨下地說道:“今日的法事舉行很是圓滿,本宮看到姐妹們可以和衷一氣的聚在這里祈福,甚是欣慰,都別跪著了,快些起身吧?!?p>  嬪妃們比肩而立道:“謝娘娘恩典?!?p>  瑤箐掃視著釵裙,發(fā)現(xiàn)獨獨少了個伊蘭,臉色漸漸沉了下去,方欲詢問同宮的成貴人時,就看到一鸞輿悠悠晃晃地行至天一門,門口的司祭太監(jiān)通報道:“貴妃娘娘到——”

  阿木爾聞聲,驚的是瞠目結(jié)舌,忙回頭朝天一門那眺望,只見伊蘭坐在銀頂皂色紅緯鸞輿之上,下邊四個轎夫抬著,身邊伴行宮女六位,太監(jiān)一名,用了整副貴妃儀仗。伊蘭踩在轎夫的背上不緊不慢地落了地,她身著煙紅藍底的郁金緙絲斜襟紗袍,頭戴藍翠珠雙喜鈿子,對稱的十粒白珍珠晶瑩透亮。

  阿木爾和茲婳貼耳議論道:“這都什么時辰了,她竟然才來道場,你瞧皇后那臉色,真是駭人的很!”

  茲婳道:“等著吧,待會怕是有好戲看了?!?p>  祥妃謂湉嬪道:“這貴妃幾時變得這樣不守規(guī)矩了,雖說秋祭的確是與妃妾無干,但這次可是皇后親下的懿旨,她這樣姍姍來遲,分明是與中宮分庭抗禮啊。”

  湉嬪搖頭,亦是驚訝地口吻:“往年雖說對咱們這些老人是明里暗里都瞧不起,但是對皇后還算是畢恭畢敬,可眼下竟然連皇后都不放在眼里了?!?p>  眾人交頭接耳之時,伊蘭已徐徐行至階下,瑤箐的怒火在胸中翻騰,如同鍋爐中沸水一般,她的臉色青紅交加,那神態(tài)便是像和妃這樣的潛邸舊人都沒見過幾次。

  瑤箐沉聲諷刺道:“哼,貴妃好大排場??!這都日上三竿了,你才悠哉游哉地出現(xiàn)在欽安殿,身邊的下人也是左擁右簇的,猶如眾星拱月一般。怎么?你是來祭神的,還是來受命婦覲見的?”

  伊蘭矯揉造作地斜斜一禮:“臣妾早上害喜害的厲害,便在養(yǎng)心殿里多休憩了一會兒,這番來遲,還請皇后娘娘見諒?!?p>  和妃挑唆道:“哎呦,本宮倒是瞧著貴妃朱唇紅腮,艷如桃李,完全不像是病懨懨的樣子?;屎竽锬镫m說一向虛懷若谷,但也不至于容你在這隨意找些不著調(diào)的借口吧?”

  伊蘭不屑一笑,淡淡反譏道:“縱是扁鵲在世,也是靠望聞問切才能道人是否有疾,和妃的能耐相比之下,可真了不得呀!竟只憑本宮的面色,就可以確認我身體無恙,這等本事怎么不去太醫(yī)署呢?本宮昨天與皇上同房,連皇上都明了我的情況,若真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妄語,它日問起,不是不攻自破嗎?!?p>  瑤箐冷冷地教訓(xùn)道:“即便你身懷龍裔,偶有輕微不適之癥,也可以讓奴才攙扶至道場。立秋水祭乃是四時大事,便是本宮今日也是以步代輦,以示心誠心真之意??赡憔谷怀俗A蓋鸞車,身著亮麗華服來欽安殿這般清凈之地,可有半分敬畏的模樣?”

  伊蘭的口吻輕柔如三月春風(fēng):“臣妾也想與皇后娘娘一般素服簡行,可是皇上說了,龍?zhí)ブD耸菄?,不容許有半點閃失,硬是要這鸞輿軟座載我前來?!?p>  瑤箐被她這么一激,之前的頭痛更是強烈,心肺也堵的透不過氣來,怒斥之時竟伴隨著卿卿耳鳴:“夠了,莫要再搬出皇上來壓本宮,靜貴人同是懷胎數(shù)月,不也準時趕赴祭典,循規(guī)蹈矩的呆在烈日下一禮三叩。難不成這你這身子偏比人家金貴些?本宮不是皇上,不要在這與我野調(diào)無腔?!?p>  和妃見皇后鳳顏大怒,忙不迭地添油加醋:“貴妃強詞奪理時還請省視下自己的身份,皇后娘娘身為國母都身體力行,為后廷盡心勞猝,偏偏你要特立獨行,就算懷揣皇子也只是個妃御,還想力壓主子娘娘的風(fēng)頭嗎?”

  伊蘭傲睨自若地斜了和妃一眼,綿密的睫毛都無法掩蓋她的不遜:“和妃何必要這般咄咄逼人呢?本宮坐的是四人起抬的妃輿,帶的人也是貴妃出行應(yīng)有的人數(shù),無論哪一樣都沒有逾越禮法。若要論起尊卑的話,你不過舔居四妃,有什么資格來教訓(xùn)本宮?要治也是先治你一個犯上之罪?!?p>  瑤箐喝道:“你給本宮住嘴!人有過錯,旁人皆可責(zé)之,何況和妃說的句句在理。昔年,圣祖皇帝駕崩時,宜妃郭絡(luò)羅氏躺于軟塌之上奔喪,且又行于孝恭仁皇太后之前,雍正爺立即以宜妃以不識國體,僭越犯上之罪懲處,褫奪其太妃封號,以示尊卑有序,上下有別。而你今日之況如出一轍,本宮懿旨在前,你姍姍來遲是對我不尊;步行來祭且躺坐在輿,是對我不敬;強詞奪理,在此詭辯更是忤逆中宮,其以上三項都可以治你大罪,鈕鈷祿·伊蘭,還不跪下伏法!”

  伊蘭竟然毫不懼怕,解顏含笑道:“恐怕娘娘是拿不住臣妾的,本宮受皇上親封,擁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青絨在頂,金袍在身,若要治罪,需由當(dāng)今圣上親裁!而且本宮今日身負皇命,尚有要事未能達成,怎可無過下跪?”

  瑤箐柳眉怒豎,清瘦的面龐竟崩起青筋:“后宮之人,是非對錯,全有本宮決斷;千百金釵,生死榮衰,也賴本宮掌握!來人,給本宮把她摁至神龕之前跪著,不必與她客氣!”

  “皇后娘娘手下留情,貴妃不可處責(zé)呀!”眾人緩過神來定睛一看,原是成諤奔走前來,懷中的麈尾拂塵被風(fēng)兒吹的洋洋散散。

  瑤箐見成諤前來,頗為意外,趕忙問道:“何故阻攔本宮教訓(xùn)賤婦?”

  成諤趕忙打了千兒:“娘娘,奴才奉皇上之命,下曉口諭?!?p>  諸妃面面相覷,紛紛跪下聽旨,瑤箐打了個寒噤,頭暈得更是厲害,成諤宣道:“皇上諭旨,全貴妃因玉體欠佳而延誤秋祭,其自責(zé)未能盡心奉水之典,于養(yǎng)心殿中向朕祈求欲以孕中之身前往欽安殿上香,朕聞之倍感動容,貴妃賢淑之德堪為六宮之率,所以特此允諾,令鈕祜祿氏獨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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